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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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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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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作家余华的“山谷微风”到“清华美院拉面”

读了余华的山谷微风一文,使我遥想起了某年夏末在清华美院进修时,每每走上楼梯二层,拨开一片风帘后,那躲在背后的凉风突然从头顶盛情般地倾泻而下,排山倒海的寒意扑面而又直接,令人躲闪不及。但我似乎一点都不怀念那阵阵寒意,我也早已记不清那头顶空调的颜色是否已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一点点侵蚀,泛出淡淡黄色。我的味蕾依然能穿过时光隧道,准确嗅到过道橱窗里那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的味道。

和我在美院同窗的朋友都知道,除了周六末学校放假,周一至周五,我每天必去食堂点上一碗拉面,有时一天两顿拉面,仍不觉乏味。我在吃拉面前喜欢掰几瓣生蒜,吃面的时候㧟上一大勺油泼辣子。美院的油泼辣子颜色暗沉,柔和绵密,散发着阵阵麦香,让我领略了对我这个南方人的友好,令我错误的以为我的胃早已习惯了各种辣。当我来者不拒时,南方的辣又无情地让我流出几滴泪花来。

我第一次见有北方人在吃面时,一口蒜就着一口面,那感觉颇有几分豪放,遂视若性情中人,蒜的粗矿和面的柔软交织在一起,令我顿觉人间美味。

我的北方同学每次看见我埋头吃面,都不忍感叹,说我一点都不像个南方人。

后来我又把这种习惯带回了南方,我的南方朋友见我,对我说,你真像个北方人。

在他们说话间,我已经快速的吃完一碗拉面,我吃面的速度和专注度令他们倍感惊讶,他们说这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在我每次吃完拉面后的汗如雨下展现得淋漓尽致,就像刚从桑拿房走出一样。当我喝完最后一口汤时,他们看着清澈的碗底说,这是一种文明。

其实,美院的拉面并不是正宗的兰州拉面,它的味道和我后来在北京吃到的马兰拉面相差甚远。但在清美求学的那段时光里,那碗拉面却带给了我很多温暖。

那时的清华美院还座落在CBD大北窑,依稀记得校门墙壁上书几个金属大字“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虽当时已和清华大学合并,但老校区仍有学生就读。我当时在学校下设的学习班进修,中午便会到学校食堂吃饭。校园内的建筑风格复古艺术,墙壁的红色既庄重又凸显几分现代感。行走其间,如徜徉在文化之林,沐浴在艺术之殿,脚下轻声走过的路似乎是内心深处对历史的敬畏,也是回望。

美院的食堂当时分两层,楼下一层是各种菜肴,米饭,稀饭,糕点类;二层则以各种面食为主,当然在一层吃饭要比在二层贵一些,稍微吃的好一点,要贵上三到五倍,几十块钱。我们这些出身在工薪家庭,来自偏远的苏北农村,自然深知父母生计不易,所以在生活上对自己也是严格要求,每每走进人头攒动的食堂大厅总是快步向二楼走去。

时间一长,我与二楼拉面的小师傅便熟络起来。他的身材微胖,看着比我们年长不了几岁,可以看出也是背井离乡。他的头顶戴着一顶矮一点的白色帽子,他的师傅瘦一些,戴的帽子高一些,看起来个子也高出了一些。

他对我说,帽子矮一点代表他是厨工的身份,他的理想就是有一天戴上师傅头上的高帽子。我听到“高帽子”这三个字,立即又联想到余华在小说《兄弟》里写的故事。但我并没有打断他,我发现他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清澈坚定,闪烁着憧憬,就像一个在渴望快速长大的孩子。我早已记不清他的脸庞,更忘记了他是来自河北还是山东,但他的身形轮廓,和那张厨工帽下的笑脸,又若隐若现,模模糊糊的闪现在眼前,我从他青涩的脸庞上迅速联想到了一个词“传承”。

我与他熟络后,后来他每次见我上来付完款,便把脑袋探出橱窗高兴地对我说:“来了?”

我说:“来了。”

他问:“还是宽面?”

我说:“对。”

有时他说话的时候,手里正在揉搓着面团,面团在案板上发出阵阵撞击的声响回荡在偌大的食堂,低沉、浑厚有力,如同他迈向未来的坚定。他从来不会像我后来在别的拉面店遇到的师傅一样极力劝我二细更好,他从不打扰我的习惯。

当我坐在橱窗外的凳子上静静等候拉面的时候,橱窗上飘出了阵阵雾气,喧哗的大厅似乎也在腾起的雾气中渐渐安静下来,我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些难以名状的暖意。仿佛等待的不是一碗拉面,而是一声问候。

这种淡淡的情感就像一阵山谷的微风轻轻吹进了我心里,令我每每想起都倍感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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