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结束后,在教室前不远处,十多个女同学将刘冰荷围着,你一句,我一句议论不休。
“哎,刘冰荷,你爸是干啥的,挺会说啊?”
“我爸是个捉铁锹把儿的。”
“啊?捉铁锹把二儿的?不可能吧,咋讲起话来一二三的,条理这么清楚?”
“对啊,椽是椽,檩是檩,一点儿也不混淆。”
“看你爸,也真像个捉铁锹把儿的。”
“我爸不是捉铁锹把儿的,就是捉镢头把儿的,也没有可隐瞒的。”
“我以为你爸是个捉笔杆子的呢?不过,讲得蛮好蛮有道理啊,难怪刘冰荷学习这么好!”
“你爸是个捉贼的!”冷不丁远远走来的樊家琪插了一句。
“狗嘴吐不出象牙,滚远远的……”刘冰荷骂了句。自从上次扫除事后,他们说话都放开了。
“女同学说话,插啥话,滚……滚……”她跟前几个女学生也笑着骂。
“咋滚啊,我身上没有轮子,你们滚一个我看一下。”樊家琪做了一个怪手势,像猴子一样故意憋手蹩脚走。
“变态……”女生嘟哝着,转了半个身,偷笑。
“这就是表率。”樊家琪笑着跑了,与他在一起的几个男生也做着鬼脸,边跑边回头。
刘冰荷明白他说的表率就是她爸说的表率。她大声说:“你给我等着。”一边对围着她的同学说:“不好意思啊,我爸等我还有事。”就告辞向校门口跑去。
刘转转在校门外蹲着,看见刘冰荷跑出了校门,站了起来。刘冰荷跑到她爸身旁,已汗涩涩在额角渗出,小声说:“爸,你等的久啦?”揩了一下汗,立定,双眼热情地看着爸爸。
刘转转对刘冰荷说:“死女子,我想给你买一双运动鞋,准备带你试一下运动鞋。”
“爸爸,我不是有鞋子穿吗?就不买了吧?”她心里美滋滋的,要知道,那些年头,新鞋只有到过年才买啊,平时就穿缝着补丁的旧鞋。她能不高兴吗?她以异常欣喜的目光看着爸爸,口里说着客气的话,心里已经在盼望着。
“哎吆吆,我的瓜女子,见这次试考的好,给你奖励,你还不明白吗?”
刘冰荷当然明白,她随爸爸来到街道边的鞋摊前,刘冰荷试穿了几双,最后选了一双白色的球鞋。
刘转转付了八元鞋钱,留了二十元,作为她的生活费。刘冰荷提着新鞋,攥着钱,好不感慨,买一双新鞋子,要打两天工啊?穿这样贵的鞋,是一件奢侈的事。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
再说李雷忠,午饭后在磨坊炕上小息了会儿,无论怎么都睡不着,想起外甥之事,就气不打一块来,几个都是些没有头的家伙。尤其建深,做了那样的蠢事,瞒人都恐不及,还敢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是他指使前德将王李两家的灵灯换过之事,太蠢了,简直蠢不可及,人这回丢大了。还有一件事令他始了未及,就是这次建林又被派出所带去了,究竟为何事啊?磨坊周围人的各种议论,他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每一句如针般精辟的议论,刺的他心里一阵阵暗痛,他都不能去辩白。
“到底为何事啊?”他不止一遍问自己。该不会还有啥事啊!买赃物之事,只是小事,要是还有啥违法的事,可就麻烦了啊!我这个舅舅脸往哪儿放啊?
他喝着茶,越喝越没有味,其实他的心思不在喝茶上。还有一桩心事在他心里憋的难受,这件事全村人都知晓,就是他儿子受改造教育之事,儿子育翔的事,他至今无法面对众人啊!
那也是一个阳光朗照的午后,儿子育翔双手粘满白色的面团,被警察带走了。
他儿子犯的是流氓罪,被判六年有期徒刑。
那时节,一家人羞得不敢出门,一时成了人们的话柄,他作为一个村主任,腰杆如折,干任何事比他人矮半截。没办法啊,谁教儿子不赢人,人前只能是装孙子。
如今这事过去四年了,每每想起,他痛心不已。
现在,外甥又被抓走,他的心又被刺痛。尽管阳光朗照,可他的脊背一阵阵发凉。
但愿外甥没有事啊,只是配合调查。他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怕事偏来事,让他猝不及防。
下午四时许,又来三名警察,走进磨坊,给李雷忠缴给一张查扣通知书,说:“你磨坊里的粉草机,是你外甥买给你的吧?”
“是啊,啥事啊?”他满脸疑惑地问,心里一阵忐忑。
“这也是赃物啊!你外甥从盗窃粉草机人手里买来的,你知道吗?”
“我可真不知道啊!我外甥以三百八十元买卖给我的啊?说是一个熟人托他出售。”
“建林于与犯罪份子讲了三百,佘来直接卖给你了。”
李雷忠脸色异常难堪,沉思一下,问到:“现在要咋办啊!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你外甥已交待了,是他从盗窃分子手里买来直截转卖给你的,现在这是赃物,要扣留到派出所,你有什么说的吗?”
“扣留我全力配合,我可没有犯法吧?”
“目前看,你不知情,只是建林与犯罪分子的事,只要你配合,没有你的事。”
“我全力配合……”李雷忠言语十分谦和,可心中藏着抑郁愤懑,然而他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表露他的心思。警察叫他关闸刀,他恭恭敬敬关闸刀,警察要扳手,他给递扳手。
不远处,村里的人看着警察在缷粉草机,没有人敢说什么,一个大大的问号,在人们心里涌起:“李雷忠可能犯事了?这粉草机肯定是赃物。”
他们用疑问的目光扫视着李雷忠配合着警察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刘转转开完家长会已回到村里,悄无身息地走入围观的人群之中,问道:“你们这看啥来?”有人捣了他一下,示意叫他看李雷忠磨坊前的警察。他看了一眼,“分明在办案呢?”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就直截来到磨坊前,大声说:“警察同志,我是周坪村委会的书记,这是咋回事啊?”
“刘书记,我们可以明确告诉你,这粉草机是建林买来的赃物,我们要收缴脏物。”
“这李雷忠不会有事吧?他可是本本分分的人啊?”
“没事。”警察冷静地回了一句。
李雷忠诚惶诚恐地瞥了一脸刘转转,他眼里热切期盼刘转转别问,可刘转转并不明白,继续说道:“我相信李雷忠,他可不知情啊。也可能刘建林骗了他。”
“我们不会冤枉他的,建林已交待了,李雷忠不知情,我们只是带走赃物。”
“要不,我叫几个人帮你们一下?”他试探着说。
“可以。”
听了他们的话,刘转转一下来了精神劲,“你们是木头人吗?还不过来帮忙。”刘转转脸色凝重,目光闪烁,对着围观的人喊到。
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很快将粉草机帮着抬上一辆手扶拖拉机上。
当警笛开道,载着粉草机的拖拉机在后面跟着走了,人们一下围了来。
李雷忠脸色苍白,在众人的安慰声中,缓缓来到磨坊的炕边,就倒在炕上。带着哭腔,半晌嘴里嘟囔了一句话:“我蠢啊!”
“你也不要难过,休息会儿吧!不会有事的。”刘转转安慰着。
“我太蠢了,叫外甥算计了。”他惨白的脸上,汗滴滚滚,在断断续续的气喘中,挤出一句一句的话,“如果我知道是赃物,白送我也不要……”
人们说些安慰的话:“都怪外甥建林不走正道。”
刘转转暗使一人,叫来了李雷忠老婆。
“你别再埋怨了,谁让你太相信你的好外甥,埋怨有毛用?走,回家走,今天下午歇一歇。”
“是啊,回家去啊,事已至此,就当一次教训啊!”人群中有人说。
“派出所的人说了,没有你的事,撇几百元钱,也不要放在心里啊!”刘转转说道。
李雷忠听了众人的话,便在几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到家里歇缓去了。
刘转转也回去了。
偏偏李雷忠走后不久,一个人满头大汗,火急火燎拉了一车麦柴来到磨坊门口,大声埋怨着说:“人哪儿去了啊,不是说好了么,下午给我粉草,叫我将草晒好拉来,我的牛明天没有草料吃啊!”
“你好好看一下,粉草机在吗?能粉草吗?”有人回了一句。
“咋没有啊,哪儿去了啊?”他带着失望之声问。
“修理去了啊!”有人如此方巧地调侃。
“我的柴咋粉啊,明天牛没草吃!”
“到别处去粉。”有人给建议。
“到哪儿好啊?”他还在不知好歹问。
“派出所啊!粉草机就在派出所。”
一阵嘲笑之声传来。
“有这么捉弄人的吗?笑啥笑,你们是人吗……”他骂骂咧地拉着麦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