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擦亮黑夜的眼睛

这是儿时的村庄:土路、土房、土坑、土炕

就连人的乳名也带着一身的土气

他叫老歪，达我记事起，他撂下扫帚就是叉把

每天把枣树上的公鸡嘲醒，再开大门惊醒村庄

手里牵着的牲口像个孩子

脚下的蹄声催促大叔黎明去开心的地方

于是大叔和牲口一路向西奔跑

与庄稼练习生活的技巧

甚至把一天乃至几天的体力全部扔在那里，不用看管

天空的星星点灯熬油陪他连夜奔忙

他光着膀子与庄稼混在一起

 一边的驴子站着，正咯吱咯吱地吃着花生秧

大叔往手心里吐口吐沫，又继续与庄稼挑战

香烟上的火星一闪一闪，脸和庄稼时隐时现

丝丝的吸烟声在田野一声接一声，入口入心

又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拍拍身上，起身来到车子傍

打开带来的篮子，水、 窝窝头、老咸菜

生活的日月就这样一口一口都被咽到肚里

他松了松腰带，汗水已把脸颊湿透

转过身去又摸了摸驴的头，汗水在鬃毛上如成熟的玉米须

一条腿搭在车上，一条腿在地上

在这辽阔的土地上，他曾经的活力已被土地抽干

有太多的曾经和同样被埋进土里

年年破土长出的芽，像是和他早已约好，一年又一年，从未疲惫

烟，是引子，也是生活的一个段落

水，是镜子，也是裸露的皱纹干瘪的沟壑尽收眼底

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他养成了早出晚归的习惯

他反复擦亮黑夜眼睛，推门探望夜和圈里的牲口

他知道，自己连夜奔忙这种经验已经坐实，不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