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偏西的路,进不了村子
偏西的路,进不了村子
进了村子,又好像是走的偏西的路
这种感觉久了,常常发现心情也会改变理智
爷爷活着的时候,路很弯
弯不动了。偏西是杂草、树木和一座祠堂
但灯火照过来时,偏南
只有一声犬吠对应着我的眼神
月光从枝头落下来,咳嗽已经停止
我爱着的木槿花告别了十月
我喜欢的梧桐,把最后一片叶子赠予了土地
进了村子,屋檐在风口让进一双翅膀
而我的举止,轻微、细小
每次月光返回枝头时,才轻轻打开熟悉的家门
@ 别
时光缓慢,慢得我无法挪动一块石磨
让过往的云雀,停下来
天空蓝,河水也跟着蓝
向远处移动的背影,被风扯着衣领
而我,心甘情愿的等你回一回头、笑一笑
在乡下,每一个村庄都会哭
哭出炊烟的缭绕,哭出流水的不舍
哭出一个老人,把思念挂在路口
老槐树的枝丫上
我也哭,哭我二十六岁的年龄,失去你
时光很快,快得满眼迷离
就失去了屋檐的安静
有人喊月光,有人喊星星
有人指着那片刚刚隆起的空地
把你的名字和一串忧伤的时间
交给围观的草
@ 无题
风,摇了摇瓦楞上的炊烟
灯,闪了闪窗口弯着的腰
犬吠声,绕了小村一圈,回到院子
更深处,落叶未能拒绝雪花的到来
残垣唯一的洞口,被风越掏越大
瓦罐碎裂的声音
落在雪上。它走不远
它比我童年喊你时,还要脆弱
在母亲摇篮里,有了自己的名字
在一片雪花
照顾村庄的时候,我发现咫尺之间的事
是一生无法走完的距离
【】炊烟
像一串抛出去的陈年方言
道不尽淳朴和生活书写的章节
我心疼矮小的父亲,踩着黎明的露水
将淋湿的裤腿,插进沟渠
我心疼善良的母亲,顶着风寒
在大雪降临时,刨满一袋袋洋芋背回家
我最心疼的是晚上那串,月光没了
还悠悠缭绕的样子,像寄往天堂的家书
@ 还有哪些低处的眼神没有回家
扁担压弯的肩膀,是在我的视线接近小村的
有嗷嗷的叫声,那是两只小羊在暮色下彼此照应
我捧着书本,窗外的灰暗越来越厚
而临风的老槐,不再笔直。停顿的鸟鸣多了些颤抖
回来的脚板带着泥土,回来的扁担倚着门框
一前一后,不知所措的小羊,成为幼小的词汇
我要了些暮色剩下的月光,也喊了一些流云返给村庄的水
现在灯火通明,还有哪些低处的眼神没有回家
@ 无题
黄昏说出的秘密,是灯火下的走廊
驼背的唠叨
水,活着的时候,会沿着她的眼神
在远处停一停,风也是
小黄狗听到熟悉的脚步
跳出去
他腿上的一撮泥土和背上的星光
一目了然
她和他
一个曾是娘家月光,送来的窗花
一个曾是炊烟呢喃,高过檐口的梧桐
@ 后山
父亲的肩膀像后山的结实
道不好,弯好多次,才能搭在去城里的柏油路面
每日担一筐洋芋,祈求日子舒坦
妈妈心疼。坐在晚霞的后山上,数松针的个数
而风来时,在后山,只要一粒尘埃
我们就能看清父亲的脸,把微笑带回家
@ 1978年的冬天:借米
鸟,在风口寻找一棵树
雪花降临时仍在左冲右突
从一扇门缝里走出来,我的袄子显得疲惫
我的双手要接住谁家的同情
在人民公社的路上,勒紧半袋米
父亲是强悍的劳动者,刚离去三月
母亲瘦弱,掏空缸底,在油灯下无语
那年头,风霜雪雨
村后的土苞苞,新坟,旧坟,比我更冷
那年头,母亲不敢回娘家
一盏油灯,硬生生捱过贫穷
那年头,在晚炊的灶头
我如一粒米,纯白,告别了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