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已过去好多年了,现在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当年蹲在地上把一丈多高的高粱桔砍下来,选取其中最长的骨节,用小刀 截成骨节,再一半一半的剋成条状,把中间软的部分剔去。一般二十根左右,在地上用小刀算一个圆圈,把条状的高粱篾子有规则的插进去,捏住其中的几个,再把其它的一个一个插进去勒紧,快的几分钟一个,上下有口、椭圆形。还有一个是用笿筜箭做的四方型笼子,这个比较大,一次能放进去几十个。再一个是用麻编成圆的笼子,葫芦状,把逮住的蚰子放进去,口一堵,慢慢的养,时间不长,阳光下“吱吱吱”的叫声穿透整个村庄。
逮蚰子是在夏季,庄稼都已成型,它也由小慢慢长大。玉米、大豆、谷子、花生、地瓜、苜蓿草、芦苇等作物上最多。越是天热叫的越狠,小孩不知道热,大中午头跑到地里逮,很远便听到了叫声。其实它很灵敏,当听到异响,便蹦到其他地方,很难找,只能蹲着或者半弯腰慢慢的看、仔细地听。逮蚰子还要看它的位置,要用最佳的角度、最佳的时机盯着靠近,弓着腰、双手慢慢的快速一捂。蚰子咬人也厉害,胆小怕疼的不行。我记不清逮多少次蚰子了,也记不清被蚰子咬住了多少回。但是,我清楚地记得,蚰子用锯齿状的牙齿咬,一旦蚰子咬住了手,它就是不撒开,疼得我招架不住时,只好用力甩掉蚰子,结果,蚰子不知被甩到了哪里去了。但大多数我还是忍着疼,把手慢慢的错开,用右手猛地捏住他的头,嘴还在不停的动并有黑色的液体从嘴里流出。顺手拽一个大点的叶子,再薅根抓子秧草把蚰子包在里面。到家后把它撒到树上,或者装进早已准备好的笼子里,晚上“吱吱吱”的叫声划破夜空。铺上草栅子,拌随着优美动听的叫声在院子里睡着了。
蚰子的存活期大体五个月,从五月下旬开始到十月初所有庄稼成熟收割。从最初的绿橙橙的一点点、随着庄稼慢慢长大。蚰子分母蚰和叫蚰两种;会叫的叫叫蚰,蚰子的鞍子由两片鞘膜,酷似蜻蜓的翅膀,翅膀前半部分有镜片样的鞘,相互磨擦,从而发出优美动听的叫声,老远就能听到,一个接一个,扑面而来。我们经不起这种诱惑,放下手中的箩头和铲子,蹑手蹑脚往刚才有叫声的地方快速走去。当快接近叫唤的地方,叫唤突然停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屏住呼吸在等……。
静下心来听,果然有蚰子动人的叫声,忽高忽低,忽隐忽现。扒开庄稼,“噗”的一声,还没等我抻手去逮,一只蚰子从眼皮底下蹦走了。之后,好几次都明明看见蚰子的身影,却因没有逮蚰子的经验,都没逮着,只好再换个地方、再等。当听到叫声,脑子一机灵,赶忙往有叫声的地方快步走去,等快接近叫声,蚰子又突然停了下来,我也只好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干等,眼睛盯着前边等动静。这时,左边蚰子的叫声一个接一个,又急忙转过身,快步往有叫声的地方走,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又叫了起来,又折回来。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总算逮着了,但到家挨吵是少不了的……。
蚰子的叫声悦耳动听,宛转悠扬。因此,孩子们都非常喜欢蚰子、爱好蚰子,下地逮蚰子是一种乐趣也是一种享受。逮完,几个玩伴凑到一起,相互看谁逮的多,是青皮蚰子、虎皮蚰子、还是铁皮蚰子?没逮着的提出要一个,无论谁要都很爽快地答应;身后一片青青草原,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有说有笑,一群孩子挎着箩头兴高采烈的往家走……
清晨,晶莹透亮的水珠,从绿油油的叶子上滑落,打湿了土地,也打湿了一早干农活的大叔大婶们。我们这些爱玩、调皮的孩子们为了逮蚰子也一早跑到地里。早晨的露水把地上的草、落下的枯叶、以及正在生长的绿油油的庄稼打了个水湿。拖着水湿的衣服和“吱哇吱哇、咯吱咯吱”做响的鞋往家走。一早,蚰子没逮着、人见不着、到家不挨吵才怪呢?水呱哒湿。这时的早晨是比较安静的,蚰子好像一夜之间都消失了。这是因为它的鞍子被露水打湿,是发不出声来的,等太阳出来,阳光打到绿油油的庄稼上,露水顿时眼看着消失。这时蚰子的活动才有动静,鞍子也逐渐干了,从庄稼地的下边慢慢地爬到叶的上面来,尤其是到了午饭前后,那时天气最热,蚰子也因此一个劲地叫个不停。
蚰子好喂,天气热的时候,我把蚰子笼挂在屋外树上或搭衣服的铁丝上听它叫唤。有豆叶就喂它豆叶,没有豆叶就喂它红薯叶、萝卜叶、白菜心也行,青瓜李枣苹果梨都可以。 到了冬天,我就把蚰子装进葫芦里,葫芦是扁圆形的,外面酱紫色,周圈打几个眼,放在桌上、装在兜里都很方便, 拧开盖,里面放几片鲜嫩的白菜心。秋天,天气逐渐转凉,蚰子的叫声开始转慢、不清脆、无精打采,活动的频率逐渐减少、范围逐渐缩小。母蚰托着大肚子带着青褐色的尾巴,慢悠悠,这是要产子。我还真没见过产子,这个过程我想不会很顺利。冬天把它揣在怀里,晚上放进被窝,蚰子暖和了,在夜间照样会“吱吱吱”地叫。我听着蚰子那优美动听的旋律,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一天的劳累全部在梦中游玩,伴着咯咯的笑声,在空中飞上飞下,有时直冲地面而来,一个机灵吓醒了,原来是一场梦,既刺激又害怕。
平时很少逛街,因收拾房子,家里不能做饭,老是蹭饭也不是个事,孩子问我中午怎么吃饭,我说到城里随便找个地方吃吧。走到老国棉西边小河边,看到一位和我年龄差不多的老者,自行车后架上拖着一铁笼蚰子,我很是惊喜,凑上去,他说是从外地收来的,现在卖15元、20元、30元一个。我说不贵,关键是还有装蚰子的宠子,我便卖了几个交给了妻子,妻子笑着对儿子说:“看你爸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老家的蚰子遍地都是,哪都是叫声,干活累了可以坐下听蚰子的叫唤,象是听一场又一场的盛大的演奏会。在我们吃饭的中间有只叫了起来,紧接着又有一只叫了起来,顿时整个房间被蚰子的叫声填充,象是在给就餐的客人唱歌,整个大厅的客人都朝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我赶忙把蚰子拿出去,生怕影响客人就餐。坐在一旁的一个小朋友首先扭过头来:“妈妈,这是什么叫声?”妈妈歪着头给孩子说:“这是蚰子,小时候咱老家地里到处都是。”“你三舅小时候经常去地里逮。”一位年长的老人指着蚰子对小朋友说,这肯定是小孩的姥娘。“妈妈,我也要。”小朋友拉着年轻妈妈的手。看到这场景,我忙拿出一个蚰子连同笼子递给了小朋友,他高兴的直冲姥娘笑。“还不快谢谢爷爷。”孩子的妈妈说。“谢谢爷爷”。“不好意思了大叔。”小朋友的妈妈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这时小朋友的姥娘走到我跟前,握着我的手:“你真好大兄弟,孩子不懂事。”我说:“不客气,孩子喜欢小动物是好事。”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农药化肥的过度使用,现在回老家很难听到蚰子优美动听的叫声了,更难觅寻到蚰子的踪影。现在种什么都打农药、用化肥,也许蚰子也因此遭到灭顶之灾。原来生机勃勃的原野,此时变得异常单调乏味,没了先前的蝎虎蜊子(褐色,一种在地上爬的动物,蜥蜴类)、沿杆船(蓝色发亮,生活在草茎上,沿上沿下)、扁担(青色,长型,头尾细长)、蚂蚱(青色,褐色,灰色)等。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当下思想千变万化的时代,回忆过去已成伴我左右的事情,也是一种精神寄托,是对生活的另一种感觉和追求。
离开青青的大平原最晚的应该是铁皮蚰,十月底的样子,我们有幸在大平原上看见它最后的身影,屈指可数。我又是多么希望在第二年的五月份能再此看到它们的后代,蹦蹦跶跶。希望能在某一大平原上展示它们优美动听的叫声,再此看到一群孩子无忧无虑、天真活泼的场景能够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