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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永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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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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憧憬之痛

  每天睁开眼睛,透过窗纱的阳光总是雾一样撒落在对面墙上,那朵淡粉色的水仙,倾斜着枝叶,在黑色背景的衬托下朦胧而艳丽地开放着。安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是在一间小花店,花店在她经常路过的街上,并不显眼,而且有些简陋,符合了小镇的情形。那门虽是铝合金制成,由于时间长了,又没有安装好,左右门并不能完全合拢。屋里倒是刷成了白墙,由于墙面不平整,所用的涂料又有颗粒,墙面就出现了片状的麻点。这倒不影响花的鲜艳,一束束立在地上的鲜花,浓郁、饱满。由于没有绿色的衬托,色彩呈得太过浓艳。但主人并不觉着,柜台上同样也摆着花,假的,有以假乱真的意思。这还不够,又在不规则的墙面上挂着一张张的画片。还好,这样的搭配掩盖了墙面的不足,使这墙上的粗糙像是故意制造出来的。安喜欢鲜花,但并不常买,只有在特殊的时日,特殊的心情下才会买一束,以愉悦心情。每次路过的时候,大多进去看看,举起一支在眼前晃晃,嗅一嗅它的香味。店里的小姑娘已经熟啦,并不介意,开玩笑说,不要光看不买呀。安说,在这儿看够了就不用买啦。当她放下花的时候,无意识地向墙上扫了一眼,在一张张的画片中那朵水仙透着神秘的色彩触动了她柔软的心。安的心一动,然后静静地看着它,刚才还有些欢欣的心情一下沉静下来。她让姑娘把画取下,平展着包好,按照主人说的五块钱的价钱完成了交易。小姑娘奇怪今天的女人没有砍价,这么痛快地把钱交啦。其实,她说是五块钱,还在等她还价,准备四块卖给她的。安拿着包好的画,到另外一条街的影楼上,花五十元钱买了一个像框。影楼里的主人是个小伙子,留着长长的头发,让自己妆扮的像个艺术家,这在小镇上算是特例。他是老板兼员工的角色,相机就挂在脖子上,有客人来,马上迎进去照相。没有顾客就坐在台前,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慢慢地晃着,望着街上的行人,发一会呆。安让他把画装到相框里,小伙子看到这张纸质的图片,不解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充满了疑惑。女人装作不知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发笑。

安开始并没有想着取下结婚照。尽管它在那儿挂了足够的年头,早已视而不见。这像一个仪式,虽然只是一个形式,却是用形式来表达内容的,仪式是空洞的,又是不得不存在的。安打量着房间,北面的墙面摆了两只柜子,有一点空间,这样的水仙怎能存身于夹缝中呢。东面墙上倒是空着,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单说位置应该是合适的,可安想着只要睁眼就能看到。这只有挂到结婚照的地方啦。安微笑一下,没有办法,只有这样啦。取下墙上的照片时,又仔细地看看从前的自己,真是年轻呀,即使化了妆也无法掩盖细嫩的皮肤。年轻是什么?是身体的娇嫩,同时又代表着认识上的未知,在她清彻的眼神中,还透着一丝的忧郁。那忧郁包含着什么?那时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只是内心揣着莫名的渴望,渴望什么也是说不清的,无缘由的。现在呢,现在又懂得多少?安始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心里装着怎样的事情,更多的时候只有不去想它。丈夫强两天后才发现屋里的变化,他用怪异的眼光看了一眼安:你是不是不想过啦。安斜睨着眼睛,将手背到后面,身子略微地侧着,一幅小女人娇柔可人的样子:不想过跟谁过呢!男人说,这就是你的自由啦,看谁合适就跟谁过吧。女人这时就上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地说,就是要跟你过呀。男人看似不耐烦,心里却是受用的。女人呢,她在看着自己表演,这是给他的,同时也是给自己的。丈夫用无奈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妻子,拉了拉领带:你就折腾吧。这种时候,安都会笑笑,看着强离去的背影,颓然地坐下来发呆。

早晨睡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啦,安还没有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具体梦到什么又没有清晰的意识。等明白过来之后觉着今天肯定晚啦,要迟到啦,这似乎是没有过的。在她马上就要起床的时候,念头一转,又停了下来,刚才还紧绷着身体马上放松了。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也是两种心情的转换。晚就晚吧。她要打破一下常规,打破往常按时起床、按时上班的有些麻木的惯性。让自己体会一下打破常规之后那略带有一点破坏性的事件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她看一眼屋顶,白色的,没有斑点与瑕疵,在这种茫然中把目光平移,就是那朵水仙了。即使每天都能看到,它依然具有神秘的吸引力。安看不透它的背后具有多大的力量,黝黑的底色似乎就是一个黑洞,你会被它不由自主由的吸引进去。在安盯着这个画面出神的时候,听到卫生间的流水声,这是丈夫洗漱的声音。最近她看出强的一些变化,工作繁忙的他让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平日里所能说的就是:吃什么,做什么之类的话了。这些话都是简单的、实用的,其它的心绪似乎无需再进行交流。安有时想幽默一下,把她过于丰盛的充赢的情绪倾吐出来,与强一起营造充满情趣的氛围。试了几次,强都没有反应,她就扫性地把这一时性起的念头压抑下去。强无法理解,也没有耐心听她说那不着边际的话语。可是今天为什么他起床之后没有叫起自己呢。这让她的心里有些堵,反感的情绪又增加了一些。其实,平日里安的作息时间如同生物钟一样,在什么特定环境下都会准时醒来。这种时刻遵守规律的习惯让她欣慰,同时也感到厌倦与不满,生命在这样的时日中消耗着,疲惫而焦虑。

走出卫生间的强整洁而干净。新理的短发,发茬是整齐的,即显出了理发师傅的技术,又说明他对这一点是很在意的。白晰的皮肤,额上几乎没有生出纹理,在他这样年纪就显得年轻一些。胡须也刮得很干净,而且强从不用电动刀,而是用吉列。洗脸的时候,涂上香皂,白色的泡沫覆盖在下巴上,拉动剃刀时可以听到胡茬的断裂声,直到平滑的没有声响。安喜欢他的额与鼻翼两侧。他的额是宽而阔的,头一次见到强的时候,安从哪里看到的是力量。后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有“力量”的感觉闯进来,这似乎具有欺骗的性质。其实安也明白,不是这个额头欺骗了她,而且自己欺骗了自己。鼻翼的两侧平行向外扩展,在颧骨的下方一点略略突起。只这一点,就使他的脸有了形。有时,只是一个点,就会改变整个面貌。当然这只是外部轮廓的呈现,这是经不起考验的。强对自己的衣着也是认真的,不管多热的天,都要系上领带,并且养成下意识拉领带的习惯。安几次跟他说起,强都不愿承认,在安面前他是不愿承认错误的,但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起初的几天里,他会注意一些,过上一段时间,依然如故。特别在一些关键时刻或是有些紧张的时候,他左手按着领结,右手下拉,由于用力过大,血液聚集,脸色就会涨红。这个时刻,高大英俊的男人形象在安的心里就会大打折扣。她会替他难过,她也让自己伤心。

尽管如此,当一个全新的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让安有一点点的慰藉。有时她会想,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陌生女人面前时,一定会有吸引力的。另外一个女人与他在一起会怎样呢,他会如何待她,她又会如何待他呢。这是安的恶作剧心里,虽然让自己有一点刺痛,她依然勇于进行不同的设想。今天安继续着这样的游戏,她就是躺着不动,看着强就要往外走的时候,叫他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强说已经晚啦,让她快一点起来,自己拿衣服好啦。看到强真的不想哄自己一下,安翻身起来,松垮的睡衣在身上晃动着,跳到强的前面,用柔软的身体把强抱住,头埋在胸前,安的长发流淌下来,落在强白色的衬衣上。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真切地感觉到哄热的体温。强本来打理好的衣服让她这一抱弄乱了形状,更加地不耐烦。感觉到他的反应,安的心有些沉和紧。她希望得到片刻的情趣,哪怕是虚假的情景,好让她空落的心得到一些填补。强的不理解让她更加失落,失落中又挑起她的倔强,非要他亲一下再走。强没有办法,只好低头在她的颊上轻轻地碰触一下,缓慢又急切地把她推开。安借着那一点力量再次躺到床上,听着强离去的脚步声,她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假如是风呢,绝不会这样吧。仰面躺在床上的安看着阳光从脸上滑过,飞虫一样的悬浮物在空气中飘荡着,挂在外面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跳动着,更显出空间的静谧。其实这种环境与安的骚动心情是不相符的,她感到失落与失望,安所要求得的精神世界与强的现实世界无法融合,她不习惯也不适应强满脑子的世俗与世故。安知道自己的丈夫需要一个职场,需要在这个职场中有所作为,甚至是有所发展,但他显然没有这个能力,这从他见到领导时的卑微、甚至是谄媚的表情,就看到他的内心的虚弱,这是与他高大的外表不相称的。每每这种时刻,安都是伤心而难堪的。安起初对他是发火、争吵,根本就不会起到作用,后来安试着坐下来耐心地就这个事情探讨一下,结果说不上两句就因各持己见而愤然转身。看到没有更好的办法,安知道本性难移,这是无法更改的,也就任他去啦。即使这样,她还是希望借着这个外表形象还说得过去的丈夫给自己制造一份情境,给自己平淡的生活调剂出一点滋味。大多时候都会以这个早晨的结果而告终,有时她虽然知道得不到预期的结果,还是要做的,更多时候是做给自己看的,安觉着自己需要这个一个过程,哪怕是没有结果。

风是不一样的。这从他的文字第一次出现在对话框中就可以感觉到了。风没有像有些人哪样第一次聊天就问起年龄、工作、地址等无聊的问题,而是以“安”的名字为出发点,说起了自己的感受。他说自己很喜欢“安”这个字,她所引申的含意是安静、安然、安祥等一些静态的而又超脱于静态的一种境界,从这个字中就可以感觉到对面的朋友所持有的心态啦。安说,这样说来是有些悲哀的,对面的先生只是对这个字有感觉,全然没有顾及到我这个人呀。风说,怎么会呢,目前这个字就代表你呀,我所感觉到的就是因为你所选择的这个字。你选择了她,我也就选择了你。安说,呵呵,看来对面的先生很会说话呀,而且表达能力很强呀。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借了“安”字的光呀。在我看来,安更像是一个名字,并不包含什么意义的。所以说我们的初衷是不一样的,目的也会有差异。风说,有一个词叫作殊途同归,虽然出发点不同,我想目的是相同的,只是此时的你还没有意识到,我们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体会、慢慢达到这个境界的。这样的一来一往既有文字上的游戏,又让安感觉到风在语言和意识上的新奇。安喜欢这种聊天的方式和轻触键盘的感觉,也愿意与一个陌生的、没有体温感觉的人以文字的方式进行交流。她们是隐蔽的,相互不知底细,不知相貌,不知身份,简单的个人的资料所提供的只是一个让人遐想的空间。同时这又是敞开的,相对于具体的个人来说,她们的情绪,心情,心态,语言不受现实存在的表情,神态,地位,年龄所限制。这是可以任意发挥的,即使平日里言语木纳,也没有关系,这儿不像口头表达那样需要流畅的话语,它是可以间断的,在你打出第一个词的时候可以为下一个词做准备,在第一句完成后,第二句自然就会出现啦。当然,你也可以停顿一下,让对方等上十秒甚至是三十秒,也是没有关系的,不会尴尬,也不会冷场。这里有充分放松的机会。风说的话都是针对心态与精神的,这样就避开了具体的事物,有站在高处的感觉,其实也是从现实出发的,只是转换了谈话的方式。这让安很受用,即不会使自己的隐私暴露于他人之下,又能够充分说出自己想说的心里话。在随后的时日里,他们一面这样舒缓的,漫无边际的聊着,同时也在不经意间知道了相互之间的更多的个人的信息。这些信息依然是抽象的,简单的文字中包含丰富的想象。在安独处的时候,她开始想念风啦,她总想着把无法跟强说的,无法跟同事,朋友,家人说的话说给风听。他是理解她的。理解,其实就是一颗心与另一颗心的贴近呀。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够理解她呀。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时刻里,在安伏在强胸前的时候,她就突然想到风。尽管这让她有一点罪恶感,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到他。想象着风会轻柔地抱着,让身体慢慢地晃动,然后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微笑的眼睛聚拢到一起,两唇相触激起甜蜜无限。

发展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建设带来变化。小镇也同样如此。这个距省会只有几十公里的地方,心里上的差距却有几百公里之遥。即使小镇正在建设中,由于没有进行整体规划,也因为急于求成,没有塌塌实实地做永久性工程的心思,追求的是短、平、快。那楼房看起来就是单薄的,无法承受重负的样子,式样虽然新奇,却说不上美观,外墙的颜色过于突出,就显得艳俗啦。道路呢,多年的砂石路终于改成柏油的,却在修起来不久,就出现破损,从断开的路面可以看出,砂石、柏油同样是单薄的。安骑车走在路上,看到一拨一拨的农人挥着镐头将破损的路面刨开,划分成一块块的小坑,这显然是准备重新铺垫的。安的心里很堵,为这样的道路,也为那些挥动镐头的农人,他们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呀。这样的状况一直延伸到她的办公楼前,她原本的忐忑已被眼前的现实所掩盖。办公楼也是新建的,像所有的政府一样,它同样是奢华的,看起来与小镇的整体形象不相符合。它突兀、尊贵,看上去就是权力的象征。在这样的地方上班,自然会有一种优越感。从简陋的平房一下搬入楼房之后,着实让安兴奋了几天,平整光洁的地面,洁白的墙壁,崭新的桌椅,更为重要的是安喜欢那落地的长窗,阳光可以整个地倾泄进来。一段时间之后,安还沉浸于新环境的喜悦中的时候,意外发现这新奇的变化只是外表,它们只是堆积和镶嵌起来的一个物体,在它尊贵与奢华的内部依然在承传着原来的工作作风与习惯,并没有丝毫的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建筑本身也开始出现问题,先是墙上出现裂缝,后是窗框的密合度不好,关闭不严,继而房顶的角落处剥落下水泥块。这很容易让人想象成一座危楼,奇怪的是大家却视而不见,没有人提出异议。安有一次无意地对着曾经心爱的落地窗发出叹息声,而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刘却无动于衷,这让她明白,大家虽然心知肚明,却是不能说的。作为一个女人,安无意要为此怎样,她只是觉着可惜,这样一座花巨资建起来的楼房却存在这么多的问题。

楼道里异常安静,她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安有些不好意思,既然迟到啦,还是静悄悄的好,所以就轻轻地走。原本就没有想好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这时更不知怎样向主任解释啦。门虚掩着,推开时虽然发出吱呀的声响,并不刺耳,没有人注意到她。安直接走到衣架前,将头上的饰物、背包、外衣挂上。回过身来之后,看到原来由自己操作的电脑移到了小刘那儿,大部分办公用品也都变换了位置。她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但仍是不解地看着小刘。小刘似乎在忙着什么,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着,虽清脆却是忙乱的,不是流畅与连贯的声响。这既是慌乱,也显出他的那么一点笨拙。也许说笨拙只是指这一个方面,并不代表他的全部。我们总是精于、或者说喜欢某方面的事情,而在其它方面就会略微差些。现在的小刘就是这样吧。小刘比安晚两年来上班,刚来时只是个腼腆的小伙子,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是局促的,说明这个环境是完全不同于他原来所处的环境,也说明他是个逐步适应的人,不像某些人那样见面熟,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从这一点又看出他质朴的一面。那时,这儿的岗位并不缺人,而且还超编呢。听说是某某人的亲戚,有来头的,谁也不再说什么。大家都为了生计,谁也不会拆谁的台。这也是心知肚明的,再说既然来了,大家就是同事,与其他人是同事,与安也是同事。他们这个机关,这个大楼,这样众多的人员又有多少事情要做呢!基层的事情或者说矛盾都是他们难于解决,或者根本就没有能力解决的。对于其他事情,农人自己就可以处理啦。这样说来并不是说他们真的没有事情可做,一个个的部门,每个部门都分管着各自的工作,这些工作又需要大家相互协调、相互配合来完成的。这样就使得每个部门之间都存在着工作上的交往和交流,这种工作交往与关系,就也成了一个相互制约的手段,大家在平衡着各自的权力与力量。所以,即使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即使有再多的人,也不是没有事做的,而且他们还很忙,相互之间的文件传递,经常的沟通,信息的交往,也使得这个机关紧张而繁忙呢。

安知道这样一个复杂的地方,需要小刘逐步适应,这既是工作的适应,也是人情世故的适应。不要觉着你是某某人介绍来的就有什么优越感。这优越感只是刚来时那一时的作用。随后的日子还需要自己的工作能力与交往能力才行。安作为女人虽然不想在职场中有怎样的发展,但她是明白的。明白了这些,就让她对刚刚到来的小刘有些担心,她以女人的本能给予他一些关心与关怀的事情。得到照顾的小刘自然就对安充满感激,虽然羞于表达,但在安有什么事情时总是安姐前、安姐后的,让安觉着小刘是个懂事的孩子。也许跟人的性格有关,小刘的发展并没有安想象的那么复杂,他在逐渐地明白并适应了这个环境之后,就止步啦。不知是他不愿于应对人情世故,还是根本就不懂的人情世故,这让安既感觉安慰,又有一点点的失望。知道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可是在这里呆着再发展又会有怎样的前途的呢,何况他又没有文凭。其实,安从内心深处也是有些私心的,觉着小刘发展啦,于自己也是有好处的,毕竟自己对他有这么多的关照。但这只是潜在内心的那么一点点念头,根本就没有冒出头的。因为真正想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以安的性格很快就会否定自己。她不想让谁关照自己,包括那个徐希战,徐主任。时间真是能消磨人呀,几年下来,他们便没有什么分别啦。原来谨小慎微的小刘,在这个环境的磨练下已像大家一样随意啦。早在平房的时候,安总是早来10分钟,做一些打水、拖地、擦桌子的事情。小刘到来后觉着不好意思,就比安再早来几分钟,这让安感到宽慰,心里是舒畅的。虽然比小刘大上几岁,但两个人在一起做事,还是让安感觉到他的一些男人气息的存在。小刘的表现中规中矩,平时安排什么就做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能主动地请教。让安觉着小刘与自己是较为亲近的。早晨的时光,大部分人还没有到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两个人轻微的动作都会传出很大的声响,这声响也许是对所做工作的一种认可吧。擦完桌子,安坐在凳子上,看小刘弯着腰拖地,阳光倾斜着照射过来,从小刘的发丝间穿过,让他的头罩在光晕之中,同时身体阻挡的暗影投射在墙上,又形成一个厚重的力度。安突然觉着这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她在一瞬间就有了肃穆的神情。当他直起腰来,安眼前出现的还是那个身量中等,身型略显单薄的小伙子。

共同工作的经历让她们有了彻底的相知,这种彻底也使她们失去了相互想象的成分,失去了一份美好。一切都是实际的,她们知道彼此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的事情,说出什么样话语。这些都是从他们的骨子里流出来的,即使做假,假的也真实,这真与假都是他们的一部分。所以,逐渐地减少了交流,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搬到楼房之后,办公室配备的饮水机,也用不着提早上班打水。基本是准时上班就可以啦,到办公室后有心情的话就擦一擦桌子,更多的时候,是不用擦的。安早已习惯了小刘的做法,心里也不会再有异议。她对自己的环境是绝不会马虎的,虽然不是一尘不染,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她觉着只有这样才是个女人的样子。但做起来都是像不经意间完成的,让小刘,让徐希战不会感觉到她的认真与不马虎。其实,她完全可以让小刘抬起身子把他的桌子也一起擦了,但小刘觉着是多余,安就从内心里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小刘知道安对自己是不在意甚至是瞅不起的,他觉着安有些骄傲,过于矜持,不像是小镇上的女人,所以就有了一点抵触情绪。觉着没有自己没有必要按她的想法去做,那也是自己做不来的。所以他们在办公室的空间是相近的,心里却产生了距离。

办公室是分里外间的。徐主任就在里面,安忘记了迟到的事情,她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办公用品都移到了小刘哪儿。门虽然开着,她还是敲了敲,尽管相处多年,安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习惯。其实主要是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徐希战大安两岁,比安工作也要早些,本应到了成熟稳重的年龄,但在安看来他的心里年龄并没有长大,依然处于10年前或者20年前的状态。徐希战长着非常标准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五官,宽额头,浓眉,大眼睛,高耸的鼻梁,阔而含蓄的嘴巴。所有这些如果只是单独看,它们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让人不解的是,你再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五官的各个部位都太突出,太有特点,使得它们互不相让,就有了相互排挤与相斥的感觉而无法协调。与经得起看的人正相反,徐希战是经不起看的,也就是说经不起时间考验。这让安在第一次见到徐希战的时候,先是震惊,随后而来的就是怪怪的感觉。还有他留着背分的发,时常向后甩头的动作,更让安不能接受。看到站在眼前的安,他抬起低着的头,嘿嘿地笑笑,在他笑的过程中,徐主任的眼睛前突,鼻翼阖动,嘴角上翘,更加重了五官的不协调。这让安的心里很堵,觉着他不笑的时候更好一些。她只是站在哪儿,没有说明来意,她想,他会主动说的。这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了解。当你把他彻底了解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会说什么,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徐希战说,你放假啦,可以回家休息啦。安说,为什么是我。她说的很轻,却是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尽管安这样坚持,她也不抱希望,但不能就这样算啦,不能显得任人摆布,让他说怎样就怎样的。早在几个月前,就曾有过这样的提法,在不同场合的会议上也暗示过,主要原因是各部门的编制超员,按照市里的精神要减员增效。当然这个“效”是效率,而非效益。安心里明白,就是减了员又能增什么效呢,以现在的工作方式与工作作风,又怎么会增效呢,大家只不过是谋一份工作,一个职业而已,不在某些方面进行制肘就不错啦。在她们这个部门安的资历算是老的,经验也是丰富的,就是减员也不会减到她,这是她心里暗自盘算的,如果减,应该是小刘,或者是其他几个如小李、小张什么的。徐希战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显得老成持重,几个月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不知是他没有得到上面的具体精神,还是真的将此深藏于心呢。他们依然这样平稳地做着日常工作,以至安都忘了还有减员这么回事。现在看来这可能是徐希战的安排与策略啦。安虽然工作经验丰富一些,但这样的工作又需要什么经验呢,不过处理一些日常的琐事而已,如果心思细密一些,就会做的周到、周全一点。粗心一些可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失,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漏掉也没有关系的。而安在徐希战的眼里不如其他几个人好管理,安也是明白的。这倒不是安有怎样的是非及性格上的刁钻,而是过去留下的一点芥蒂。

安刚来的时候,新婚不久。正处在少妇的丰腴与滋润期,这是从姑娘到女人的一种转变。她并不是靓丽夺目的女人,乍看起来还是平淡的。宽阔的额头,显得较为突出,这于女人似乎是不相称的,可是由于脸型的原因,在她这儿却增添了一份气度。眼睛呢,是柔和的,在某种情境下很自然地表现出一丝的妩媚,让人感觉出女人的亲近感。最为突出的是微微耸起的鼻梁,就像是油画中色彩最为浓颜的地方,在整个面部占了显要的位置,却是自然而和谐的。与徐希战相反的是安的五官每一处都说不上好看,但组合到一起却是统一的、协调的。她的长发卷烫着自然的小卷,有时披在后面,在变换心情的时候就用一根皮筋束起来。这样的女人无论在何处都是平静而安然的,但在你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就会感到她的面容及她的自身所散发出自然的亲和,让人觉着很舒服,愿意让人接触的感觉。她会给你适当的关怀,她会在你情绪激动、或是很执著地认定一件事情的时候给你一些提醒,让你突然意识到也可以转换一下思维的方式。其实,有些是安不自知的,这是由她的本性所决定的,是一种自然的流露。当然这样的人总会有那么一点的清高,她虽然容易接触,却不是轻易就被打动的。徐希战呢,在一段接触之后误读了安的表现与意识,以为安对自己有些想法,这激起了他的想象与冲动。但他又不善于表现,不知怎样做才能更亲近地接触到安。其实,在一个办公室,这样的事情是很方便的,徐希战却选择了非常笨拙的做法,有事没事就把安叫到跟前,叫她做这做那,略有差错,还会带着一点凌人的气势批评她。这让安很不适应,也很苦恼,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会遇到这样一种人。心里的气恼,让她有意地避开一些。但又能避到哪儿去呢,他们每天都是一出一进的两间屋子里,工作上又是上下级的关系。安真的是没有办法。她其实是不愿诉说的人,但这样的委屈聚集着让安有无法承受之感,回到家里她便跟强说起徐希战的种种不是,说到他对自己的不公平。让安感到意外的是强不但没有给她一点安慰,却让她与领导搞好关系,说是对她有好处。在新婚时期,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安第一次正视地看着强,让他把话说明白,要怎样搞好这样的关系。这时的强并没有理解安的心思,只是说让她把工作做好,听从领导安排,你的主管上级能得罪吗。这让安更加的气恼,第一次感觉到强的懦弱与无能。

徐希战把他的爱当作虐爱,其实是不自信的表现,也是心理上的异常。这样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安的态度逐渐的冷淡,日常中的表情也失去了起初情趣与生动,他这才感到自己做法有些不妥,应该调整一下方式啦。徐希战想办法组织一些活动,让办公室的人到镇上最好的饭店里聚上一次餐,这时他便让安坐在自己的身边,安不想坐在那个位置,但徐希战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地说了出来,让她觉着不好反驳。再说,她觉着关系似乎有所缓和,就给他一点面子,缓和一下关系吧。徐希战就是那种极端的人,他以极其热情的方式来对待安,不断地让她喝酒,给她夹菜,这都是安所反感的,她本来就是不喝酒的,安一直认为女人在外面是不应喝酒的,哪怕一个办公室的也不合适。所以她的一杯啤酒,只是沾一下唇就放下,徐希战再劝酒,她也以不能喝为由挡住他的热情。对于他所夹的菜,更是不能忍受的。而且在大家的面前他的这种表现让安很难堪。聚餐的方式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徐希战改变方法,在日常工作中把更多的工作交给她,而且总是把时间拖得长一些。他们这里的习惯,一般提前二十分钟就下班了,徐希战就利用这个时间把安留下来,再单独向她交待和安排点什么,看到其他人都已走啦,安的心里也是着急的,在往常这个时候,自己也可以走啦。现在她的手里还拿着徐主任交给的材料,还要等一会才能弄完。这让安的心里很郁闷,但没有办法。徐主任再次叫她的时候,她也是刚刚写好。虽然有些急,她也不想表现出来,理一下身后的长发,伸伸衣服的下摆,让自己显得淡定一些。秋日的阳光呈现出它的辉煌之后,就要滑落啦,办公室的光线也染上晚霞的色彩,使得这个空间既清晰又迷蒙。安站到徐希战眼前的时候,她看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眼光,也许是阳光的光线让他蒙上的光晕吧,安这样想。就在她有所迟疑的时候,徐希战伸出双臂把她揽入怀里,安先是惊恐,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身体下蹲,脱身出来,将手里的材料丢到桌上,冷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徐希战。徐主任被安的眼光震慑住啦,他伸出的臂还没有来及收回去,尴尬地站在哪儿,不知如何是好。待他准备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她已灵巧地转身走啦。安不知道身后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今后会如何面对他。但就在那个晚上,安却表现出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兴奋,回家后就与强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工作上、生活上的琐屑事。这样的多话与聒噪让她自己都有些不解,她觉着可能不是说给强听的,而是说给自己的听的。这样反常的变化,强竟然没有觉察到什么。

还好,后来徐希战对安再也没有其它企图,他们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进行着日常的工作。安原本想换一个工作环境,看到这个样子,知道徐希战不会再有举动,也知道他没有更大的胆量,只是一时的兴起与图谋而已。他们便维持着平常的并心存芥蒂的一种关系,时间长啦,连芥蒂也被遗忘啦,他们也就过去啦。现在呢,曾经的事情显现出结果,她明白这可能不是直接的原因,但如果他们一直保持着较好的关系,他又怎么好意思让自己下去呢。其实还是与此有关的。徐希战并不这样解释,他说有些事情是女人所从事不了的,比如下乡扶贫帮困,不仅需要理论上的关怀,还要有实际的行动,真正地为农人做一些事情,就是说帮他们搞一个致富的项目;比如镇里要发展,就要招商引资,同样需要合理的理由、合理的借口立一个需要别人投资的项目。这些都是女人所做不了的。安反问说,男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其实,这话是安从心里流露出来的,她并不认为他们就真能做些什么,也清楚自己也做不来这些,男女之间区别只不过一个借口而已。徐希战笑了,男人在这方面肯定要比女人强一些呀。再说,休息也没有什么不好,工资照发。安说,即使发工资这也不公平呀,这不是性别歧视吗?徐说,不要这样说,我们这里不存在歧视的问题,是实际情况所决定的,不光咱们,其它几个部门也都是女的下来休息。安知道跟他争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这样的一口气似乎也是难以咽下,又远处倾诉的。

一抹薄云把阳光遮住,树梢间的明亮一下暗淡下来。轻柔的微风带着一点温热摇动着枝条,低垂的柳枝几乎飘到头上。安喜欢这样一个人的感觉,喜欢等车,还有对即将到来车辆的一种期盼。她知道这条路线的这辆车刚刚更换,它有明亮的车窗,宽敞的空间,还有不急不徐的速度。坐在这样的车上,可以静静地想一想心事,从容地看看车外的风景。尽管没有什么风景可言,就是绿绿的庄稼也可以让自己的视野有所延伸,从而转换一下心情。又能转换什么样的心情呢,转眼之间就把工作丢啦,尽管说照常发工资,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再说,自己回到家里做些什么呢。这些年习惯了上班工作的这种节奏,习惯了那样的一种环境,那是慵懒的,散漫的,又带有严重世俗气的一种环境。虽然很不习惯这样的风气,但浸染得久了,她又觉着被这种气息所包裹,她抗拒着它,又渴望拥有它。现在失去了,原来存在的那个力似乎也就失去了针对的目标与对象。坐在车上,安便有了腾空的感觉,让她觉着自己在远离这个小镇,远离她在所处的这个环境,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她也决定逃离的。

省城是安所陌生的,也是熟悉的。她陌生的是不知这个城市的大与广,不知道它的内部运行着怎样的机制,有着什么样的变化。她所熟悉的是经常下车的站台,街道,商场,还在商场附近的一间咖啡店。每次当车驶入城里,不一样的变化便会呈现出来。这里的建筑是标准的,楼房虽多也是错落有序的,不同的墙面的颜色也是进行了搭配与协调的。当然偶尔也会出现不和谐的因素,就是一片在素雅与祥和中突然出现一个强烈突出的色块,刺激着感官,对这个整体形成了局部的破坏。但这时你也会因先前的好感而原谅它的冒失,心中一笑,也算与它达成谅解。街上的行人也是光鲜的,这种光鲜不是他们穿着名牌的服装,而是善于做好普通衣料的色彩、上下装的协调与搭配。这样的一个整体,就会形成一种“势”,它会有力量,从而排挤与之不相适应的色彩。最关键的还是他们的举止是得体的,行走时目不旁视,对四周环境不予以太多关注。不像小镇上,任何一点声响都会引人驻足、围观。安觉着小镇与省城的差距不仅是在物质上,更重要的还在精神上。下车后,她端正一下帽子,把肩上的背包重新整理好,这种内在的审视是隐含在不经意间完成的。她不希望自己被当作小镇上来的,不希望被别人觉着自己有着小地方的习俗。所以,她是注意举止的,举止,是形体外在的流露,安在这方面是有心得的。现在她与他们已经汇入一起啦,身边的两个姑娘戴着大大的墨镜,端着冰琪淋,嘻笑着,她们的上衣都是红绿相间的碎花,白底,随意地把衣服的下摆系在腰间,下身呢是轻薄淡蓝的牛仔裤,这看似随意的装扮,其实也是精心的随意,是刻意装扮出来的。这样的衣着在这样年轻孩子身上,就是率性的,轻松的,没有被更多的规范所束缚的。那个男人呢,尽管此时的安对男人已没有好感,但那个男人细边白色的眼镜,白净的面孔,白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还有他严谨的表情,说明他是一个行事认真的人。不会谄媚、猥亵、无礼、随意地做事情的。一个男人就应该需要这样的品质呀。

顺着人流,安进入商场,灯光下的玻璃柜台,闪闪发光的化妆品,还有大幅的明星广告,这些都是赏心悦目的,即使不买,看看心里也舒服。但今天的这些对安来说都是一种刺激,她不知今后的自己是否还有资格拥有这些,不知道那些横陈于柜台内的静物是否进入自己的生活。以安的能力,那些价格昂贵的护肤品只是奢望,但她并不想让身着职业装、面容一样光鲜靓丽的姑娘产生鄙视的心里,她从眼前的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时候,是充满信心的,以自己目前的神情,装扮,她们会对自己报以微笑的。来到那个陈设知名品牌的柜台前,安指着一种价格较贵的护肤品,那姑娘殷勤地拿出来,安把帽子卷起来,插入包内,举着那个带有包装的瓶子,认真地看着说明,在这个近距离的接触中,真切地嗅到它的味道,太过浓郁了,这不是安所喜欢的味道。安喜欢香味,是略淡一些的,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可以让你嗅到,但绝不是熏,那轻淡的香是会让你在匆忙中留下一点记忆。她所希望的就是这样一种效果。服务员喋喋地介绍着这个品牌的知名度,它的神奇作用,还有就是多人用过之后的效果。那轻声慢语的声音虽让安觉着舒服,但她并没有说什么,看也没有看那姑娘,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放下那个精致的盒子,微微地笑笑,依然没有与她的眼睛对视,而是轻快地转过身去。其实安没有目的,她的心里空荡荡的,这里的明亮与光鲜并不能排解内心的忧。是的,此时,她是忧的,这个外在的环境与她内在的忧的撞击着,融合着,排挤着。她随着她们的脚步走过柜台,踏上台阶,步入电梯,她站在前面人的脚下,她们的身子在自己之上,那个滚动向上的楼梯翻转向高层。又随着她们走下电梯,进入另外一个同样是色彩堆积的服装间中。其实,看似是没有目的,还是知道每一层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甚至知道每个角落里挂着怎样款式的衣服。这样安就不由自主地进入睡衣专区啦,这是一个相对比较私人的空间,现在却在大众的目光之下。安呢,喜欢的是私密的空间,喜欢一个人穿着丝一般的睡衣在镜子前旋转,喜欢躺在床上轻抚比皮肤还要细滑的衣料。那时,安是自怜自爱的。她感觉到的是忧怨,是一点点淡淡的愁。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想将这些感受说与强听,强却是另外一种思路,另外一种感受,他们是无法交流心得与体会的。时间长啦,安只有把这些话说给自己来听,还有就是对着镜子自我欣赏。

今天那件淡粉的吊带的蕾丝花边的睡衣再次吸引了她。其实,已经无需买啦。就实用来说,安的睡衣已经足够啦,再无需添置,再买的话强回去也会说她的。安用手拉了一下衣边,服务员赶忙过来介绍起来,说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也是最好丝料,说是穿在安的身上一定合适之类的话。安想象着穿上这款睡衣的样子,将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两根细细的吊带,胸前的蕾丝花边衬着她略显丰满的胸。安的想象让自己陶醉,其实服务员就是不再介绍,安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对于睡衣,安就像是中了毒瘾一般而无法自拔。

那间咖啡店就坐落在商场的一侧,与商场的高与大比起来,它是矮与小的,但我们总是需要不同的场所进行调节的,从那样的空阔中走出来,再进入一个迷你、袖珍而舒适的环境,就会让你刚才还有些空洞的心思有所依托。它能够给你带来适度的轻松。也许主人并没有考虑的这样复杂,他只是将这间小店盘下来,将它改造成咖啡店。为此还是用了一番心思的。他将整个墙面刷成淡粉的色,并在特意勾出一些花纹,不让统一的颜色显得单调。在这样的墙面上,配上梵高的向日葵,说明他喜欢艺术,偏爱强烈的色彩。但这样的强烈与他整体的想象有些差别,他又挂上一些静物,花朵、山水,还有乐器,按说这也是鲜艳的,是静中有动的,但他选的都是黑白的画面,这不仅抵消原来的色彩,也与向日葵有一个反差。音乐呢,是轻柔的,班得瑞系列的作品,这样的曲子虽然轻柔,却带有一些忧怨,像是在诉说着心事。在仅能坐两个人的桌子上,一支水瓶,一支花,花的两边是两根带有烛台的蜡烛。虽然可以不点,但有了蜡烛似乎就有了幽暗的氛围。所以,这样的地方,就营造出了一个成熟的、略带一些情绪化的空间。安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就被它的氛围所吸引,觉着这个空间是自己心情的一个延伸,把内心的东西用外在的物质的给予恰当的表面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杯子,闻着苦涩的香味,这时音乐会慢慢地融入到她的杯子里,端起来再喝的时候,她已是另外一种心情啦。虽然别有情趣,但小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这正适合安的心情,这儿就是需要安静的,但这个静又不是没有声音的,而是适当的那么一声音响在缓缓地流动,这样的声音其实是比没有声音安静更能渗入心田的一种静。所以安来这儿总能坐在自己第一次来时坐的那个位置。那儿临窗,可以透过窗纱看到外面的行人,而且也可以看到墙上的图画。坐在松软的椅子上,她感觉到了疲倦。脚是酸的,腰是沉的,头也有一些涨。安是一个面对现实的人,不会对没有希望的事情寄予希望,工作的事情也只能这样啦。这之后呢,想想自己的明天,就坐在家里无所事事吗?她不知道明天将如何度过,不知道将会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无事可做的自己。也许只有等待时机啦,起码工资还是有的,而且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变动,等待之后还是有机会的。还是飘着苦味的咖啡,还是那样的音乐,安显然没有了那样的情绪。这件事情所带来的搅扰应该是正常的,谁又能安然面对呢。安无奈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的右侧坐着一个男人,安的第一感觉他是能够给人以好感的男人。安莞尔一笑,男人也报以微笑。安转过头,向窗外看了一下,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再看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在看着她,安又笑了。男人笑的更加开心,便把杯子也端了过来。安的心跳了一下,虽然感到意外,还是接受啦。男人说,很好的环境。安说,是的。这时两个人虽然也是笑着,却没有刚才的自然,就是这样的言语也是没话找话的意思。还好男人并没有过多地问起她的情况,而是说起了自己。安半侧着头,似是而非地听着,她知道男人误解了她的意思,把她当作是孤寂的女人啦。安想着自己是不是过于大胆啦,怎么一不小心就把一个男人吸引来了呢。这说明自己还是有魅力的,这是让自己暗暗感到的一点虚荣。外面的天色一下暗了起来,安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的问题,她没有想到这天说暗就暗啦。这时男人说起自己就住在近旁的宾馆里,他说了一个名字,安只是听说过,知道那是一个有名的宾馆,但从来没有见过的。安装着没有表情的样子,心里却在寻思着,说明这个人已把自己当作省城里的人啦。从男人的神色里,安知道男人是以自己住这样的宾馆而自居的。男人是有一定的谈话技巧的,他看似东拉西扯,没有边际,其实是有目的,有目标的,所以他很自然地邀请安到他的住所。安觉着自己遇到了一个难于摆脱的难题,责怪自己刚才不应那样的大胆和冒实,似乎已经晚啦,来不及啦。她知道自己就是有再充分的理由也会被男人说服的,男人有着高度的掌控能力,在他不徐不火的语调中却总能控制着你的精神与情绪。这样的男人已经超出了安的想象范围,也是让她感到害怕的一种对象。安表面上应付着,言语已经有些错乱,她一面想着自己拿起包就奔到外面的情形,一面又想着男人的宾馆是个什么样子。这样的矛盾,使她的头脑一时处于混乱中。安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语速,说的又是相互矛盾的语言,每说一句,男人都会在其中找出漏洞,让她没有逃离的理由。这样的几个回合之后,安觉着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难道真要跟他进入那样一个房间吗?这时,她反倒冷静下来,不再说话,她抛开刚才所说的一切,从开头想起,其实也是没有思路的。但这时的心思却意外的安静下来,她在期待着一个奇迹发生。但这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奇迹呢?她的包里突然传来响声,安快速地拿出电话,还没有等到按上接听键马上就说,你在门口呀,我马上就出来啦。她这样说的时候,手里抓着包就已经走向门口啦。其实,安在慌乱之中错按了关闭键,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华灯初上。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夜色呀,灯光如织的车流,闪烁的霓虹灯将城市的空间装点的如梦如幻。安迈着飘乎的脚步穿过车流,越过城市的空间,她穿行在城市的人流中,又是孤独的一个人,她身在城中,又是城外之人。而那座桥,就是一个连接两地的中间地带。安站在桥上,扶着栏杆,有和煦的风吹来。她想到强,风,小刘,徐希战,路上见到的面色白晰的男子,还有刚刚与自己纠缠的那个男人,他们谁能抚慰自己,谁又能让自己心安呢。安的伤悲自内而外地渗透出来,那叫作眼泪的东西自上而下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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