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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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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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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记得老舍先生说过:“人,即使活到七八十岁,有母亲在,多少还可以有点孩子气。失去了慈母就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但却失去了根。有母亲,是幸福的。”

是啊,母亲在,家就在;母亲去了,儿女就没有了盼头。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母亲,最值得孝敬的人也是母亲;因为母亲是儿女们生命的源泉,成长的靠山,前进的动力,幸福的港湾。人活一辈子,什么都可以忘记,唯独母亲是不能忘记的;人活一辈子,什么都可以不做,唯有对母亲的孝敬是不缺少的。

再过几天,就是母亲的五周年祭日了想起母亲苦命的一生,我心里不由得酸酸的。

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没进过一天学堂,她到去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母亲却是个勤劳善良的人,也是个不愿向命运低头的人,更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人。

记得我七岁那年,原本能进入学堂高高兴兴地接受教育了,因为家里揭不起锅,母亲不得不打发我和大哥出门讨饭。

那是三月的一个下午,春寒料峭,太阳懒懒地放着热光,冷风嗖嗖地灌进我的衣领里。母亲蹲在大门口,双手捧着我的小脸说:“三娃子,不是妈心狠,实在是家里穷得养活不了你们才这样做的,或许你跟着大哥出门要饭还能拉活自己的命呢”眼泪却扑簌簌地从她瘦憔的脸颊上滚落下来。那时候我还不懂安慰,只是用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擦去母亲脸上的热泪,然后挣脱了母亲的怀抱高高兴兴地跟在大哥身后听他唱着“阳世上我最穷,三月里提个棍棍出家门”消失在母亲的视野里。

跟着大哥在外飘泊了一个多月,初夏的一个下午我们又回到了故乡,途径三营时,已经习惯了向人伸手的我在热闹的集市上向来往的行人乞讨着,母亲正好就在赶集的人群里当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我时,喊一声“三娃子”扑过来抱住我泣不成声。可能在外面已经逛野了的缘故,我并没有太在乎母亲的亲热,只是傻傻地望着她微笑母亲却一会儿捏捏我的小手,一会儿亲亲我的脏脸好像一只母鹿突然找回了失散许久的孩子,又宛如母羊从狼嘴里夺回了羔羊的性命。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那时候也太幼稚了,竟然不能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

或许是生不逢时,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大半辈子总是躲不过苦难的折磨。

有次我跟母亲上山打柴,突然一声炸雷从头顶掠过,乌云很快像一个凶神恶煞扑过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倾泻下来。母亲见势头不妙,赶忙捆绑好柴禾带我往家里跑,可是崎岖的山路并不好走,还没有多远,又是一声惊天霹雳,倾盆大雨突然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冰雹,砸在我瘦弱的身上,疼在母亲慈爱的心上。为了不让我受更多的委屈,母亲只好选择一处高地让我蹲下来,然后快速地打开柴禾把我罩住,自己却蹲在我身边握一些柴禾撑在头顶抵挡冰雹猛烈地侵袭。暴雨过去了,母亲赶忙揭开我身上的柴禾问:“三娃子,砸疼了吗?”

我说:“没有。”母亲欣慰地笑了,然后擦干我脸上的雨水,有说有笑地领着我回家。当时,我感觉母亲的手是冰凉的,她的浑身也在瑟瑟发抖。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为了照顾我,自己无处藏身,浑身被冰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母亲在我面前却显得很镇定,似乎她根本没有遇到过灾难。

年幼的时候,饥饿像一个魔鬼时常困扰着我们,但有母亲在我们就不会受罪的。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母亲和大哥从队里收割的地里偷回来了两捆麦子,不敢用工具打粒,只好连夜叫醒我们几个睡熟的弟兄姐妹起来和她一块儿用手搓揉掉麦穗用来充饥。不成想这事第二天就被看麦人跟踪到了我家。虽然麦秆当晚就被母亲煨进了炕洞,但是仓促间残渣剩粒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看麦人找到了藏匿的麦粒背走了,当天母亲脖子上就挂上了一块大黑板站在了批斗会上,她手里拿着一个铁簸箕,一边敲打着,一边嘶哑着嗓子喊:“我是小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时,看着母亲的狼狈相,我心里愤愤地,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把揭发母亲的那个积极分子狠狠地揍一顿,给母亲出口气。

虽然长大后我并没有那样做,但我考上了大学,为母亲争回了面子,为家族争了光。领上工资第一天,我首先给母亲买了一身像样的衣服,想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母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崭新的衣服,嘴里却不满地埋怨着:“我一个庄农人成天在土里刨食,哪用得上这么花哨的衣服呢,以后再别乱花钱了,攒着娶媳妇儿。”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从不愿奢侈的农村妇女。或许是困难的生活磨灭了母亲张扬个性的欲望,或许是在母亲的眼里只要儿女们能过好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实际上,母亲不单是个勤劳的人,也不单是个朴实的人,母亲还是个有骨气的人。

有一年,父亲因打伤了队长劳改去了,家里只有母亲和大哥能挣工分,二哥和大姐本来也能挣工分了,但队长邪别我们,不让二哥和大姐上工。母亲就督促我们几个能干活的兄弟姐妹帮大哥多铲些青草交上去赢得更多工分。

有次听说队里糊水窖要到几里外的山沟里背胶泥称斤记工分,母亲就领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能背背篼的齐上阵。别人只背两趟就已经疲惫不堪了,母亲却一背篼背七八十斤跑三趟,歇缓了还要帮大哥铲一捆青草呢。

或许在母亲的眼里,强权和暴力可以左右弱者的肉体搏击,却不能扼杀弱者不屈的骨气。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风里来雨里去的成天为个穷家忙里忙外累坏了身子,积攒下了病根,一有个风吹草动她老人家就得住医院,没个一月半载身子骨是好不起来的。

然而,母亲病一好就闲不住了。不是到这个儿子家转转,就是到那个女儿家走走。似乎在她的心里儿女的幸福就是她最大的幸福。母亲哪里知道,她的健康才是儿女们最大的幸福呢?而在几个兄弟姐妹中,母亲似乎对我偏爱有加。可我是个不争气的儿子,事业上没本事却学会了酗酒抽烟。一次母亲到我家浪门子,正好碰见我在家和几个相好的同事喝酒。母亲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站在一边,同事见势头不妙一个个溜走了。母亲开始训斥我了:“三娃啊,我们人老祖辈都是向教门的,到了你手里不但不遵守教规敬畏真主,反倒乌七八糟的没个正经,你是个文化人明白事理,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应该五番乃玛子不撇才是正理,却成天烟熏火燎的一个栽拐样儿,这叫咱坟坑里的先人咋安宁呢?

是啊,人不能忘本,忘记过去就是对祖宗的背叛。尤其像我这种贫寒人家的子弟更应该时刻铭记曾经的苦难才是,可有时候我明明知道自己在丢人显眼,还要找许多托辞搪塞,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春来草青,秋至叶零。时间像我家墙头上的老公鸡说不见就不见了;时间像我家窗户里透进来的日光,说没有就没有了;时间像我家庄稼地里的麦穗,说黄就黄了。母亲不觉已过了古稀之年,看上去她老人家明显的老了。人老了就像一台磨损的机器,动哪个零件都会出问题;人老了就像一棵活朽了的树木,动哪个枝杆都会有麻烦;人老了就像一挂熟透了的葡萄,再小心谨慎也会有破损的。

人老这是天理,谁也无法改变,可疾病像一个催命鬼经常困扰着年迈的母亲。有时候我坐在病榻前望着身心疲惫的母亲,心里默默地祈祷:“万能的主啊,如果非要降病痛给老妈,就让我为分担一些痛苦吧!

或许我的孝心打动了仁慈的主,2013年寒假母亲从医院里出来元气恢复得蛮好的,我就留在自己家里,让她老人家过一段舒适安康日子。腊月二十九五弟乔迁新禧,亲戚朋友一大帮子聚在我家探望母亲,老人家红光满面的样子似乎以前没得过病,大家都很高兴,纷纷夸奖我和妻子对母亲的孝顺。只是正月初四那天是祖母的祭日,母亲执意要回到老家给祖母香,我也不便挽留。

母亲临走时家里只我一人,妻子领着俩孩子逛商城去了。她老人家好像很留恋这个家似的,在几个屋子里转了转,然后坐在沙发上慈祥地望着我语重心长地说:“三娃啊,在你们兄弟姐妹中我一直最偏心你,原因是妈刚生下你家里养活不起你大险些把你送人了,是我硬把你从他手里拽下来的小时候你跟着妈受了不少苦,妈心里经常愧疚,但你是个有攒算的孩子,现在城里有了房子,俩孩子都已经考上大学了。这是咱家的荣耀,也是妈的福气,你往后可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好好过日子!

我当时心里一股酸楚,像个小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身旁喃喃地说“妈,我是个没出息的儿子,经常给你打脸

“这是啥话呢?金子也有不纯的时候,你能检点自己,不再让人背地里戳咱先人的脊梁骨,妈就安然了。”

可能是回到老家母亲没照顾好自己,不久患了重感冒,她浑身发烧,吃药不起作用,有时候咳嗽剧烈气都上不来,六弟赶忙连夜又把母亲送进了医院。按照惯例只要吊上针,母亲的病就会有回转,可这次不知道什么缘故输液对母亲一点作用都没有。半夜三更的,六弟怕惊扰在城里居住的我和二哥,打算熬到了天亮看情况再决定,可凌晨(正月初八)六点左右,母亲突然感觉自己胸闷气短,要六弟把我和二哥叫过去说话。接到六弟电话,我和妻子火速赶往医院,见母亲脸色苍白,头上冒着虚汗,嘴唇紧咬着,眼睛绷得圆圆望我。

在母亲跟前,一边给她擦去虚汗,一边急切地问:“妈,您觉得哪儿不舒服?”

母亲不搭言,望着我微微一笑热泪滚出了眼眶。我脸贴在母亲的脸上喃喃地说:“妈,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儿子听着呢。”

母亲依然没出声,只是努力地抬起手来抚摸一下我的脸,手便无力地垂下去了,眼窝里含着一滴泪水,眼睛却直直地不动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恐怕就是自己有能力赡养父母了,父母却无奈地撒手人寰。苦命的母亲走了,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连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都没有留下。眼睛一闭灵魂便随着窗外晶莹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向了天国,这让做儿女的怎不痛心呢?这让做儿女的又怎能安心呢?

苦命的母亲走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送葬的头天晚上,大雪纷纷扬扬地泼洒了一晚上,天亮还有雪花飘零呢。仁慈的主为一生虔诚的母亲用雪花铺就了一条通往坟园的洁净之路。放眼望去,满世界好像被一块白绒毯覆盖着,整个村子显得安静又祥和。

2018-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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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这是我以前参赛过的一篇旧作,因为没有入围,通过修改,再次发表在“中国作家网”展示,敬请大家围观赐教!

罗万军   2018-09-01 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