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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泗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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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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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头驴一起去散步的猪

郭泗耀

宽叔一辈子侍弄牲口和庄稼,还在拖拉机、机动三轮车很少的年代,就赶着毛驴车拉脚。

一年四季,农忙的时节,宽叔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庄稼地里拾掇农活,那头和自己形影不离的老驴一如既往地出力流汗,耕播扬耙,宽叔的吆喝声喊到哪里,它就默默地使劲走到哪里。

老伴多年前病逝后,宽叔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他的腰十几年前就弯成了一张弓。四个儿子三个闺女,都生活在城里。一年到头,很少有几个儿女能常回家看看,就连过年的时候,儿女们也从来没有凑在一起过。

亩把薄地,成为宽叔全部生活的念想。

一头老驴,终日相依相伴,陪宽叔一起打发着寂寥的日子。

宽叔过日子是把好手,活了一辈子,也节俭了一辈子。眼下,儿孙们都在城里,虽说有个把还能不定期地给几个零花钱,但宽叔觉得还是要靠自己。趁着自己腿脚还能动弹,还能下地干活,他不想累赘任何人伺候,真的到了那么一天,自己走不动了,爬不起来了,他早就打好谱,到时候谁也不通知,就这么静静地离开,

现在,宽叔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还能下地干活。宽叔就想再养上一头猪,也让猪和驴好歹做个伴,等把猪喂养大了,年底的时候,如果肉价上涨,就找人宰了卖肉,这样还能多卖些钱留着养老用。

宽叔就收拾了猪圈,从集市上挑选好了一头猪苗,让卖猪的给送到了家里,宽叔把嗷嗷叫的猪苗赶进了圈里,驴棚紧挨着猪圈,家里除了那头老驴之外,又平添了几分生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年过去了,宽叔的腰明显的佝偻的更加厉害,到了夜里,还伴有长时间不间断的咳嗽声。

宽叔终于病倒了。即使在生病的日子里,宽叔还坚持拖着病体起来喂驴、喂猪,那头老驴和从小猪娃长大了的公猪见了宽叔总是十分温顺,不叫也不喊,乖乖地舔食。

宽叔好像预感到了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他还老早地就给自己准备好了寿衣,就放在老伴活着的时候经常放衣服的老式柜子里。宽叔并不担心自己哪一天突然离开,宽叔是在担心,万一哪一天自己突然离开了,那头老驴和那头刚成年的猪谁来料理。

想到那头老驴和那头自己辛辛苦苦刚喂养大的猪会活活地饿死在驴棚里、猪圈里,宽叔忍不住心疼,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天病稍好了一些,宽叔感觉到自己能下地了,就牵起那头老驴出了村子。走过几条岔路口,经过一片小树林,七绕八拐就来到了老伴的坟前。宽叔抖索着手在老伴的坟前烧了一刀纸,宽叔边给老伴烧纸钱边自言自语,说着说着,禁不住浑浊的老泪横流,打湿了衣襟。那头老驴见宽叔哭了,舔着宽叔的衣角,也忍不住地嘶鸣,眼角好像也噙满了泪花。

宽叔望了望那头和他一样噙满泪花的老驴,又望了望长满杂草的坟丘里长眠了二十几年的老伴,宽叔就拍了拍那头一直嘶鸣呜咽的老驴,慢慢地挪动着脚步朝回家的方向赶。

一场重感冒,宽叔再次病倒在床上,他没有让人来输液,也不想再让人来输液。宽叔这次病的比上一次更加严重。

宽叔觉得自己这一次好像抗不过去,他想让人打个电话告诉在城里的儿女们回家一趟,宽叔想了想没有这样做。快一年了,儿女们回家看看他的一个也没有,七个儿子闺女,谁又能肯回来呢?

凌晨五点多,宽叔挣扎着起了个大早,宽叔决定到院子里喂饱老驴,顺便喂饱那头待出栏的公猪,宽叔边喂牲畜边对老驴和猪说,老伙计,吃了这顿饭,以后我就很难再伺候你们了。。。。。。

宽叔蹒跚着还没回到堂屋门口,突然一头就栽在了地上,宽叔再也没有站起来。

天快要亮了的时候,最先发现宽叔已经去世了的是近邻狗剩。那头嘶鸣不止的老驴拼命地挣脱开缰绳,用嘴拨开了大门的门闩,头不停地撞击对门狗剩家的大门。

早起的狗剩正要去菜园浇地,见宽叔家的老驴撞击自家的门闩,先是惊了一下,后又一寻思,不对,宽叔家的这头毛驴从来都没有私自跑出来过。狐疑中,狗剩看见了宽叔家洞开的大门,一个不祥的念头在脑海闪了一下,莫非宽叔出事了?

狗剩想着想着不由得快步朝宽叔家奔,那头先前还嘶鸣不止的老驴紧跟着狗剩往宽叔家奔。

见到了宽叔的一刹那,狗剩的头发仿佛都要竖起来了,他连喊带叫车转身冲出宽叔家的门,然后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开始给村长打电话。

不到十点的时候,宽叔的七个儿女还有七个儿女的儿女们一大家子二十几口子人一下子全部都从城里回来了。村长介绍完情况,狗剩又补充说明了当时现场的情景,宽叔的儿女孙子孙女们哭得都十分伤心。儿女们一个个都捶胸顿足不停地责怪自己,由于工作忙忽略了老人。

邻居们在帮着宽叔穿寿衣时,意外地在寿衣的口袋里发现了宽叔好像早早就留下的遗书,搁在一起的还有一张面额为三万元的存款单。

宽叔没有文化,但多少还能识几个字。宽叔的遗书是这么写的:

三万块钱的存款,是我种地、卖粮食、卖菜积攒下来的,存在了镇上的信用社里,这笔钱,让村里取出一半留给村里的幼儿园,一半留给村里的敬老院。我还有最后一个牵挂,就是那头跟了我几十年的老驴,还有那头刚成年的猪,这些生灵,都交给村里,算是村里的财富。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村长读着遗书,泪兮兮的。

宽叔的儿女们想争宽叔遗留下来的这笔钱,村长就严肃地宣布,尊重宽恕的遗愿,按照宽叔的意思去办!

宽叔带着遗憾离开了这间老宅,离开了长相厮守的那头通人气的老驴,还有一直嗷嗷叫唤不停的猪。

料理宽叔的后事那天,宽叔的儿女们披麻戴孝,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在瞧热闹,都在不停地唏嘘。

起坟的时候,宽叔的坟地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朴实的村民们无不眼里闪动着泪花,诅咒着人模狗样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宽叔的儿孙们。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村长主持宽叔的葬礼的时候,那头老驴和那头猪竟然分别挣脱开羁绊,随着人群也来到了宽叔的坟地里。

老驴嘶鸣不止,猪仰天大叫,人的哭声、驴的叫声,猪的嚎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来送宽叔的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宽叔没有白疼那头老驴,还有那头猪。

宽叔入土后,送葬的人群陆续往回走,唯独宽叔养的那头老驴和那头猪没有走,老驴弓下前腿,头紧靠在坟头刚堆起的新土中。那头一直东张西望的猪也学着老驴的样子趴在宽叔身旁。

这一幕奇异的事件几乎惊呆了所有的人。

良久,在人们目光的注视中,那头满含泪花的老驴和那头哼哼唧唧的公猪相伴在一起,朝着人们目光所及的另一个方向流浪,慢慢腾腾、漫无目的地挪动着脚步,走不多远,还不忘停下来,回回头望一眼宽叔的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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