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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永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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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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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 中

   售票室没有预想的那么多人,除了售票口几个人松散排队外,自动取票机前没有人。这让自己略有紧张的心放松下来。科技的不断发展,让我们不论到什么地方,自己的身份都会被轻易识别,这看似融合在一个巨大的群体之中,却又是群体中的孤独个体。如同在陌生的城市,人流涌动,那些或匆忙或舒缓的脚步,或愉悦或冷峻的面容,都与自己无关,看似可以随心而去,却没有真正的方向。在售票机器面前,看到自己的身份信息,内心瞬间释然,随着手指的点击,车票轻轻滑落,自己的名字从刚刚的虚拟中变成票面上的字体,明确了从此到彼的一段距离。由于没人排队,没有喧哗,这种公共场所的“空”让人异样,甚至有些不习惯。这时就有足够的时间再对票面复核一下车次、时间与到达的站点,然后略显悠闲地看一下高大墙面上列车时刻表。那些与自己无关,大部分车次从未坐过,但车辆所达终点的城市却可将想象空间作一下延展。由于人比较少,负责安检的姑娘安闲地坐着,对于进来与出去的一两个人不再过问,她的头歪向一边,若有所思,或是什么也没有想。我们的思维有时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进,有时会偏离轨道而自由运行,不被自己主宰。浸在时间中的空,会是虚空与迷茫,还会有短暂的游离,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如果与她打声招呼,她可能不太清楚曾有思想在头脑中驻足。从她身旁缓缓走过,监控设备照例会发出“嘟”的一声响,不知这样的声音表示什么,反正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春日的天气总有较大起伏,何况还是戈壁沙漠的地域环境。乍暖还寒,前天还是单衣着身,昨日的降温就让身体感觉瑟缩。候车室检票之后,要穿过地下通道,一阵寒风吹过,让面颊上的冷向身下试探,身体也随之有所收缩,拎在手里的包向上耸了耸,不知这样是吃力还是省力。听着工作人员的指令,要找自己所乘车箱的相应位置,这需走上一段距离,却又不知具体点位。问了一下工作人员,那人面无表情地说是“前面”。我们习惯了公共场所服务人员的表情,也就不以为意。站台由水泥方砖铺就,时间已久,方砖已现坑洞,且已翘起,行走时让脚不知落到何处。身后的男人箱子沉重,就在这凸起的方砖上拖着箱子,细小轱辘与地面磨擦扭动的声音让人有些不忍,却又无可奈何。男人黑且壮,有些心急,箱子的速度也更快了一些,好在他的脸上还有笑意,与他的同伴急促向前。我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向前还是就在原地等待,这时听到铁轨中间那个男人的提醒,明确告诉了车箱的位置。我站下,见那人穿棉衣,戴蓝色工帽,手握一根胶管,神情肃穆,朝着火车前来的方向,是给车箱加水,还是其它准备工作,不得而知。为了表示对他的回应,我说“天气一下变冷了”。此语旨在拉近与他的距离。那人并没有回应,甚至没有转头看我一下。他的冰冷如一面墙将自己挡住,无法靠近更无法进入。这让自己无趣,不过内心也释然。就是回应又能说什么呢,顶多给个笑脸。而他的肃穆可能是保证列车准点的一个重要因素。许多时候,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与自己沟通,平衡好内与外的关系。每一个人或是群体之中,都会有诸多的不同,从外在看会有出生环境、文化背景、成长经历等方面的各自特征;从内在来说,社会形式就是这样的结构。正是这些不同所产生的差异,才形成种种矛盾,解决矛盾又需要高度智慧的头脑,让人在虚空的时间中展现各自才能。

无尽的时间在前面等着我们,下一刻的事情无法预知地到来,成为旅途中的一部分,这让所有偶遇都成为相遇。这里的人与事在时间的长链上停留的或长或短,那些所能触动心灵的纯真、善意、关怀,层层叠叠地存留于大脑的记忆中,它们的迷漫与延伸也会让自己简单、善良、温暖起来。如同这里的车箱,不管到了什么季节,只要冷了,随时都会燃起暖气,让人由瑟缩到舒展。这样的传统列车依然还有摇晃与撞击的感觉,特别是起步与靠站时尤为如此,这会让人想起过去的画面,亦或是儿时的电影片断。身材高大的男人总会与优雅的女士在车箱的连接处聊天,他们只是偶遇,却能在简短的交流中找到共同主题,轻松、诙谐,不会有陌生感觉,自然地融入至彼此的意识。这样的场景让人向往,甚至羡慕。这与我们的距离很远,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从区域上来说,确实是另外的世界,但不论在世界的何方,我们都有着共同的情感,相通的感受。

车箱是流动的家。这个看似阔大的空间因居住了多人而紧张、熙攘,有时连空气都会粘稠起来。不同的性情、习俗、语言与行为方式集中一处,会有热闹的感觉,有时也会嘈杂。好在我们都处于陌生之中,对自己的行为会有所收敛,以保持相应的距离。就是完全放松,大家也不会有太多介意,因为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此时的言语只代表此时,不会与前一时刻、前一天相关联。就像中途上车的那位较为清瘦的女人,她在找到床位之后,只是把包放到床上,随后就坐在走廊的便凳上打电话。她的声音不高,也没有刻意压低,而是以正常的语调旁若无人地与电话另外一端的男人说着原来属于她们自己的私事。这样的私事应该属于两个人的空间,不应在大众面前予以公开,正因不相识,她才没有了顾忌。另外床上的中年女人患有重感冒,难以抑制地咳嗽,声音很响,听着让人揪心。她的男人格外关心,一会轻声安慰,一会端水喂药,不到饭时就把方便面泡上,轻声问一下想不想吃。他们在近一天的时间里没有与他人有过一句交流,安心地做着属于自己的事情,让他们的恩爱装满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后来上车的小伙子直接躺到床上,在手机上翻看新闻,电话响起之后,他猛然坐起,用家乡口音与他的侄子说起了学习与礼物的问题。他以长辈的身份让孩子要听话、好好学习等内容,言之凿凿,全是谆谆教诲之意。人生的重与轻往往会在一件事物上呈现,背负的情爱是重,欢爱是轻;身体所承受的病痛是重,关心是轻;社会现实所传递的压力是重,所能取得的名与利是轻。它们就在这样的交替中诱使着我们步步前行。

速度缩短了空间的距离,即使从嘉峪关到北京,即使只是一群10岁左右孩子,也能够轻易实现。她们像一群鸟儿似地叽叽喳喳地上车,叽叽喳喳地找床位,找到床位之后相互告知上铺还是下铺,尽管老师一直叫着让她们安静,每一次警告之后,不出半分钟又恢复了孩子们的喊叫声。正是凌晨时分,数次要求之后老师也感到疲惫,上床休息了。孩子们依然兴头不减,不是彼此嘻笑,就是给母亲打电话,报告着在车上的情况。直至天光放亮,原来躺下了孩子也都从床上爬起来,有的找鞋,有的翻吃,相互提醒着要做的事项。孩子们的吵闹增加了车箱的趣味,她们的言语、表情、神态因纯真而让人喜欢。她们的老师咋看起来已不年轻,再看之后才从她脸的轮廓中发现青春的容颜,特别是她将头发从披散到束起,让这变化更加明显。也许每天与孩子们都要大声说话,她的嗓音沙哑,却坚定。在孩子们吃过早饭之后,就让她们分批在狭小的走廊中练习着曾经排练过舞蹈。孩子们自己喊着一、二、三、四的节奏,连蹦带跳地扭动着,老师一面大声提醒着要有表情,一面说着相应的动作,同时提着自己的身子走到几个动作不标准的孩子面前手把手纠正。这时的车箱,完全变成了演出的舞台,就连交接班列队而行的乘务员也都以避让的方式尽量减少影响孩子们的排练。她们要参加央视三套节目的舞蹈比赛,这已不是第一次进京,所以孩子们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乘务员小周面无表情地清扫着车箱。尽管桌上摆有装果皮的盘子,地下依然有些丢弃纸巾、果皮、塑料袋,还有长时间悬浮在空中,又随时都有可能降落的尘埃。她的扫帚比普通的要高大些,这样不至于弯太深的腰,扫帚毛使用时间长了,掉落了不少,扫一下之后会有遗漏,还要再重复一次。小周的手很轻巧,她不单是重复一下,每次重扫的那一次都要略微变换一下位置,这样就省出了一半的工作量。有时看着地面并没有东西,也要扫上一下。这是工作,不能怠慢。任何一项重复性的工作都会让人麻木,但把这当作工作之后自然就有了责任感,小周就不会觉着是负担,而是耐心地整理窗帘,为上下车的乘客换票,提醒到站的时间。除此之外,她也会坐下来观看孩子们跳舞。孩子们的腰肢柔软富有弹性,能轻易后仰着地,并自如站立,让人惊叹她们如此超常的能力。这需自幼练习,通过压腿、弯腰让附着于肌肉的筋脉拉开。虽说孩子时期的练习容易一些,但也会痛苦异常,这不仅要忍耐疼痛,还要长期坚持,没有家长的配合肯定无法完成。这些孩子从小就被灌输有付出就有回报的道理,并将若干个“馅饼”摆放至不同的阶段给孩子足够的渴望。而演出就是她们最大的回报,何况又是那么大的舞台。人天生就有被人关注、被人赞誉的本性,这样的本性成为让人向上的动力,从而也就有了“吃得苦中苦”之类的训诫。在这之外呢,我们是否需要另外一种价值观念?让人安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能做之事。就像小周这样,也许她会用一生的时间服务于这个车箱,只要用心体会,她同样可以在这日常的、琐屑的行为中,在与各种不同的乘客的交流与交往获得她所需的社会经验,人生感悟,并让自己慢慢成熟起来。同时,这也并不妨碍她善良、活泼的本性在日常生活及周围的环境散发出来,让人感觉她给人所带来的美好。让人尊敬不是因为职务高低,钱多与少,而是为人做了些什么,是无私的意念浸润着每一个意识与念头,那样的周身都会散发着光与亮。

地域没有边界,从此到彼只是自然的一个过程。那时还是戈壁,此时已是绿苔,并延伸出满目的绿意。这样一种变化,全在自然的掌控之中。虽然清晨的车箱还在鼾声中,车外已是雾绕群山,盘桓而起。这像是多年前在草原上的情形,正低头行走之时,一片雾气迎面来而,瞬时将自己包裹其中,让人惊奇与惊叹。这样的早晨是湿润的,角角落落虽然还有残留的雪迹,而雨滴的悄然落下,催生着春天的脚步,让绿色更浓郁一些。不管是车站,远处的山峦都呈现出与戈壁所不同的景色,就连对面相向而行的列车,经过一夜的休整,座位上的乘客也是轻松的表情,尽管面色粗糙、手指关节粗大,但他们的内心却像目的地一样充满了期待。无论故乡还是他乡,我们的行程都是为了到达,到达所给予的是等待的结果,是一段行程的暂时结束。

孩子们照例是先下车的,她们整理好行装,排好队,拉着自己的箱子,按顺序走下去。我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她们走过,在整个车箱都安静下来时才站起身,提起自己的行李。小周突然走过来问了句,“你看过金刚侠吗?”她满脸的孩子气,完全不像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她的帽子有些歪,半大棉衣的两个扣子游离着,一幅完成任务的轻松。我微笑着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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