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雁过故乡(组诗)
文江苏阿华
爱情
春风,从不忽略松动的泥土。流水习惯了
岸边,淘气的灰雀
一前一后,两朵桃花开了
很近。也彼此沉默着
喜欢桃花的人,比桃花随性
她携带黄昏的彩霞,不慌不忙的听着
头顶的鸟声
她抿嘴一笑,那旧年追赶爱情的西装
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一瓣瓣夭夭,相约依旧
她藏起自己的影子,看桃花拎着
三年前的爱
黄昏带走了鸟鸣
是一声轻微的咳嗽,搅乱四间屋子的眼神
是夜晚的黑,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村前。四个老人,常拄着四根拐杖
村后,有条狭窄的路,朝北
四根拐杖,阳光好时
才能数一数荆条上熟睡的蜻蜓
78岁的老妪,儿子住在城里
皓首苍颜的独臂老头,女儿身在国外
他们看夜晚的星星,在人间小心翼翼的走着
路口,晃动一天的老榆树。安静时
让黄昏带走了鸟鸣
流水也不回头,被尘世安稳的送给远方
慈悲,把流星短暂地送回人间
乡下有蒿草,也有小朵的花
云,缠住土坡上的银杏。晚霞,牵着羽翅蜷缩进屋檐
流水还在流。安静的祠庙
三支蜡烛,看不清一个枯槁的脸
慈悲,把流星短暂地送回人间
夜删除风。萤火为大地点灯
绣球花的影子,把月色还给我。天空静得出奇
像预料的那样,卑微和孱弱
在轻飘的炊烟中呈现,在世俗里活得那么好
黄昏,雁过故乡
吃力地爬上土坡的母亲。大雁从头顶飞过
它们紧紧挨着。似乎贴着低矮的云层与故乡的炊烟
似乎黄昏的表白,正上演一次回家的迁徙
1.55米的母亲,把自己安放得那么高,那么显眼
她看大雁,无非是也让我们看她
“时间那么久了。这些孩子怎么还没消息?”
最后时日
她松开双手。小屋很安静
一群鸟离开树林。只有叶落的声音
读出红尘的寒意
孩子们后悔买的寿衣大了,鞋子小了
这么多年
没陪她走出过村庄
柿子树上,有没有赶不走的鸟儿
自留地上,红辣子有没有虫
到了天堂,还能不能到田地锄草
南方小雨,她一直静静的
听屋檐滴答的声音
木桶满了。木桶会被谁拎着离去……
栉风沐雨
屋小,墙壁斑驳
老式木床堆满了沉静下来的旧事
油灯、筷筒、盐罐,仿佛活着
剩下篾萝失去骄傲的姿态
虚掩的门,时光故意为之
如果入伏,蛐蛐能找回自己的道场
依旧是风化的蜻蜓,像孩子一样酣睡
依旧是桐叶落下,无所靠
没阳光的日子过于静
没方言的土地,月光也不回来
栉风沐雨。消逝的炊烟不问行程
一些木棍,码放整齐。似乎灵魂来过
娘啊娘
娘,喜欢锄头,竹篮
和自留地里黄瓜藤、苞谷的长势
——— 是我臆想的
娘,个小。秉性善良
黄昏做出可口的食物。月光下让炊烟多飘一会儿
——— 是淳朴教会的
娘,不会叫苦。夜黑,池塘去不了
院子里的井绳长一截
腰杆就弯点。再长,拉上来的浑浊又少又轻
艰难的日子。娘,缺少头顶的月亮
八岁那年,送我进校
淋湿的裤腿,像是黎明一场雨水哭过
一个人
抬高的山峦,每年一厘米的增速俯瞰大地
河流企及不到,崖柏感觉正常,云雀也不在乎
这么高耸的地方。流云说,我能缭绕
星星说,眨眨眼,可以给人间童话般的世界
垫着脚,一个人用竹竿敲打虚无
再以目光的柔软,无所顾忌的临摹这安静的时光
母亲走过的路
母亲走过的路,挤满了半人高的蒿草
近在咫尺的小河
安静得黄昏的一只云雀不知所措
收工回来的帽檐,比七月的凌霄花
还瘦,我喊熟悉的身影
不见扛着锄头的咳嗽,掸落裤腿的泥土
枕着夕照的美,村庄的一缕炊烟还活着
而母亲走过的路,已没有鸟鸣
老榆树下的石磨,散落着几支渐黄的纸鸢
乡间轶事上不了县志。我的母亲
空手摘下的月亮,那么圆、那么通透
岁月里,供我们仰望
有蛐蛐穿过蒿草,陪母亲拉着木板车的轮子歌唱
但细细瞧,凉风阵阵
是虚无预约了明年母亲的脚步声
风水
走完村前的小路,最贴心的月光
把老槐又一次轻轻的
抚摸了一遍
青睐于溪流的潺音
萤火似乎一直不肯离去
它飘起来的姿势,整个村庄穿起了
典雅,而素净的衣裳
我惦记的祠堂,烛火
还是那么小心照着点心、水果。眷顾着
祈愿一生平安的眼神
奶奶不久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下了三天小雨。再后来,我知道这么好的风水
不与我谈辛酸的往事
走完村前的小路,阵阵凉风
沿着恬静的陇上,摇醒一朵凌霄花
好像也告诉我
浩瀚的星空,所有的轻微
都自带淳朴和善良
七月无雨
许多植物暴露在炽热中
而蝉选择庇荫
许多鸟不见了。它们像集体逃亡
以一己之力,改变生存
流水浅。一块石头也浅
甩尾巴的老牛,半截肚子也浅
邻居阿婆肩挑水桶,走了一圈
担起来的水,更浅
我居住的地方
风吹过河流,吹过栅栏,吹过门匾上
模糊的神龙
小孩过家家,红肚兜露出
吉祥的民俗风味。梧桐树上,人性的喜鹊
昂头翘尾,囍临四方
桃花在岸边,一朵朵挽着露水喂养的蜜蜂
最美的田歌,浅草上
把云朵扯下来,就会长出带水的月亮
然后,给你一个亲切的脸庞,挂两朵绯红
土生土长的我,一直想爬上高大的梧桐
看银河里的鹊桥。一直想虚拟,从枝干上滑下
让月光的弧度,弯进羞涩的眼神
听,未长大的雏鸟在檐口喊娘
我领来陇上的萤火,请你陪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