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泗耀
父亲似乎有什么心事,每到周末,总是忍不住打电话问我有空闲吗?每每父亲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父亲准保又想回老家看看了。
四年前,父亲突然患上了脑梗,住了两个多月的院,由于抢救及时,没落下什么大的后遗症。三年前,母亲也患上了心梗,考虑到父母年过古稀,身体大不如以前,我就跟弟弟商量,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在我们身边生活,照顾起来也方便。知父莫若子,我深知如果直接给父母提出让他们来城里住的想法一定会被他们拒绝。他们委实舍不得土生土长生活了一辈子的乡下老家,老家的气息已经融入他们的血液。老家的一房一瓦、一草一木还有那吱吱乱叫的鸡鸭几乎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
去年底,父亲告诉我,镇上计划将我们村列入整体搬迁、合村并居规划,并征求我和弟弟的意见,是否要一套搬迁安置房?按现行搬迁政策,老家的房屋、院落拆除折价后可以一次性补偿8万元,住楼的话,补齐差价即可。在我印象中,每逢家中有大事需要商议或决定时,父亲总是发扬民主,征求我和弟弟的意见,然后再拍板决定下来。在决定是否要楼问题上,父亲第一次犹豫了。后来听母亲说,父亲之所以犹犹豫豫,想要楼又不想要楼,主要是担心以后老了怕给我们增添麻烦。
弄清事情原委后,我这才知道,原来父亲一直心存顾虑。他和母亲倾向于买一套面积适宜的搬迁楼房居住,不到万不得己不到儿女家添麻烦。考虑到父母年迈多病,作为长子,我很担心我不在他们身边的日子,父母一旦出现问题怎么办?更关键的是,村庄不是城中村,村庄整体搬迁到小镇上,而镇上离城里还有70多里的路程,这是我最牵挂的。
知道了父亲的想法和担忧,我开始做父亲的思想工作,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城里的另一套房子租期将至,正好让他们搬过来住。同媳妇商议后,决定不再出租那套房子,父母也没有过度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不久,我将房子粉刷一新,一切布置妥当后便将父母从乡下老家接了过来。小区内的那一套楼房在四楼,没有电梯,这对于住惯了乡下老宅的父母来说不太习惯。虽然居住条件、环境比老家好了许多,但每天上下楼活动,都感到有些吃力。因为两套房子同在一个小区,直线距离不过200米,每天下班后我总是第一时间过去看看父母,同他们说说话,收拾一下卫生,做做饭。
就这样一晃两年。我以为,父母早已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令我始料未及的是,他们竟然很不开心。要不是弟弟偷偷告诉我他们隐藏的心事,我压根儿也不会想到,还以为他们会很知足,早已过惯了城里的日子。其实他们心中无时不在挂念乡下的老家,恨不得立刻回到乡下,弟弟的提醒使我懊悔不已,他们有这么重的心事我竟然没有及时发觉。终于有一天,母亲试探着问我,想回乡下老家再住些日子,我不假思索地满口应允。我知道,只要他们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父亲当了一辈子教师,烟瘾特别大,在城里住的日子,我“监督”他,只是在极少时候忍不住吸几口烟,为了他的健康,我曾经对他“约法三章”,也多次“批评”过他,而他总是振振有词:在城里住,憋闷的慌,不如在乡下自由,只好吸几口烟解闷。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尽管和母亲一样都有着强烈的想回老家居住的想法,但是父亲始终没有直接流露出来。我了解了父亲的心思后,就开门见山地问父亲,要不咱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父亲听后双眼放光,忙不迭地接话,那当然好!那当然好!然后紧接着催促我即刻起程。
老家是父母一辈子的根,是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每逢周末,我都安排好时间开车拉着他们回老家看看,有时他们当天回来,有时在老家住上三五天。今年开春,父母惦记着庭院里的那一分多地,心急火燎地提出要回到老家去住。考虑到“疫情”原因,以此为借口我又拖延了一段时日,看到他们坐卧不宁的样子,我只好妥协。
上个周末,我再次回到老家,昔日的庭院里一片生机盎然,石榴花开得火红;核桃树结出了鸡蛋大小的果实;豆角、丝瓜爬满了秧杆;小葱、生菜一片碧绿。一辈子勤劳的母亲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活力,开心极了,父亲也在地上除草,一副悠闲的样子。
看到父母在乡下老家生活得有滋有味,我真的不忍心让他们再回到城里的家。父亲看着几间结实的土胚房和几间砖混结构的房屋,眼瞅着满院碧绿的颜色,开心之余禁不住又黯然神伤、喃喃自语,房子老了,人也老了,眼看快要拆迁了,等老房子没了,村庄没了,家也就没了,趁着眼下还没拆迁,多住一天是一天吧。
为人子女,所谓的孝顺,其实,“顺”就是“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