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泗耀
博士研究生毕业后,狄秋雨留在了上海一家科研机构。三十三岁那年,单位的一次舞会派对使他认识了她,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上海漂亮女人江波。这次邂逅,他们一见钟情,一年后结了婚。
江波的父亲是上海一家企业的董事长,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在上海一所最知名的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当年考取了公务员,在海事局上班。
刚结婚时,他们执意想出去租房子住,不想给双方的家庭增添过多的负担。父亲告诉她,你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买房,暂且住在自家的别墅里,等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以后,你们再独立出去。上海的房价在全中国几乎称得上是最贵的,江波明白父亲的心思,就和狄秋雨商量先这么将就着在父母家里落落脚。生性腼腆的狄秋雨原本不想沾别人的光,寄居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但苦于自己一介文弱书生,短时间内在上海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的确不亚于痴人说梦。面对江波父亲的提议,他没有马上拒绝也没有即刻答应,只是表示考虑考虑再说。
江波知道狄秋雨爱面子,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就自作主张答应了父亲。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狄秋雨也没有再说什么。
结婚的时候,江波的父亲在上海最好的大酒店为女儿女婿摆了宴席。江波和狄秋雨各自单位的领导、同事都来参加了婚宴并送来祝福。婚礼进行的热热闹闹、高潮迭起,一对新人沉浸在无比的幸福和甜蜜中。
狄秋雨老家在北方的一处偏远的小山村,父亲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母亲白内障多年,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父亲不仅成为母亲生活的拐杖,更是母亲生存下去的希望,两位耄耋老人在黑土地上相厮相守了大半辈子,整日里过着土里刨食的粗茶淡饭的日子,老两口为有这么一个争气的好儿子从心里感到十分自豪。同时也为儿子能娶上一个貌似天仙、如花似玉的漂亮媳妇整日里乐得合不拢嘴。街坊邻居无不羡慕,教育自己的孩子时总不忘把狄秋雨作为他们学习的好榜样。
狄秋雨和江波结婚的前一天,父母才风尘仆仆地从安徽老家赶来。同行的还有自己的姐姐狄曼丽,姐姐是家乡一所中学的外语老师,天生丽质,让父母自己来参加弟弟的婚礼,她不放心,因为父母一辈子都窝在大山沟里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更没有出过远门,更不要提坐火车了。狄曼丽请了假,陪父母坐最早的那一班火车来到了上海。
到站的时候,狄秋雨已经在月台上等了半个多小时,本来是要和江波一起来接站的,江波因为临时有事情,便没有来。
接到父母和姐姐,狄秋雨一时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尴尬,他愣了一会儿,和父母打了一声招呼,顺手接过了父亲和姐姐手里的大包小包。姐姐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不快,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狄秋雨揶揄地一笑,“没什么。”游离的目光总是在父母身上扫来扫去,显示出一丝压抑和不安。姐姐曼丽从弟弟怪异的举动中似乎读懂了什么,但是她并没有声张,而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搀扶着母亲行走在人头攒动的地下出口。狄秋雨的举动也没能逃过父亲的目光,刚见面时,他真想亲手摸一摸儿子的脸庞,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当他看到儿子分明是在回避什么时,他立即放弃了这一念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实在想不出是儿子病了还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作为父亲,无论距离有多远,他将永远是他的父亲,他也将永远是自己的儿子,毕竟,血浓于水,亲情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割舍的,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乘坐自动扶梯来到地上通道,外面的世界顷刻间仿佛换了一个。狄秋雨指了指火车站周围高大的建筑群,然后对父母和姐姐说,上海这几年发展变化太大了,房子价格更是贵的惊人。父亲的心情也一下子敞亮了许多,他顺着儿子的手势望去,嘴巴张的大大的,老半天也合拢不上,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话,“这么老高的楼,好家伙,真高!”
姐姐曼丽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父亲回过头对挤坐在后排的儿子说,“秋雨,一会儿见了你岳父岳母,我该说些啥?你们都是大城市里的人,你岳父还是大官,你岳母是医院里的专家,我真的不知道见面的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父亲说的都是实在话,在村里,他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长、小学里的校长,除此之外,连镇长都没有见过。
“这个。。。。。。”,狄秋雨迟疑了一下,脸憋得有点通红,表情很不自然,他嗫嚅着用试探的口吻和父亲商量,“我们还是去宾馆住吧,我都联系好了,就住在我们研究所里的招待所,条件也很好的。”父亲紧锁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了疙瘩,父亲望了望儿子,话到嘴边没有说什么,低下了头,不停地交叉搓着干瘪的双手。
“明天你们就结婚了,我想赶在你们结婚之前和亲家、亲家母见个面,你们结婚住在人家家里,父母没能力帮你们买房子,感到很对不住你们,怎么说也得当面道声谢呀。”父亲说话的声音有点潮,浑浊的老泪不由得掉了下来。“儿呀,你爹说的对,咱人穷,没人家富裕,但礼数、道理还是要讲的,你就带我们去吧,见一见亲家和亲家母。”看着娘眼巴巴的样子,狄秋雨心里仿佛五味杂陈。临出门到火车站接父母和姐姐时,岳母不阴不阳地说了一番话还记忆犹新,“你父母就不必到家里来了,也没有地方住,你把他们安排在宾馆里住下,我们买单。”本来,狄秋雨就很顾忌,虽说自己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博士研究生,但在岳母眼里,自己俨然一个乡下人,这令他很不痛快。原因其实很简单,不是岳母对自己不满意,而是对他的家庭背景不十分满意。她为女儿择婿的标准和要求是很苛刻的,长相、学历、品德、教育背景自不必说,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家庭背景也要旗鼓相当、门当户对。女儿刚走上工作岗位,她就煞费苦心地暗地里托人张罗,亲自把关物色,结果还是很难达到让她满意。女儿不满母亲干涉自己的婚姻,一面之缘和狄秋雨私定了终身,这让江波的母亲既困惑又无奈。
岳父母家住在上海的富人区,清一色的别墅群,不远处流动的是黄浦江的声音。狄秋雨让出租车司机靠路边停下车,他再次和父亲商量,“还是去宾馆吧”。父亲没有吱声,轻咳了两下,姐姐为父亲小心翼翼地捶了捶背,她知道,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本来,她打算等弟弟结完婚,请弟弟的岳母也就是那位医学专家好好地给父亲检查检查身体,顺便在上海的大医院里把父亲的病治好,再给母亲看看眼,最好做一下手术。打算毕竟是打算,大家一时都沉默了,彼此都能够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父亲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父亲的咳嗽声这才引起了狄秋雨的注意,他问父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姐姐接过话茬,“父亲病了,因为你要结婚,就没有住院治疗。”狄秋雨心里一热,深情地望着父亲,一个劲地追问,“到底是什么病?”母亲说,“结核病,不好治,吃着药呢。”狄秋雨心里一颤,“结核病有很强的传染性,那就更不能去了,岳母知道后会很不高兴的。”姐姐曼丽直到这时才终于读懂了弟弟秋雨的难言之隐,如果说,父母亲来自乡下没有身份和地位怕丢失自己的颜面那还好说,现在是,父母亲都有病,咫尺之遥,却进不了家门,姐姐曼丽的心有点寒,她走下车来,顺手打开副驾驶座上的车门,让父亲也下了车。她拉着父亲往前走了几步停下,和父亲商量,“还是去住宾馆吧,看来弟弟不当家,挺为难。”父亲没有言语,车转身回到出租车上,对司机说,“麻烦你按照他说的地方把我们送过去,让你等了这么久,结账的时候,我会多付给你十块钱车费。”
夜上海是美丽的。浦江两岸高耸的建筑群霓虹灯闪耀,不远处的“东方之珠”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在一家小饭店匆匆吃了饭,打发父母、姐姐住下,狄秋雨迎着蒙蒙细雨走在上海滩最有名的外白渡大铁桥上。每逢周末,他喜欢步行来到这里,看浦江里的游船如织,穿梭往来,他喜欢到不远处的南京路逛逛。可是今天,走在这座大铁桥上面,脚步仿佛有千钧之重,头脑有些乱,内心显的烦躁和不安。至于为什么心情坏到了极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内心深处五味杂陈、苦不堪言。
半个小时过后,他回到了明天就可以称得上是婚房的岳父母的家中。进门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脱了湿漉漉的皮鞋,换上了一双干净的拖鞋,和在客厅里闲聊的岳父岳母很尊重地打了声招呼,别转脸径直来到了三楼卧室里,快速地冲了个澡,换好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下楼。餐厅里,岳父岳母和江波正在等着他一起用餐。餐后,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商量。
狄秋雨父母和姐姐来到上海的消息是江波打电话告诉父亲的。父亲搁下手中的工作,在电话中吩咐女儿江波,“一定要把公公婆婆还有大姑姐接到家里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认识认识。”江波没有明确回答父亲的话,只是说自己暂时脱不开身,有许多事情要做,至于如何安置乡下来的父母、姐姐,狄秋雨自己会妥善处理的。挂了父亲的电话,江波沉思了好一会儿,接着给狄秋雨打来电话,“我母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一辈子都很有洁癖,见不得乡下来人,更不用说住到家里,有些事情,我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不好说,怎么安置他们你自己看着办。”狄秋雨正是带着这种矛盾和复杂的心态来车站接父母的,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是自己有一座房子,那该多好,梦境毕竟不是现实,两者之间遥不可及,狄秋雨脑子里还是非常清醒的,起码是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蜗居在一间十几个平米的小房子里也好,遗憾的是,就连一个平方也不属于自己。
狄秋雨不想伤父母和姐姐的心,他永远忘不了为了自己求学,父母宁肯自己吃苦受累甘愿含辛茹苦供养自己,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这是做人的最起码的良心。这点良心他还是有的。在上海这个大都市求学十几年,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几乎完全褪掉了过去的憨厚、朴实、善良的本性,变得有点近似于冷酷、无情。他知道,造成自已这种变异了的心理状态的是长期的压抑和失落,尽管他是单位里首屈一指的技术尖子和业务骨干,一个月一万多元的收入还是根本达不到他的满意度。乡下的父母根本指望不上他们的帮助,更不要奢望短时间内依靠父母的资助在上海拥有自己的房子。
即将成为她的妻子的江波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刚认识不久谈恋爱时,狄秋雨不想太投入,他明显地感觉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着差异和距离的。在学历、文凭上,自己优于江波;在才貌气质上,自己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帅哥,仅凭这两点,这也正是江波看上他、主动追求他的理由。爱上一个人就不会放手,这是江波的个性。母亲为了她的婚事,精挑细选,母亲乐意的、相中的,她看也不看,更不要说谈。自己看上的,母亲又嫌贫爱富,她顾不了那么许多,婚姻是自己的,她要捍卫自己的幸福,因为她从骨子里认准了他将来能干一番事业,尤其是父亲,更是格外地欣赏他、器重他,父亲的欣赏和器重,为她更加投入地爱他增加了注脚,母亲只是气的不再言语,最后撂下一句话,“如果亲家是农村的,不相互走动,更不要到家里来。”江波心里清楚,母亲是十分清高的小资一类,上海的女人,尤其是有身份、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的女人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融入乡下人的,更不要谈有什么共同的语言。
吃着饭,狄秋雨好像有点走神,岳父给他夹了些菜,他竟一时没有反应,在以前,狄秋雨会感激地站起身来,连声说几声谢谢。岳父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放下碗筷,拉起他回到客厅的沙发里坐下,温和地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打个电话让保健医生来家里问诊?”狄秋雨笑了笑,他从心里十分感激眼前这位未来的岳父,没有架子,平易近人,在这座坚固的城堡里,岳父就是他最坚强的后盾,每每谈起工作、事业,都会给予他不少的鼓励和人生的敦敦教诲,使他受益匪浅。
“我已经批评了江波,走,你带我一起去宾馆接你的父母和姐姐到家里来住,明天就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一定要会会亲家!”岳父的话不容置疑。一辆加长奔驰载着他和岳父、江波来到了狄秋雨父母住下的宾馆。司机在总台上办理了退房手续,尽管狄秋雨的父母一百个不同意今晚就住到亲家家里,但最终没有拗得过江波的父亲,司机提起行李塞进了车里。
十几分钟后,奔驰车停在了一座花园洋房前。
狄秋雨的父母和姐姐从豪华的奔驰车里出来,被狄秋雨的岳父热情地邀请进了客厅。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岳母早已准备好了脚套,递给狄秋雨并使了一个颜色。这使狄秋雨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走进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时,脚上也是这么套上脚套的。只不过后来,江波慢慢地给他解释,他才想通了,岳母的洁癖简直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他真后悔做了她的女婿,看来,真正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狄秋雨的岳父不漏声色地白了老伴一眼,意思很明白,亲家是第一次上门,一定要对人家客气,干嘛那样子对待人家。
落座后,狄秋雨的父亲显得有些拘谨,有点坐立不安。他不由得看了看脚上的鞋套,话到嘴边又急忙咽了下去,只是憨憨地笑了两声,就没有再言语什么。狄秋雨的姐姐一个劲地表示着感谢,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地叫着,他们在拉家常的时候,狄秋雨的头始终低垂着,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压根儿看不出明天就会成为新郎官。江波在对待狄秋雨的父母和姐姐上,说不上冷淡也说不上亲热,表情怪怪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手机。江波的母亲脸上挂着讪笑,头高高地昂起,不时打探一下狄秋雨父母家中的情况。狄秋雨的父母一个劲地说着感谢亲家的话,说,儿子找到江波做媳妇,是他们祖坟上烧了高香,真是有点高攀了。
夜快要深了的时候,江波的父亲吩咐江波给公公婆婆还有大姑姐准备房间让他们休息。狄秋雨的姐姐赶紧拦住,说,“不用了,我们还是回去住,在宾馆里更方便一些。”狄秋雨的父母也坚决表示不能住在这里,执意提出要回宾馆。江波的父亲见亲家不肯住下,只好派司机把他们送回宾馆。临走,狄秋雨的父亲从一只沉甸甸的帆布兜里掏出几袋核桃、栗子、花生,对亲家说,“都是自家产的,没污染,你们就放心地吃吧,一点心意。。。。。。”
目送着奔驰车绝尘而去,江波的父亲不由地慨叹,“多好的亲家、亲家母啊,还是乡下人实在!
翌日中午12点,狄秋雨和江波的婚礼准时在豪爵大酒店举行。参加婚宴的宾客大约有五百多人。人们无不用艳羡的目光行使着注目礼,从心里祝福着一对新婚伉俪。
这时,婚礼主持人走到狄秋雨父母跟前,蹲下身子,客客气气地将话筒伸到狄秋雨父亲嘴边,“大爷,感谢您培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今天是您儿子结婚的大喜的日子,您一定会感慨万千吧。。。。。。那么有请您老人家讲几句话。”狄秋雨的父亲跟着主持人来到了台前,此时此刻,他早已忘记了昨晚儿子教给他的话,他顿了顿,想了想,咽了口唾沫,缓缓地说了几句话,“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我来自农村,是一位农民。。。。。。今天是儿子、媳妇结婚的好日子,我希望他们好好过日子,白头到老。。。。。。”说着,从提包里掏出一个用红绸缎裹了又裹的东西,递给主持人,“这是几年来我和他妈积攒下来的全部积蓄,一共是七万元,我这个乡下人没本事,没有能力给儿子在上海买房,感到对不起孩子,今天把这点钱作为礼物送给他们,让他们争取在城里早日买上自己的房子。。。。。。”话刚说完,宾客们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掌声让狄秋雨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父亲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一下子全部给了他,看着台上白发苍苍、满脸褶皱、佝偻着腰的老父亲,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泪水湿润了他的眼角,他不顾一切地抱住了父亲,紧接着跪了下去,此刻,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任泪水汩汩地流淌。远离家乡十几年来,狄秋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父爱如山,他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面对父母,却没有勇气承接他们,给他们以心灵的慰藉。
婚后第二天,狄秋雨和江波商量,要带父母和姐姐好好地在上海玩一玩,然后借着这个机会,到江波母亲所在的医院检查一下。江波的母亲原则上也答应了帮忙,这让狄秋雨十分感动,这说明,表面清高的岳母心里还是不坏的,也是很有爱心的,再说,都是一家人了,时间也会冲淡和消弭观念上的隔阂,岳母的这一变化,使狄秋雨禁不住对她从敬畏到产生了些许的好感。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在匆匆地逛了几个景点过后,父亲告诉狄秋雨说要回老家,来的时候就顺便买好了往返的车票,只是没有告诉他。狄秋雨和江波怎么也不同意,他们似乎有些惊诧,特别是狄秋雨,说什么也不让父母走,再过三天,岳母预约的白内障手术就可以做了,她给找了做这方面手术的最权威的专家。岳母知道亲家公患了结核病后,先是有点反感,接着在第一时间联系好了病房。眼下,父母提出要走,狄秋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父亲让狄秋雨的姐姐办理了宾馆的退房手续,临走,让儿子分别接通了亲家公和亲家母的电话,再次表示感谢。
北上的火车风驰电掣,月台上,狄秋雨和江波都有点木讷,两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呆呆地站着。
回到家,狄秋雨这才想起打开姐姐临上车时递给他的一封信,信是由父亲口述,姐姐代笔写的。
“。。。。。。秋雨儿:
这次我和你娘你姐姐从好几千里的家乡来到上海看你,参加你们的婚礼,起初,我和你娘是不想来的,你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亲家、亲家母更是如此,我和你娘一辈子土生土长在乡下老家,没见过城里人,特别是大城市里的人,我们和亲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说不上话,怕给你们丢人,思来想去,我就和你娘商量,让你姐姐姐夫代我们去上海参加你们的婚礼。可是你姐姐说什么也不答应,非要让我们一起来。你姐夫工作很忙,我们也不想影响到他,你姐姐之所以让我们来,就是想让我们沾沾亲家的光,找专家在大医院里给我们看看病。我倒无所谓了,老毛病,能活多久是多久,关键是你娘,她得了白内障,看不清东西,我真恨不得替她,哪怕让我失明。你娘拉吧你们不容易,我就想,趁着我还有这口气,能够看着你们把你娘的病治好,我也就放心了。
在上海的一天多的时间里,我也看出了你有不少难处,我都没有说出来。你爹虽然是个农民,但不缺心眼,知道你很难,刚参加工作买不起房子,住在人家家里,那滋味不好受,我心里就像刀扎一样。说一千,道一万,让我高兴的是你有了大出息,娶上了一个好媳妇,这是你的福气,也是咱家的荣耀。你娘一提起这事,就乐得合不拢嘴。可是这一次,你娘只是听到了儿媳妇的声音,摸了摸她的手,至于她长得什么模样,你娘一个劲地给我嘟囔,说没有看清。你娘的病如果不及时诊治,就很有可能瞎了。不是我这个当爹的心狠,不给她治病,是你娘说什么也不肯在上海住院治疗了。原因是,给你们了准备买房的七万元钱后,如果用于治病的钱还有不到一万元,我们两人都是病号,原本指望你出一部分,我们看到你也很困难,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忙过这阵子,你姐夫和咱县医院的院长说好了,就带你娘去做手术。家里的事,多亏了你姐姐和你姐夫,他们人脉广,县医院的院长和你姐夫是同学,人家答应了尽力治好你娘的病,在县里治病 ,花销肯定要比上海便宜不少,所以,你娘坚决表示要回来治眼病。到年底,家里的两头牛、四头猪、二十只羊我也想卖了,换成钱,留一点给你娘治病,多余的寄给你们攒着买房子。
我们走了,你们也不要牵挂我们,我们在乡下老家会生活的很好。你们记住,一定要好好地待承你的岳父岳母,人家都是知识分子,能看得起咱,把宝贝闺女嫁给咱家,真是打着灯笼也很难找,你要善待人家,照顾好江波的父母,爱护好江波,她从小生活在优越的家庭环境里,凡事要多让着点她,不要遇事斤斤计较。。。。。。
读完父亲的信,狄秋雨泪眼模糊了视线。一向任性泼辣、小鸟依人的江波看了信后,也感动的留下了热泪。他们一下子仿佛成熟了许多,再过半个月就是春节了,他们决定,一定回乡下老家看望父母,和父母一起团聚,节后回来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带上父母到上海最好的医院诊病。比起房子,比起房价,他们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比父母的健康更加珍贵,再也没有什么比亲情大爱更让人感动。
父母在,就有家。
狄秋雨和江波紧紧地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