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里坡
小而精细
像一根弹性的扁担
挑着十八户人家,十八亩地
一头拽着羊群低头画出的草地
一头侧身挨着流云与潋滟心心相印的河
槐花在月光下缤纷
炊烟在瓦楞上召唤乡愁
第一次走进十里坡,熟悉的味道
和我的故乡有许多相似之处
老槐树、寺庙,一条鲜亮
弯了三次的河流
像大地呈现的字符,散乱清晰
谨慎的走,没有一只鸟会惧怕你
去参拜,庙门也敞着
只是咳嗽,常常惊动坡下的草
准备一块空地……
月亮用两种方式,解读十里坡 ——
一群孩子从远方带回惊喜
一些老人在天堂慈悲的守望
先生
先生把雪花,画在纸上
看流水深处,石头点灯
先生只用了一笔,诚实的麻雀
衔着水草,回到了巢穴
先生推开窗户
然后埋头擦掉所有的悲悯
让一棵松树挂满冰凌
只是松子保护不了自己
只是空白的地方,雪还在下
银狐披雪走了。熟悉的 ——
童话里的火柴,能点亮旷野的荒芜吗
他注视远处,黄昏一步步逼近
仿佛蚀骨的风,要从他的画里带走唯一的希望
当你再次回来
可能你还没有开口,暮色就遮住了村庄
月亮在云层里走
河流拐弯,漏了一首歌谣
选择告别,轻飘的枝叶瘦了一棵树的葱茏
有心说一缕炊烟,让你听听小屋里的咳嗽
有心推开那一扇寺庙的门
看看磕头的白发,直不起腰
可能你还没有开口,星星已在夜晚消失
不知雪花何时莅临
让天真回到从前,让你蝴蝶结的傻笑
抱一支野菊,又谨慎地
插在雪人眺望的村口
路空着位置,让风背着尘埃
我们相看无语,额头注定犁满沟壑
认识那个土坡,一直挨着稀疏的树林吗
它在人间待了那么久
只静静的摇着一根枯萎的柳枝
炊烟
是神存留在人间的烟火
摇着我童年、少年和青年的故乡
它无忧无虑。一直在寂静的飘
当我再次看它时,中年啊
站满了许多呆滞、衰老的背影
仿佛风吹着、吹着就没了
初春
跳进水里,适合一条河流修行
爬上土坡,适合风在绿浪中踏步
麻雀从电线杆上离开,一缕晨曦坐在石头上
赶早的竹篮,晃过一座木桥
拐入寺庙的破门。把供台上的灰尘掸了掸
把白瓷碗里的污垢擦了擦
春天到了,她想一切都会好起来
像枝头多出一粒芽孢
像自己,风吹着吹着,眉宇多出一颗沧桑的痣
咳嗽并不多余
神习惯了,我也习惯了
一只低头、抬头的小羊,吃着枯草上的阳光
把她当成善良的妈妈
一月雪
草地上,有羊的脚印了
林子里有鸟的叫声了
遥远处,流云钓一川草木啊
我还能在大地上停留多久
当风吹来
阳光拆解,人间还在怜悯我的时候
门缝里飘出来的咳嗽
是一根拐杖
迟缓地走在天空的倒影中
雪花谣
不得不承认,天空弥漫的雪花
像一串音符。舒展舒缓
落在民谚和习俗里
时光不紧不慢,多少年的红色围巾
仍是乡村最靓的风景
它让一个女人背着孩子往返学校的路
它让一条路明亮起来,又在黄昏的炊烟里熟睡
不得不承认,雪花的灵性
把旷野、河流,人间的喜与悲
隐藏。然后交出一支寒梅
等待童话般的春天
雪花会流泪。有时候你询问
却没有回音。有时候
回到故乡,飘着、飘着就看见冰凌
挂满书声琅琅的屋檐
这夜晚
这夜晚,流水仍保持着丝滑的潋滟
旷野奇迹般静。刚露出脸的月亮
还没有挂在高高的枝头,又被一阵风领走
一朵小野菊:腼腆、孤单
像懵懂的女孩,不知所措
这夜晚,梧桐上的鸟巢还是单薄了些
那些光脚的石头,被村庄弃在路边
提灯的鸭舌帽,不小心摔了一跤
装满大白菜的木板车,在犬吠中坏在路口
这夜晚,姥姥在窗台叹息漏风的栅栏
有时几声咳嗽,送给死去的羊
这夜晚,我一直想起去年的大雪
睡在五保户的新坟上,久久不肯离去
痴呆
老年痴呆的母亲,忘记了我的乳名、外形和身高
她坐在我特制的木椅上
错把夜晚的月亮,当作院子里的灯
她让我挂矮些,要不要凳子
取出母亲用过的锄头、箩筐、扁担
似乎这些陪伴一生的物件
与她再无瓜葛。就像我无数次调皮、说笑
也认不出,是她的儿子
对于朝夕相处的老屋,母亲
常常用拐杖,完成我们无法理解的依恋
当月光落入草丛
也打不开她自言自语的梦乡
鸟鸣入巢,叶落见秋
岁月雕刻过的艰辛,唯有曾经的爱
可煮、可饮、可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