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地处四川南部,是一座被遗忘在时光里的静谧小镇。
小镇中,有一条小溪穿城而过,自西向东,汇入岷江。旧时,曾因小溪汇入岷江处,有一块大石板,故而得名“石板溪”,也就是现在的石溪镇。
石溪镇地处河谷,岷江在这里转了个大弯,又悠闲的去向远方。镇子的两边,有两座高山,名为狮子山和联盟山。它们像两个忠诚的卫士,一南一北,永远守护着石溪镇。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金色的光辉便奔向了小镇,将长夜的苍凉驱赶;柔和的微风,捎带着沁人的芳草香,唤醒了沉睡的人们,将纷乱的梦魇吹散。
沉寂了一夜的小镇,此刻,又开始焕发出了生机。
日出时分的小镇,笼罩着一层薄雾,就像一个羞怯的女子,半遮着面,瞧不得她的真容。几只黄雀藏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像是在相互讲述着,昨夜的那些美梦。
我循着虫鸣鸟叫声和母亲的催促声,从睡梦中醒来。
小镇上,每逢一、四、七赶场,今天逢七,正是赶场的时候。母亲说,我常年在外打工,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她做的红烧排骨了,今天正好去给我买些排骨回来,和着地里新冒出来的嫩南瓜,给我做个南瓜烧排骨。
我迷迷糊糊的起了床,还没来得及洗漱,便已被母亲拉着出了门。
我家住在狮子山上,周围有成片的菜地和果林,刚一出门,一股青草的芳香便搭乘着柔和的微风,窜入了我的鼻腔,那是我在城市中闻不到的味道,一呼一吸间,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的空气好像没有现在这么清新,也很少闻到这些青草的芳香。
那时候的石溪镇,还是一个工业重镇,小镇上的人很多,有很多的工厂和煤矿。这些厂矿,对石溪镇而言十分的重要,养活着镇子上绝大多数的人。
小的时候,家里比较穷,父亲杳无音讯的那些年,母亲靠着在新桥预制板厂打些零工,挣钱供我上学。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只要不上班的时候,都会背着个背篓,去玻璃厂外的煤渣废弃点,捡那些烧过玻璃后燃烧不充分的煤渣,回家当作煤炭使用。
后来,现浇结构的兴起,让预制板厂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母亲也因此失了业,而玻璃厂也在同一时期熄了火、停了炉,搬迁了厂房,之后母亲也再没有了捡煤渣的去处。
过后的几年,随着时代的发展,镇上的厂矿也相继关停,环境开始好了起来。一幢幢高楼在青山绿水间拔地而起,将破旧的青瓦房取代。
镇上最大的企业-嘉阳煤矿,靠着世界上唯一还在运行的窄轨蒸汽小火车,发展起了旅游业。外公曾经工作过的塘坊沟煤矿,也随着时代的浪潮,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喧嚣的石溪镇,从此安静了下来,往日的滚滚尘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散,露出了久违的蓝天和白云。时光开始在这里悄悄的慢了下来,将过往的岁月沉淀,留下了一份独有的闲适与安逸。
今天,街上赶场的人不是很多,翻修过的街道宽阔而又整洁,再不复往日拥挤和破旧的光景。记忆中的观音桥和文胜桥已褪去了青石板身,曾经的潺潺小溪也成长为了波光粼粼的小河,闲看小桥流水的时光已一去不再复返。
小河上,来自远方的红嘴鸥在这里栖息下来,它们三五成群,在河中自在嬉戏,时而飞舞盘旋、时而振翅高飞、时而轻点水面,像是一个个灵动的舞者,在晨雾之间翩翩起舞,宛如一幅神秘而美丽的画卷。
我对赶场兴致缺缺,却对这冬季的清晨特别喜爱。我告别了母亲,与喧闹的市场背向而行,孤身融入了无边的晨雾之中。
我沿着岷江边上前行,晨雾如轻纱般轻柔的盖在水面上,阳光透过雾气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犹如点点金光,在水面上欢快的跳跃。
在小镇的北面,岷江悠悠流淌而过。江边,一块形似乌龟的巨石,正静静地匍匐在那里。它的头迎着水流的方向,在有雾的天气远远望去,像是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龟,正迎着汹涌的波涛逆流而上。
听老一辈说,这乌龟石有些年头了,已没人记得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或许几百年,或许上千年。它像是一位默默无言的守护者,饱经了岁月的沧桑洗礼,静静地凝望着奔腾不息的滔滔江水,守护着这一方的土地。
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喜欢爬到乌龟石上去玩耍,喜欢躺在它宽阔的龟背上,静静地聆听岷江从身旁悠悠流淌而过的声音。更有些情比金坚的情侣,喜欢在乌龟石上刻个桃心,再刻下彼此的名字,寓意着自己的爱情能如这乌龟石般,饱经岁月的洗礼而不变色。只是不知道,从前那些刻下名字的情侣,是否真的如了心愿。
我静静地驻足凝望,如今的乌龟石由于岷江水面的上涨,已然变成了一处无法企及的存在,再也无法登上了。
柔和的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那微风中夹杂的一丝淡淡的鱼腥味迎风而来,让我闻之有些皱眉。我正想离开之际,包里的电话便适时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她告诉我,菜已经买完了,让我去刚才分开的地方跟她汇合,一起回家。
我挂断了电话,便匆匆去寻母亲,待我找到母亲之时,她粗糙且干瘪的手里,正提着一个卤鸭子,一晃一晃的。
我前行的脚步,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驻足在了原地。目光穿透了晨雾,直直的落在那卤鸭子上,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
晨雾在微风的轻抚下慢慢散去,宛如羞涩的少女缓缓揭开了神秘的面纱,璀璨的阳光一点一点的照了进来,将我们回家的路慢慢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