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八年了。
父亲是家乡人民公认的“书法家”。在一些公众场所,当别人在介绍我的时候,总会这样说,这位是著名书法家商登珠的儿子,他父亲那“一笔好字”,真功夫!
其实,父亲不但善书,美术功底也很扎实。这源于他毕生的勤奋好学、刻苦钻研。
父亲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十四岁那年,也就是1959年,刚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家里的顶梁柱、我的爷爷去世了,而奶奶是“小脚”,只能帮人家做一些纺线、缝补之类的杂碎活儿,维持不了生计,家里经常有上顿没下顿。多年后,父亲还经常念叨他上初中的时候,靠吃“糠粑”填肚子。他说,最困难的时候,家里接连几天没有开伙,母子俩抱头痛哭,如果不是舅爷(我奶奶的弟弟)送来两元钱予以接济,他早就饿死了。舅爷的好,他终生未曾忘却。
迫不得已,父亲初中只读两年便辍学了。其实他的成绩一直很优异,老师们都为他惋惜。
由于营养不良,父亲一直瘦弱多病。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农活自然是干不了,那就学门手艺吧。
父亲喜欢绘画。
那时候,一位从上海来的画师,在黄梅街头揽“碳晶像(相当于现在为家里老年人提前准备的遗像)”活儿,父亲就一声不响地呆在旁边“偷着学”。那段时间,父亲一边主动帮画师打下手,一边认真看着画师怎样打九宫格、勾勒人物轮廓,怎样用棉花擦拭底色,并悄悄捡起画师丢掉的碳条头子,塞进自己的荷包。晚上回到家就挑灯夜战,用那些碳条头,反复揣摩、练习绘制人物肖像。画师很喜欢这个勤奋好学的孩子,临走前还塞了一些画纸和碳条给父亲,鼓励他坚持画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父亲慢慢“出道”了。那时候,周边地方的老人“碳晶像”基本都是父亲绘制的。他做事非常严谨细心,画出来的人物构图精准,惟妙惟肖,几乎与放大的黑白照片没有区别。所以,他的“生意”非常好,也因此解决了吃饭问题。此后,写字、绘画成为父亲毕生无法割舍的爱好,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他,也始终感念着那位从上海来的画师。
后来,父亲被推荐到麻城参加“四清”工作队。回来后,又被分配到县文化馆从事伟人肖像绘制工作。再后来,从事过教育、行政等工作,也经常有熟人上门找他画像。父亲之所以被调入县民政局工作,也是因为他有一门好“手艺”,那时候他在土桥公社向铺管理区工作,刚好遇上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被推荐参与地名普查和《黄梅县地名志》编辑工作。那时候没有电脑,他那绘制精准的地理图片、誊写字迹美观的地名卡片,为业内叫好。
吃过苦的父亲,对于吃苦有着特殊的感悟,甚至觉得吃苦是一种财富。他经常告诫我们兄弟俩要心存感恩、与人为善,敢于吃苦、善于吃苦,“清白为人,正直传家”。他说,吃苦不等于干重活累活,是日积月累的“修行”和“充电”,是在执着干好某件事的过程当中,主动放弃休闲、娱乐甚至睡眠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不被理解的孤独。它是一种自控能力、自制能力,坚持能力和深度思考问题的能力!
现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家里曾挂着父亲亲笔书写的这样一幅对联:“好读书,书以明理;善积德,德能立名”。日常生活中,父亲总是用他的言行、举止来影响和教育我们兄弟俩做一个正直、勤恳、踏实和懂得感恩的人。我刚读四年级的时候,不到10岁,哥哥也只有12岁。当别的孩子暑期都在疯玩时,父亲却早早准备好油漆得铮亮的小木箱子,里面用尼龙纸包着棉絮,图钉按的紧紧的,外面在天蓝色的底板上用红色油漆写上“黄梅副食冰棒”几个大字,让我们兄弟俩上街卖冰棒去!父亲并没有将我们卖冰棒赚来的钱用于补贴家用,而是为我们购买学习书籍、课外读物,他之所以那样做,主要是磨砺我们吃苦耐劳、艰苦朴素的思想品质,养成我们爱读书、善读书的良好习惯。
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和哥哥也都走上了书法、绘画之路。哥哥作为“黄梅画家画黄梅”的骨干成员,利用业余时间坚持临池和户外写生。书法方面,魏碑作品日趋成熟;绘画领域,国画山水已自成面目。而我,除了书法方面的爱好,还喜欢看书、写作,并继承了父亲业务方面的“衣钵”,那就是参与了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和第二部《黄梅县地名志》的编写工作,并且普查事迹入编了湖北省地名文化丛书《地名故事背后的故事》。此外,由我具体负责申报工作的“千年古县”地名文化遗产也成功授牌。
父亲如在泉下有知,应是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