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春意与江南的冬日似乎无法类比,一场新雨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这南辕北辙之地多了一份联系,生出一些想象。跨越时空的思绪,很容易组织起淡淡的离愁与别绪,让人在新雨的早晨,将冬日萧瑟的江南与已呈湿意却依然枯黄的草原连接在一起。
说是春意,其实还在冰点之下。季节的划分,让人习惯这样的称谓,一如曾经更改的姓名,总要用原来的符号来对应此时的面孔。所以,这样的季节,有雨滴落下,便可称之为春雨了。湿润而清新的空气,苍茫的旷野,厚重的阴云,让人进入莫名的情绪之中,怅然、静寂、还有一点点的虚空。伫足、远望,有凉风穿身而过,它们来自遥远的远方,依风而行,望空而立,无形之物与身体相接的瞬间就已远去。
湿润不仅滋养土地,也在滋养并慰藉躁动的内心,让体内浮起的微尘悄悄沉落。站在草原上,由近及远的观望,会在空旷与辽远之中感受到细腻与轻柔,这不仅是因为轻风、细雨,而是对苍茫的领悟、感受,这些都会由内心的变化而变化着。落日前的羊群、马匹,留恋的不仅是一口食物,还有无法更改的日常习惯。它们绝没有食肉动物那样的凶猛与残暴,没有领地的概念与相互的撕咬,不管草原丰饶还是贫瘠,都会耐着性子低头啃食。即使雄健如马匹,它们在奔跑追逐之后,也会以头相触以示抚慰。身穿传统服装的牧人,飞马奔驰时尽展飞扬之姿,偶尔回头,黑红的脸膛却显羞涩之意,眸子里充满了天真。宽阔的草原,给人以宽广的胸怀,由于少于交流,他们单纯而纯净,相信一是一、二是二不会变更的道理。时代的变迁,让我们不管身在何处都无法脱离社会的影响,草原上的牧民尽管潜意识里还存有祖先的征伐细胞,却早已被此时的经济潮流所掩盖。外来事物的介入,在破坏了草原往日安宁的同时,也让他们对外在世界产生了更多的怀疑。这迟疑、询问的眼光,会让人感到不安,这样的不安不是因为自身被质疑,而是为纯朴内心被外世界所侵蚀的忧虑。矿藏的开采、土地的赔偿、牲畜的交易,都需要与众多的外来人员进行交流与谈判,这样的环境,让他们知道有时“一”可能会成为“二”的这种不确定式,让他们轻易不敢做出判断。这样的疑问,让他们广阔的内心堵塞住一个通道,至少是在那个片刻让他变得计较与细腻。
置身于物质的世界,我们总希望能够有一片纯净的角落安置躁动的内心,以对灵魂给予安抚。所以,不管我们自身怎样,都会对他人、对地远天高的草原寄以希望。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希望,让我们的内心因缺失了内心纯朴而感到痛惜。
江南的冬没有凛冽之意,却依然寒冷。这样的冷与北地有所不同,空气中的“湿”凝结起来,撞到面颊上,它不会直接刺激皮肤,却会在温热的面上洇染开来,让裸露的肌肤有冰的感觉。同样是棉衣加身,在北地所抵御的是寒风,在江南则是让身体能够温热。地域的不同,造就不同的思维观念与生活方式。江南多水的地域,较少的耕地,众多的人口,让他们将主要精力都集中于制造行业,为人提供舒适生活的所需用品。与人交流,与众多的人交流,与掺杂着个人观念与想法的人进行交流,是何等的复杂。这需要理解、需要包容、也需要技巧。所有这些都是在阅人无数的基础上建立起来。当然,还需要传承的文化,那个数千年建立起来的价值体系,不管我们继承了多少精华,又让多少精髓因无法克服私欲而流失,它依然在发挥着强大的作用。所以,在这样的早晨,那些从单元楼中出行的男女,大都一脸的肃穆,整条人流车流如织的街上都变得肃整,像是个威严的队伍。高大的树木已经蜕掉雍容的繁枝,只有疏朗的枝简单地支撑着树的门面,向人昭示着岁月的痕迹。这样的轻妆,也同样配合了街上的人流,让我们深切地感受略显粗犷而冷淡的冬日江南。
也许只有溯流到内心深处才能感受到江南的细腻。他们会将这些细腻化成诗句,幻化出想象的天空;也可以用来关怀与理解,一个眼神便能醉心;还能在狭小的空间制造出奇峰异景,将广阔的世界搬至自己的院落,甚至放置于床前。其实他们是将内心的丰富通过外在形式再现自己,一石、一桌、曲径、流水都被寄以厚意。江南水乡的小巷,有石板铺路,长久的踩踏,至石板凹凸,但不会绊脚,那样的磨痕,已是历经百年,上面的每一个足迹都与前人相印合,这样便有了与历史上某个节点相契合的感觉。精巧的房屋,看似单薄的墙壁却足够坚固,它们不必像北方用来御寒,所以无需厚重。也正是如此,主人将更多的心思集中于回廊的曲折、弯转之中,以此表达一种心意,营造出内心的情趣。这需要幽长的情怀,需要那幽长时间的慢慢提炼,如同文火才能煲出浓厚的汤汁一般。这样的场景,同样被快节奏的现代社会所淹没。
速成与梦想相连;一日五游成为最佳的选择。当匆忙根植于内心之后,我们似乎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这是逼迫还是无奈?对于古镇水乡,繁华都市,大都慕名而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从空中飞行,在陆地疾驰,所有的景物都从眼帘匆匆而过,无法知晓真实面目。那个众人的目的地,被众人所拥有,让我们来不及在石凳上坐上片刻、来不及触摸数百年前木门上磨出的凹槽,便被导游催促着离开。我们来不及感受它的古老,感受它的本质所在,历史的气息仅仅触及到神经末梢便被割断。都市中的街道,被奔驰的车辆所占有,这让我想起古老北方草原上征战的马匹,他们也是匆匆地掠过一片片的草原,一座座的城池。这样的占有同样因为没有注入有机的内涵而匆匆地更换着不同的主人。历史上并不关联的事物,有时却有着内在的相通之处。
每一个时代都有相应的节奏,这样的乐曲随着社会的节律舞动之后,涉及到每一个角落,让整个社会形成趋同之势。这样的趋同看似被社会、被他人所左右,其实更多地是被自己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