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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泗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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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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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

郭泗耀

      小区附近还是小区,每次散步路过那个小区的时候,几乎是在同一个黄昏的路口,在那些个并排放着的垃圾桶旁,都会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没有人能够说的出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又是从何处来?从他的相貌看,顶多也就四十多岁的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是那么的苍老,竟然沦为了乞丐,很难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到了这般境况?不仅我每次见到他时心中很容易产生这样的疑问,甚至很多人对他的身世也都有渴望了解的冲动。

其实,我已经观察了他很久,说不上是关心还是怜悯。生而为人,我就觉得,他的生活完全不应该成为这般模样,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家。至少,他也应该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亲情。然而,在日复一日的邂逅之后,我仍然讶异地发现,他的确没有自己的家,一身破烂不堪的行头裹在身上,甚至发出难闻的气味。很多人在他身边走过时,都会有意无意间拂面掩鼻,有的人甚至对他骂骂咧咧、嗤之以鼻,希望他尽快地从小区附近消失。

几位买菜的大妈对他看来尤其熟悉了,大妈们很有些心疼乞丐,每当遇见不好的人企图轰撵他时,总是站出来仗义执言并护着他,怕得就是担心乞丐遭受欺负。乞丐似乎也深深地懂得大妈们对他的保护,往往这时会将探进垃圾桶中的头颅伸出来,勉强地冲着大妈们一笑,算是表达谢意。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是压根儿不会相信乞丐那特有的生活方式的。他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在垃圾桶中找食物吃,并且吃得津津有味。渴了,就到有水龙头的水管前用捡来的矿泉水瓶接一瓶水饮用。据说,夜里他是在附近的菜市场过夜的,有时候趁着菜贩收摊,趁机捡拾些遗弃的可以生吃的菜叶。有时候在小饭馆周围逡巡,他会很淡定地从门前的泔水桶中捞起漂浮在油渍麻花的水面上的半个馒头或者其它什么东西。总之,只要是他认为能吃的东西,一切都不会逃得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上去充满了忧郁,如果你不近前仔细观察的话,你是绝对看不到他那忧郁的眼神深处竟然还闪烁着一丝亮光,我不知道在那道亮光的背后他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也许这是一个永远的谜,谜底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因为,这个在大家看来不是常人的乞丐内心深处一定会有故事。

夏天的夜,很多时候都静的没有一丝凉意,空气焦灼的像是被一根火柴轻轻划动就能够点燃似的,干燥得很。乞丐往往会找一处角落,蜷缩在那里,即使下雨也一直蜷缩着身躯,他好像已经完全忘却了雨夜已经来临,却不知给自己找一处避雨的去处,比如别人的屋檐下,抑或去公园的凉亭里躲雨。再或者到菜市场的棚子底下避一避雨。当我所有的担心都应验的时候,乞丐却站立在雨中,任凭风吹雨打。我全然看不出他的眼泪,因为雨水已经与他的泪水融为了一体。尽管在那个雨夜我没有听到他的哭声,也没有看到他的眼泪,但是我的泪水却止不住潸然泪下,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份同情与悲悯。乞丐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如果不是被我经常性地遇见他,心里也势必不会给他留有一定的同情的空间。善良的人最见不得落难的人,这是人性使然,同时也是人生的无奈。所以一直以来,我就想该如何去帮帮他。曾经给民政部门打过电话,有关部门也很重视,循着方位将乞丐接走过两次,只不过到了后来,乞丐又很快出现在我们小区及其它小区的附近,大概他已熟悉了这里的人气和大多数人对他的友好,他每次从收容所出来,还是愿意回到这里,他似乎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尽管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家在哪里?

乞丐在几天前再次在小区附近的垃圾桶中觅食的时候,不知吃了什么变质的食品,竟然一下子瘫倒在垃圾桶旁边。然而,围观的人不少,到底还是没有一个人近前救助。经常去菜市场买菜的几位大妈路过发现了情况,她们没有嫌弃他的脏,纷纷给他买来食物,拿来矿泉水,有的还从家中拿来了衣服给他。一位王姓大妈蹲坐在地上,将乞丐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用草帽忽扇着给他扇风,并从他的嘴中、身上清理干净了呕吐物。看上去,乞丐十分痛苦的样子,他的眼睛紧闭着,仿佛要死了的样子。王姓大妈的儿子是小区卫生室的门诊医生,不由分说,王姓大妈会同其他人将乞丐用三轮车拉到了儿子的诊所,挂上吊瓶输液后,王姓大妈像照看儿子一样守候在乞丐的身旁。王姓大妈说,等他好了的时候,让人领着去洗一个澡,然后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裳,从此也活的像个人样些。

乞丐是由于食物中毒而昏迷的。输液之后,很快清醒过来,乞丐见一位老太太守候在自己身旁,那双忧郁的、深邃的目光里滚动着泪光。乞丐竟像一个小孩子嘤嘤啜泣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那个场面,石头人见了也是会落泪的。

乞丐没有去洗澡,也没有换上王姓大妈给他的衣裳,输完液之后,他赶紧下床,掏出了几乎所有的钱递给王姓大妈,那是他仅有的不到五十元钱,而且全都是皱皱巴巴、脏兮兮的。他的表达显然是语无伦次,但他的思想是清醒的,虽然他由于自身生理方面的原因想要表达的意思可能说不出来,但王姓大妈及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他要付钱,感谢大妈的救命之恩。

王姓大妈不仅没有去接乞丐递过来的那把零钞,而且还从兜里摸出了一百元钱来塞到了乞丐那双脏兮兮的手中。乞丐再三摇着头坚决表示不要不要,王姓大妈却由不得他,硬是塞给了他。王姓大妈喃喃着,可怜的人呀,真是可怜人!

乞丐离开诊所的时候,王姓大妈及其他人目送着他,乞丐不时的回回头,突然,他跪在了地上,朝着王姓大妈及众人磕了几个头。

在离开附近的小区一个月之后,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乞丐又回来了。他离开的这一个月,去了哪里,又是如何生活的,依然是一个谜。大家发现,乞丐好像更瘦了,身体也更羸弱了些。他依然出现在小区附近的垃圾桶旁捡拾垃圾。除了一些吃的东西,他的身旁还多了几个大的编织袋,编织袋里装满了塑料瓶、纸壳等东西。

终于有一天,乞丐来到了王姓大妈儿子的诊所里。那是半个多月以后的一天下午。乞丐掏出了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那是他靠捡拾废品售卖所换得的。乞丐双手将钱递到了王姓大妈的儿子面前,示意他收下,并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努力地表达着谢意。原来,乞丐是来报恩还债的。王姓大妈的儿子很有些感动,说什么都不肯收下乞丐递过来的钱。因为他分明地看到,乞丐的手再也不是先前那双脏兮兮的手,尽管看上去依然有些黑,但那绝对是用心洗过的手。乞丐也换上了一身半新的衣服,仿佛精神了好多。

王姓大妈的儿子执意不肯收乞丐的钱,乞丐还是毅然决然地放下钱就走了,他的腿好像有点瘸,走起路来有些不稳,一瘸一拐的样子。不知是他什么时候不小心摔倒的还是别人打的,先前,他的腿脚是好好的。

四五个月后,乞丐终于消失在了小区附近。王姓大妈和几个经常在一起买菜的大妈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她们不担心别的,她们真正担心他的是,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太少了?如果冬天到来,他又该去哪里觅食、过冬?每每想到这些,几位大妈都会忍不住唉声叹气,一个个都会泪眼婆娑。她们的心太软了,软的以至于经受不住眼泪的冲击。

记得玻璃大王曹德旺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不要小瞧乞丐,大凡乞丐都有不可小觑的本领,他们的本能是活着,为了活着,他们往往会经受住常人所不能经受的痛楚与折磨。比如别人的白眼、辱骂等。他们不是为了苟且偷生,尽管每个人的际遇不同、命运不同,当然最终也会有着不同的人生结局。他们活着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活着。乞丐都能够在人生面临绝境之时选择活着,更何况我们这些正常的、幸福的人呢?

我预感到这个熟悉的乞丐也许并非等闲之辈,他的人生里面一定潜藏着不可名状的痛楚抑或不堪回首的往事或者非同寻常的经历,怎么看上去他都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更像是一个文弱的乞丐,一个不同于其它任何一个乞丐的乞丐。第六感觉不止一次这样告诉我。

冬天刚来临的第二个月,眼瞅着离过年越来越近,市区的一个地方突然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一个乞丐为了救在马路上玩耍的小女孩,被疾驶而过的大货车碾压在了车轮底下......小女孩得救了,小女孩的奶奶由于惊悚过度,一下子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看到孙女有惊无险,喜泪横流。然而,为了救小女孩,乞丐却永远的失去了生命。

市里的有关部门为乞丐办理了后事,并彰显了他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没有他的亲人参加,小女孩的全家人参加了告别仪式。一个生命远去了,一个生命获得了新生。生命都只有一次,没有什么昂贵与廉价之分。

乞丐永远的走了。

后来有人说,乞丐原本不是什么乞丐,除了他是一位残疾人之外,其实他跟正常人都是一样的。几年来在寻子的道路上遭遇了不少的波折,人贩子彻底的将他的精神摧垮了,却并没有彻底摧垮他的意志,他要一直在寻子的道路上走下去。

他是外地人,来到本地的近一年来,他似乎认定了这里就是它的家。遗憾的是,在外奔波寻子几年来,他的精神显然已经到了临界崩溃的边缘。唯一支撑他的精神与意志的是,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孩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不过他暂时还不知道他活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纵使自己浪迹天涯,他也相信有一天自己会跟被拐卖的可怜的孩子相遇。

乞丐其实是个有家的人,只不过他的家在远方,他再也很难回到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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