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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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刘转转，浑身已疲惫不堪，上炕倒头便睡。不知睡了多久，美美一觉，被瑞瑞几声大叫惊醒，他气鼓鼓翻起身，对瑞瑞一通吼：“你声音吼这么大，是狼来了还是咋哪，把人瞌睡吓跑了。”瑞瑞也大声回道：“你死猪般躺着，我以为你死了，原来你还活着。既然活着，到吃饭时候了，不吃饭还想干啥？眼瞪着吃人吗？”听着瑞瑞的话，刘转转嘿嘿笑了笑：“哎，我以为还早，咋天已黑了。” 他头朝屋外看了看，一旁的瑞瑞唠叨道：“要不是我叫你，你睡了一下午，还想往明天睡啊？还不准备吃饭，咋啦，今天做媒吃饱了，不吃晚饭了？” 他有些不耐烦，连声说：“吃吃吃……”刘转转下了炕，揉着惺忪的眼，去了趟厕所，用冷水抹了把脸，就坐在地上的凳子上吃了起来。
“哎——碎女子吃了没有？”他记起筱薇，随口问道。
“嗷，晓微放学回来，就掰了半个馍，边吃边写作业去了，说叫我给她把汤凉一碗。嘿！这女子，还叫人伺候她，是她舅婆惯坏了。”
“吆，碎疙瘩和她姐一样学习认真，也真是好样的。”刘转转半开着玩笑。瑞瑞听了，直声说：“认真个屁，今天作业没有完成听说还挨了老师两板子，加上今晚有电影，所以边写作业边吃，不过挤时间哩！无非想好好看电影。”“啊，这样，家长没有吃，咋她先吃，真不像话，也该教训教训。今晚电影不准看去，就不准看去。”刘转转故意大声说，有意让在偏房写作业的筱薇听见。
那筱薇听见刘转转的话，放下作业，来到上房，对着刘转转说：“爸，你这不是气我吗？我是吃的早，要不是怕打搅你睡觉，我早叫醒你了。如果你睡觉不起来，我和妈就不吃晚饭了吗？你说不让我看电影，行啊，你是大队书记，叫放电影的常齐不要播放，我就不看了。”看着筱薇，转转笑了一下,“我给你个碎女子没发火，你还先给我来发火，是我管你还是你管我？你作业没有写成，今天挨板子了还有理了？”
“今天晚上我将作业保证完成——争取在播放电影前写完，电影我还是要看的，这不是电影院的电影，不掏一分钱，为啥我姐能看，我就不能看。”她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手摸了摸。
“吆，作业写成了看去……看去，哈哈，看把我的碎女子冤枉的。”刘转转说完这话，筱薇才走了。
“态度放好些，咋这态度给你爸说话？”瑞瑞的喊声对筱薇似乎没有起什么作用，见她头也没有回去了。刘转转笑了笑,对瑞瑞说道：“与她姐争宠呢？”“也是的。哎呀，我差点忘啦，今天严峻定婚可都顺利？”“也算顺利，只是今天出了一点意外。”瑞瑞眼上带着一丝惊讶问道：“啥意外，不是啥大事么？”刘转转就将定婚经过说了说。瑞瑞听了说道：“也真可以啊，大馍馍还能数错，干这事的人也真太马虎了。不过，王峦峦也真够可以的，将彩礼一下就长了一千，严家能接受，也够有意思的啊。”刘转转笑着说；“依我看，今天严真回到家，一定与老婆要闹别扭。要知道，严真在家是做不了主的，这会在王家耍人，呈慷慨应下这么多彩礼，回到家里，老婆的气给他足够受。”
“不过，多一千元就多一千元，王峦峦家的粉菊干活也真可以，在王家，样样活都拿的出手。听说有五六个人托人来说亲事，都被王峦峦婉言回绝了。听粉菊大妈的口气，王峦峦就打算给粉菊就近寻婆家，为的是方便照看娘家，这回也算遂了愿了。你这个媒人也算顺当，要是成不了，可要得罪两家。”
“嗯啊，我也是左右为难，两家都不好偏，只是圆劝（方：尽最的努力说好话。），尽量让亲事成啊。”
“吆，说了话，汤也凉啦，快喝汤啊。”瑞瑞惊叫说着，喝了两口汤，忽然记起碎女子没有喝，大叫了两声，见她不应，又叫道：“筱薇，筱薇，你有手有脚，难道叫我给你端来汤喝吗？”
“我听见了，谁叫你连连叫，我好烦哩！”不一会来了，她阴沉着个脸，将一花碗汤端起来，咣当几声，喝了下去。刘转转看着问道:“作业写完了没有？”“快完了。”她转身就走。瑞瑞看到这情形喝了一声：“喝了汤，碗都不端到厨房，咋这么懒啊。” “昂——”她气呼呼地端起了她独占的兰花碗与瑞瑞刚喝完的黑碗，头也不回就走了。看着她的背影，瑞瑞说道：“筱薇记着她的电影呢，作业完不成，正烦哩！”刘转转吃完晚饭，就出去转去了。
麦场里，四角绷展的电影荧幕在微风中瑟瑟颤抖。荧幕前，摆着大小上百个板凳，许多小孩已坐在板凳上，叽叽喳喳如小鸟般欢快，说个不休，不时东张西望，等着家里人或等着伙伴的到来。
夜幕渐渐笼罩了大地，麦场里攒动的人越来越多。当放影机桌后的高杆上挂着的灯亮了时，人们的情趣高涨起来。各种欢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发出乱糟糟的噪杂声。
筱薇来到麦场时，已没有好地方放板凳了，就在荧幕前斜右边人群中挤了进去，在坐着的人群缝隙间寻了块屁股大地方，刚好挤下她的板凳，坐了下去。她稍稍缓了口气，正想着，要不是作业拖累，也不至于坐这么个鬼地方。忽听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她的同学李晓霞正叫她：“筱薇，你咋来这么迟啊，我们不是说好早来么？”
筱薇应声道：“哎呀，我真个倒霉，今晚让我爸逼着写完了作业才来的呀！”“嗷，原来是这样，本来我给你占了一块地方，你来太迟了，让人占了。”李晓霞带着几分遗憾说道。
“我坐在这行，能看，不过，让你忙乎了会儿，真不好意思。”
“也没啥。哎呀，咋电影还不演啊。”李晓霞嘀咕着，她回头看着放影机。
“也不要急啊，常齐还没有来，愿他快来了吧。”筱薇说着，站着也朝放映机灯光处看去，那里人影幢幢，确实没有常齐。
过了会儿，只听有人小声说：“常齐来了。”筱薇又回头看，果然，灯光下常齐正摆放着放映机。筱薇高兴起来，要不是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她想拍手高呼几声。电影是《侠女十三妹》，她特别爱看，虽然前几年已看过几遍了，可她就是爱看。
当荧幕上出现了人影，躁动的人声安静下来，大家高高兴兴地沉浸在电影的情景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许一个多小时过了，大家看的正起劲，忽然在后面站着的人群之中，有人喊打，只听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后面响了起来。
大家惊讶地齐朝后面看去，见后面乱成了一片，好想在打群架。这时放映机桌后的灯亮了，电影也停下了。
只听见后面人声鼎沸，乱糟糟的，人流像波浪般涌动，有人喊着：“往死里打，狗日的！”在一片噼啪喊打声中，人流如漩涡般涌动，那放映机的桌子旁及桌旁的灯晃荡着，只听常齐高声喊着：“大家小心放映机，小心这里有电……”
人们好像不理常齐的话，“往死里打……”喊声不断响起。
筱薇着急地干跺着脚，朝后看着，心里想着：“可千万别撞坏放映机。”
漩涡般的人群不一会儿涌出了场门，乱混混噪嚷之声也渐渐听不见了。这时，听常齐在扩音中喊道：“因打架之事，放映机出了毛病，今晚电影到此结束。”
这时，人群发出一片哎呀呀表示遗憾的声音中杂着人们对打架者不满的叫骂之声，不时响起：“狗日的，不好好看电影，来打架来了。”“好不容易看一场电影，让狗日的就这么搅黄了。”“狗东西，亏了先人的，不好好看电影。”人们叫骂着离开了麦场。
筱薇也是忿忿不已，心里已骂了几十遍打架的坏蛋，但也无可奈何，跟着人流伤心地离开了。
刘转转晚上去看了会电影，早早就回来了，躺在上房炕上与瑞瑞说着话。
不会儿，筱薇进来了，口里嘀嘀咕咕骂着。刘转转说道：“碎死女子，谁又惹你了，还在骂人，像啥话？还不赶快睡去，明天要早起上学哩！”筱薇骂骂咧咧地说道：“今天电影让几个坏蛋搅黄了，演到半截便停演了，我气不过，骂骂也可出出气哩！”
“搅黄了，停演了，” 刘转转听了筱薇的话，姑姑囔囔重复着，笑着问：“咋回事啊？” 筱薇带着几分遗憾小声说：“听人说有几个年轻的混混在后面调戏年轻女子娃，可能起了矛盾，就乱打起来了。放影机就是被人挤撞的有了毛病，所以电影也就不演了。”“好啊，我就说这么平凡演电影迟早会惹事的，这会终于惹起事来了。不能演了还好……我望着不能演，不演了事少。碎女子知不知道那些死狗流氓混混在打架？”
“我哪儿知道呢？” 筱薇听了爸爸说了几遍说不要演了好，没好气地说完话，怀揣着闷气，悄声出去了。
“看电影没有看得美，还在生气呢？” 瑞瑞说道。
“是听了我说的不演了好在生气啊！”转转接着说。
“也是的，心里不高兴。”瑞瑞刚说完，就听到筱薇妈呀的尖叫之声传来，她大声问了一声：“咋啦？筱薇……”
不一会筱薇慌慌张张跑进上房，说道：“我房子里有老鼠，妈！”满脸惊愕不已。转转看着筱薇，小声笑了笑：“吆，碎女子，今晚不是嘴挺硬的嘛，看你的硬嘴利牙能吃掉一只狼，吃一只老鼠应该是小菜一碟，看啊，一只老鼠把你吓成这样，嘿嘿……真胆小。” 筱薇哼了一声，不再理会爸爸的话，给她妈说道：“妈，我真个害怕。”说着，走到瑞瑞的这枕边，抓住瑞瑞的手。
瑞瑞看着筱薇，抹了一把她额头的乱发说：“害怕了睡到上房。” 筱薇努着个嘴，意思很清楚，她不愿意。刘转转对瑞瑞说：“有老鼠放一个铁猫（老鼠夹），看能不能夹住老鼠。”
瑞瑞听了转转的话，起身便披了件夹衣，出去寻着铁猫，与筱薇来侧房，将铁猫放在老鼠可能经过的地方，看着筱薇安然入睡，才放心来到上房，与刘转转唠嗑了会睡了。
次日一早，黑沉沉的夜色还未退去。瑞瑞已起来给筱薇收拾早饭，刘转转已起来，洗了把脸。在电炉子上放着茶罐炖着，悠然坐在桌椅前，喝着茶，啃着馒头。他已习惯边喝茶边吃几口馍，他说如果不这样，他喝茶有些反胃。
不一会儿，筱薇带着惊喜跑进上房，说道：“啊吆吆爸——铁猫真夹住老鼠了，还是一个大老鼠呢。” 她举起铁猫，一个三四寸长的老鼠被夹死在铁猫上。
刘转转瞥了一眼死老鼠，轻声说道：“吆，还中学生，没有见过死老鼠啊。快拿出去仍到罐罐肥（厕所）里，难道死老鼠你也怕，能吃你吗？”筱薇不满意的地提着铁猫走了。
一会儿，瑞瑞早餐作已做好了。筱薇喝了一大花碗鸡蛋汤，吃了两馒头，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
刘转转早饭完，往桃园担了两回粪，依次埋在桃树根部约一米远处。锄了一会杂草，就早早往回走。
在商店门口，众多闲人就作昨晚打架的事议论纷纷。
“昨晚电影演得好好的，不知哪儿的几个混混，吃饱撑得没事干就打起了架。真是晦气，好好一场电影没有看完。”一声尖啸的话语掩盖了这带着埋怨的话：“啊呀呀，你知其一，不知其二，知道这几个混混为啥打架吗？”一阵沉默之后有人问：“你说呢？”刚才说话的严亮说道：“听说几个混账东西，对几个正在看电影的女子娃娃有不轨行为，引起几个人争风吃醋，就动了拳头。”
“我说电影是惹事的根，叫常齐少演，他偏偏不听，把演电影当他的能耐，就是要一周要演那么一场，这回好了，惹了祸，放映机也出毛病了，还不是他惹的事。”这话一毕，有人即刻嘲讽道:“哎呀呀，你也太保守了，事咋能都怪常齐，也真跟不上时代了，要怪就怪现在有些年轻人太不自重，见了年轻女子娃，犯骚情哩！”有人试着问：“果真是几个年轻混账东西犯骚情么？难道女子娃就没有一点错？” “你这话问得也真对，女子娃也有些不自重，也犯骚情，这不就有事了吗？”严亮大声说：“嗷……清楚了，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骚情犯遇上犯骚情的，也难保不引起事端啊。”有人应和;“也确实，这些没有结婚的混混，没有女人管，见了后面站着的女子，把持不住，男难免动手动脚，周围的人看着不顺眼，吃醋就打起来，完全有可能。”“不知犯骚情的都有些什么人，作晚打架结果咋样？”“哎吆吆，你问得也真够仔细，这谁又能说清楚呢？”“嘿，严家二孙子昨晚可能参与了。村医李根昨晚黑灯瞎火被叫起，见严家二孙子头上冒着血，是他给消毒抱扎的，之后李根还建议到医院看看呢。”
人们口中李根是李雷忠的堂哥，这个严家二孙子，是严峰大儿子严仁的长子严柱，只因当乡长的二儿子严清的儿子严靖比严柱大两个月，人们就以严家大孙子，二孙子区分。当众人听了这话，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惊讶。不过这时有人问道：“哎呀呀，我与严仁家一个巷子里，我没有听说，你咋这么清楚，可能是无影无踪之事吧？”“嘘……这是今天早上李根的老婆对我家老伴无意间说出的，这能有假吗？”“嗷，对着哩，绝不会有错。”“说到底，打架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何况还是被人打，能公开说，大家来瞧，大家来看，我家儿子犯骚，与人争风吃醋，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这样能说吗？”“啊，太对了，这样的事最好就是瞒着众人，太丢人了。”“啊呀，作晚打架的可不止一人吧，还会有谁呢？”
严亮说：“哎，这也难说，保不准还有人挨了砖头充好汉哩！”有人应和：“完全有可能。挨了见不得人的打，怕人知道，只能藏着掖着了，见了人，像没事人一样，腰杆挺得直直的，以好汉的姿态耀武扬威。”“不过，说真的，严柱整日丢二浪荡的，有时还吹着口哨，看到年轻女子，口哨吹得更得意忘形了，好像要引起女子的注意。”“说真的，和严柱走得近的几个家伙，有几个好的，都丢二浪荡的。”“你说得对，兴许和他走得近的几个家伙昨晚都参与了打架群殴之事。”李党伟小声说：“经常在一块儿，这回看看电影在一块完全有可能，刘稳家的儿子刘建基好想也参与了。昨晚一声往死里打尖叫之声，多像他的声音啊。”
这个刘稳，是刘转转的堂三弟，也就是他三爸的儿子。人们口中的刘建基，是刘稳的大儿子，平时确实有事没事和严柱走得近。
人们的议论之声，正好传入回家来的刘转转的耳里。刘转转听着，心里难过极了。他沉着脸，也无言可对，他能说什么呢？难道伸长脖子和他们作无味的争辩，说：“我侄子是个好青年，乖的从不惹事，你们这是污蔑，是玷污刘建基的清誉。”他做不出，只好加快回家的脚步。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收拾一顿这个家伙。
一辆警笛停在村委会门口，村委会的门大开着。刘转转看着警笛，吓了一跳，他不由得想，看来出事了，于是将身上的粪担随便往村委会门外墙一立，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村部办公室里，三个警察坐着，李雷忠正给倒着茶。听他说道：“这是我村的刘书记。” 警察看着刘书记，笑着说：“刘书记，终于等着你个大忙人了。”
其中一个姓柳，刘书记认识。他笑着说：“柳警官，你们这是要干啥？” 柳警官说道：“昨晚周坪村发生了打架斗殴之事，大岭村一个年轻人被打得住了院，今早昏迷不醒，我们接到报警，前来调查处理来的。”转转立即说：“啊——这事，我今早听人说过昨晚演电影斗殴的事，可至今不知道周坪村参加斗殴都是哪些人。昨晚放电影我可没有看啊！”李雷忠也说道：“说真的，我也没有看，打打杀杀的，以前看过了，还不如听一段秦腔呢？”柳警官听了他们的话，说道：“不过，人家指定是你们周坪村的人打得，我们也只是调查调查。”
刘转转笑着说：“柳警官，你看，我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也不能确定，可以提供一些线索给你们。”柳警官应了声，“嗷吆，那就谢谢拉啦。”
刘转转将李雷忠叫了出去，说道：“雷忠啊，听人说昨晚李根给严柱包扎过，你去问问看还有谁？” 李雷忠面路露难堪之色，沉默会儿说道：“这恐怕问不出来什么吧？他不会说。”“他是你堂哥，李雷忠，他不会说，你啥意思？”刘转转脸上有些韫色。李雷忠嘟囔着说：“我听说我侄子李飞也参与了斗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