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娘省下一口参

临近散席的时候，我蓦然发现，米清碗里的海参还是一动没动。

我下意识地盯了他一眼，当目光相遇，他迅即别转过头，继续和客人谈笑风生，聊着刚才的话题，显得意犹未尽。

当着客人的面，我没有好意思多说些什么，心想，这么贵重的海参，这家伙怎么理也不理？是不好吃还是不愿意吃？真傻！

尽管我心里嘀咕，但我还是忍不住又用胳膊肘蹭了他一下，意思是说，快吃吧，马上要走人了，浪费了多可惜！

这时，旁边的服务员也过来提醒，“先生，海参凉了，要不要热一热？”

米清笑着摇了摇头，服务员退了下去。

九点的时候，终于结束了晚宴。

送走客人，米清拉着我跑回包房，服务员在忙着收拾餐桌，正当把海参倒入垃圾里时，他赶忙制止，服务员不解地望着他，好奇地问，“先生，要打包吗？”

“打包！”米清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碗里的水也要倒上！”米清补充道，“不要见笑呀，浪费了多可惜?”

 我终于忍不住，质问他，“你这人真怪，趁热的时候不吃，人家想扔到垃圾堆里的时候你又舍不得，你到底怎么了？”

见我责怪他，米清一下子认真起来，紧握了一下我的手，“不瞒你说，我是想省下一口回家给娘吃。”

“服务员，剩下的这几块炸鱼、那盘没有动过的菜，还有那一盘三鲜水饺，请全部给我打包。”米清神色淡定，几个服务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意思是说，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又不是你请客，吃了还再拿着。

我没有再说什么，接过米清的话茬，对服务员说，“请按他的意思办”。

服务员麻利地打好包，米清提着打包袋，我们都一言未发，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你怎么不早说？”出了门，我劈头就说了他几句，“早知道这样，我那只海参也不吃，给你省下来！”

“不好意思，又不是你请客，是人家请你，你硬拉上我”。米清显得有些局促，“我已经很感谢你了，真的，以前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豪华的宴请，更没有吃过海参，刚才，我只是尝了一口汤，真的很不错。”

米清这么一说，使我回忆起刚才宴席上的情景，当大家都在埋头品尝海参的时候，米清只是用调羹喝了口汤。当时，无意中瞥见了他，以为他嫌烫，就没在意。

“娘病了，正躺在床上，”米清说话的时候，感觉到他有些伤感，“娘辛苦了一辈子，为了替我们还房债，缓解我们的压力，没日没夜的帮人家刺绣，赚点辛苦钱，”米清擦拭了一下眼角，看得出，他十分动情，“就在前几天，由于劳累，娘终于病倒了。”

     我执意陪米清到家里看望他娘，在一家超市，我买了些水果、鸡蛋，米清说什么也不让买，我有些急，冲他嚷了一声，“就凭你这份孝心，我也要买点东西，我也要去看看咱的娘！”见拗不过我，米清只好依了我。

     米清的媳妇在家，正帮老人按摩，米清忙向娘介绍我，说是最要好的朋友。老人慈眉善目，示意我坐在她的身边。一会儿工夫，米清端着刚刚热好的海参来到娘的床前，我看到，原先整只的海参被米清切成了一片片，汤里还放了一抹香菜，是那么的清香扑鼻。米清端着碗，每舀一汤匙，他都放在嘴边吹一下，确定不再发烫，才送进娘的嘴里。

好大一会儿，老人才吃完，米清看着娘吃得很香，微笑着问娘，“好吃吗”？老人的眼角溢出了泪花，一个劲的称道，“香，真好吃，活到70多岁，还是第一次见到海参，更是第一次吃上海参。”

米清看了我一眼，对娘说，“娘，您能吃上海参，多亏了他”。老人紧握了下我的手，“孩子，那就谢谢你了，你和清儿一样孝顺，都是好孩子。”面对老人的夸奖，我感觉脸上有些发烫，我从心里称赞米清，哥们，我离你差得远呐，今后要向你学习，当大快朵颐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想起自己的娘亲？

“米清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他爹死得早，还不到6岁，就跟我下地干活，帮着我拾柴火，”讲到动情处，老人止不住热泪盈眶，“从上小学、中学，他每天放学后都瞒着我去拣废品，然后到10里外的废品站换成钱，帮我贴补家用，给自己交书费，”老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清儿命苦哇，从小就体贴人，从小就下力气，你看他至今还是那么瘦，上大学期间，赶上我生病，学费都是他自己打工挣的，每月还给我寄回200块钱。”老人越说越激动，“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娶上了媳妇，买房也欠了不少的债，我寻思，得替他们分担点债务，就给别人刺绣，赚两个钱，”米清想打断娘的话，老人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我也活不到几年了，只要他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因为困难，他们至今还不想要孩子，我心里不安呐，我不中用了，还连累他们，心里难受呀。。。。。。”

米清替娘擦了擦眼泪，冲我笑了笑，“你知道吗？无论我工作压力多大，烦恼和苦闷再多，我都能咬紧牙关挺过去，我每天最快乐的是什么？那就是回家能够看到娘！娘在，就有家，我就会感到有所依靠。”我深情地望着米清，也动情地说，“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你说的真好，娘在，就有家！”

“是的，应该学会感恩，从我牙牙学语，到长大成家立业，倾注了娘的多少心血和汗水，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米清一字一顿，“只要娘健康地活着，只要娘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没有娘的日子，我不敢想像自己究竟应该怎么活。”

我和米清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你是好样的，我没有看错你，你不仅是我的文友，人生路上，你还是我的老师和我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认识米清，纯属偶然。

他是一位小城几乎家喻户晓的名人，擅长诗歌、散文且多才多艺，多次在文学杂志上读到他写的东西，感到那么炽热，那么接近生活，那么富有情趣，读来如含甘怡，给人一种生活的美感和激人奋进的力量。同在一座城市，但却无缘相识，三年前市文联举办的一次颁奖会上，他的获奖作品《娘啊娘》荣获一等奖，感动了万千读者，从此，在小城文坛一举成名。也就是在这次会上，我们俩成了无话不谈的文友。闲暇的时候，我经常给他打一个问候的电话，问一问又有什么新作没有，对他家庭的情况但却一无所知。如果不是朋友请客，如果不是一只海参，如果没有到过他的家，如果没有见到他的娘，我还真的不相信他是一个大孝子，这就是缘。从那以后，我请朋友吃饭，朋友请我吃饭，我都不忘叫上他，尽管每次吃饭，宴席上不一定会有海参，但如果有，我一定会省出一只给米清，让他捎给他的娘。

给娘省出一口参，其实，省出的不仅仅是口福，省出的更是一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