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泗耀
因为要搬迁,收拾乡下老屋,在一处角落里无意间发现了一盏煤油灯。就是这盏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煤油灯,却至今昏黄在我的记忆里,令我不时的想起三四十年前的许多的往事。
七十年代,在不少农村还并没有普及电灯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夜晚大都要靠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托起夜色、撑起黎明。所以一到了晚上整个夜色都是昏黄的。这种情景,无论从远处看还是从近处观望,几乎看不到屋子内的亮光。大概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原始的没有太多的精神刺激的夜生活。因而,农村人往往会睡得比较早,这样还能多少省下几个煤油钱。
藏在角落里的这盏煤油灯是一只普通的墨水瓶做的。墨水瓶是一个扁长体,瓶盖的正中插着的是半截的铜管。那半截铜管是从报废的地排车胎上铰下来的,经过简单的处理和加工,铜管里面绕进了一截稍粗点的棉线,这就是煤油灯的灯芯。要想点亮这盏灯,必须要往瓶子里面注满油。至于油的种类并无格外的限制,可以是煤油,可以是各种能食用的菜籽油。灯管里的棉线浸泡了油,很快就能从底部一下子洇到上部。到了傍晚掌灯时分,你只需要轻轻地划着一根火柴,灯芯就会燃烧起来,将光芒映射进整个屋子。也就是从那时起,屋内就会有了些许的生气。虽然感觉不到煤油灯的光泽有多么明亮,但是却令人心神安定,知道这是夜色要降临了,大人小孩会各忙各的。
农村里的夜是无聊的,也是充实的。每一个夜晚,屋内的人,女人们大都会盘腿坐在炕上,借着昏黄的光亮搓着麻线,纳着鞋底,或者在地上摇着纺车纺线。家里有学生的,几个孩子挤在一起,各自复习着功课,忙着自己的作业。我记得我那时就是这样。全家就着一盏煤油灯,各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母亲会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默默的纳着鞋底,一个晚上快得时候能够纳完两双。母亲没有睏意时,还想多纳一双,当她看到煤油灯瓶子里的煤油耗下去大半的时候,就会很有些心疼。因为那时当教师的父亲已经批改完作业、备完课了,我也已经老早的做完了功课睡下了。在她看来,如果继续这么地掌着煤油灯就显然是有点浪费了。再说,那个时候,即使买煤油,也是要凭票到村子里的代销处去买的。煤油作为一种奢侈品,在当时的情况下是非常紧俏的,很多时候买点煤油,会把能托到的人或者能利用的关系全部利用上,好话说尽,才极有可能比别人多买上半斤或一斤煤油,珍稀的不行,还总是觉得欠人家被托的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似的。为了尽可能地节省点煤油,母亲会简单地收拾一下家务然后上床睡觉。
农村的夜晚其实也有它的浪漫。没有路灯的照耀,只有天上的星星不停的眨着眼睛。尤其到了周末,差不多多半个村的一大帮孩子会在晚饭过后涌上街头,大家抱来许多的秫秸秆、山草、树枝、地瓜秧之类的的东西,会在村外的开阔地上将它们引燃成篝火,小伙伴们围着熊熊的大火尽情的嬉闹着、追逐着。等火势小了些的时候,又纷纷的将从各家偷偷地带出来的红薯丢进火堆中烤红薯吃。玩得心野了的时候,一个个都跟泥猴似的全然忘了回家,被家长找到后揪着一个个的耳朵被提溜回家。
至今清晰的记得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中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样的语句。那时小哇,心里就想着,书里描述的那种情景,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煤油灯还得要点多久?对于电灯的渴望就非常地神往,很多时候甚至连做梦都能梦到。
村里一般一个月会放一次电影。村里放电影一般都是镇上的电影放映队定时到各村放映。由于没有电,放电影时是放映员自备的柴油发电机。电影放映的时候,电影机旁的电灯就会亮起来,这是小时候我们那个年代的人第一次见到的电灯的模样。我就从心里想,电灯果真比煤油灯明亮了许多,而且还没有煤焦油烟熏火燎的味道,真的好!
终于有一天,父亲高兴地告诉我,咱家也可以装电灯了。父亲的话,我一时还有些不太相信。父亲就重复说,上级播下专款,说是要村村通电,不久后家家户户的堂屋里就能明亮起来,再也不用点煤油灯了,也不用托关系走后门凭票排队买煤油了。
直到五年级上学期,我在一天早晨上学的路上,看到一队施工队开进了我们村子,大队书记自豪的说,用不了十天半月村里就能通上电啦!果真,二十几天后,我家的电灯明亮了起来,家家户户的堂屋里明亮了起来。自此以后,整个村子全都明亮了起来。村里的高音喇叭天天都在唱歌,村里也有了第一台磨面用的火磨(电磨)。自从通了电,村里的那几盘老碾也都突然被冷落下来。被冷落的当然还会有家家户户都离不了的煤油灯。时间久了,各家各户的煤油灯从此也就退出了夜晚的舞台,不再与夜色为伍。
对于这盏煤油灯,我见到后的第一感觉还是相当亲切、格外珍视的。它见证了那个年代,陪伴了我的孩提时代,照耀了我前进的路。我将它重新擦拭后,轻轻的放进一只盒子中,然后很小心的把它摆放在书橱里最醒目的位置,这将成为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记忆和弥足珍贵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