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矮的栅栏上,总有一群麻雀站着(组诗)
文/江苏 阿华
【】冯巷村
是水乡的胎记,是青瓦墙
在淳朴和善良的土地上要把一个姓氏
挪一挪位置
是江南的旧事,是晚风
撇下沟渠和消逝的老槐,在坝子上
聊一聊清脆的田歌
一径苇草,在矮了的河床边喊雨
它要让游鱼的命运,躲过六月的炙热
而我,叠一只纸鸢
要你做一回父亲,留住辽阔的蓝
童年张望的路上,永远是一声声诱惑的鸟鸣
那个吹唢呐的老人没随你的姓
他想知道:死后你能不能接他回家
【】冯巷村的女人
雨水反复清洗叶子的尘埃,你反复
选择黑眼睛、黄皮肤的魁梧
能不能把一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你宿命里的尖叫,要背叛村庄的灯火
疼痛之后,潮水把男人淹死,把男人像床一样
刻上花卉、纹龙,一辈子躺着
柔软是你的天性,凸起的肚子开始喜欢窗外的星星
开始听一些音乐;开始忙中偷闲悄悄查字典
好让炊烟里的祖祖辈辈有缭绕的香火
男人出门的时候,你把日子捻成一根绳子拴着
晴天就带着娃儿练习,做人的善良
【】鸟们的世界
在低矮的栅栏上,总有一群麻雀
抬头、低头,梳理羽毛。残垣是挡风的屏障
它们跳下栅栏,小心啄食剩下的米粒
如有响动,就瞬间跃上栅栏,接着盘旋于屋顶之上
它们往返于虚无的空中,时光不紧不慢
它们像极了贫穷的村民,在风雨中谨慎的活着
鸟们的世界,此时,适合路口进来的阳光
适合渺小的安宁,动一动疲惫的翅膀
【】生产队长
整个村子也挡不住冷。从路口回来
小黄狗舔着父亲的脚跟
阳光也跟进来,让磨盘上多了几声咳嗽
土地承包前,父亲是最后一任生产队长
每天哨子一吹,男男女女就像蜜蜂似的聚在
老槐树下
父亲得罪过很多村民,七角四分钱一斤的猪肉
赊回来,总是留给八十二岁的五保户
而我们骨子里的养分,是父亲在沟渠里捉来的泥鳅
父亲不善言语,哨子是他脖子上鲜亮的招牌
有时我们会在院子里赶一匹马
直到父亲的脊背蹲着一轮月亮
直到很晚、很晚的炊烟,被黑夜领走
【】走着、走着......
一条路走着,走着就遇到了河
风追过来,桃树站着,云朵不愿离开
村庄是旁观者。老人担水,孩子和泥
河流挺着木桥与小鸟交媾
此时,你走着,想要一滴雨水压住犬吠
想要桃花一次盛开,煽动熟悉的脸庞
喊你回家的人,是越来越暗的黄昏
是黄昏之后,一盏模糊的灯火
【】土灶台
终于等到吉利的日子,父亲一早准备好
黄泥、砖块、白石灰和一截存放了三个月的芝麻杆
那时小,年一直是我们奢望的
土灶台,也要过年,成为父亲如此看重的家事
我们看父亲低头、弯腰、小跑。细节处
父亲用手指压压凸起的砖块,额头还有一撮泥
在乡下,新灶台必须在天黑前试火,必须让
芝麻杆燃尽了,才叫年年旺,年年高
重要的是,还要给灶神爷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点一炷香,两支蜡烛,磕三个响头
【】老水缸
在墙角,老水缸,一蹲就是二十年
爷爷在的时候,是从村后的小池塘担水的
父亲在的时候,也是
老水缸不能空着。它要满满的
遇到雨天,池塘不在温顺
浑浊的水担回来,得抓一把明矾搅一搅
老水缸的隐忍,不会满腹经纶,不会沉默得
有一天自毁经脉。时间久了
青苔会取出黄历,而我的亲人也相继离开
现在,老水缸已无需担水之人
它的摆设,固定、淡然。总在不经意间活着
【】梧桐
站在小村的影子里,虚无在不远处临摹
老瓦房承受不了,炊烟的样子
屋内的咳嗽挤出门窗时,雪花就来了
垫高了路口,梧桐便矮了一截。三两只麻雀
窥视它的孤独,也叫唤一瓣瓣雪花
轻轻的落在檐角
扭断梧桐枝干的背影,是昨晚咳嗽一直做的事
雪花来的时候,炊烟欠一次缭绕,小村的臂弯上
大黄狗颤抖地探了探门。。。。。。
【】淳朴
冯巷村很小,养不起一群南来的燕子
一棵老槐,拎不动锈蚀的吊铃
被孩子们捡起,换回几粒木芽糖
远处,池塘是温顺的大碗,搁在你的背上
埋头的鸭子,水性好。但不够
水洗的月亮,爬上嫩绿的枝头
返青的草,黄昏时揣测天气
此时,如有风,桃树的背影就会养几只蜜蜂
你也会养一缕缕炊烟,沿着屋檐跑
孩子不敢入屋,你会不会嗔怪
童年的天真,变卖了原始的淳朴
【】问
你已遥远,仿佛一盏灯火被天涯搁置
最初的立身,只是一个注解
用灵魂不断地购买属于自己的人生
路,也许真的是一根绳子
走着,走着,就会被神收去
或者你不想走了,黑夜突然掉下一片雨
不再风华正茂,失落的声音
卑微地躲过沦落的暮色
也虔诚地拥抱流逝的光华
天高路远的风景,被尘世拎着
你如何舍弃,亦如何攫取
于行云流水的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