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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泗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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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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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女孩叫婉柠

郭泗耀


婉柠结婚那年,刚好二十二岁。尽管她还没有做好一切准备。

娘说,认命吧,妮。这就是命。

婉柠知道自己命不好,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命竟然会如此不好。

十岁时,婉柠隐隐约约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课间休息,要不是身后的那个坏男孩皮皮取笑她,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被人遗弃后又被人捡来的。她哭了,也显然被激怒了,在跟皮皮一阵大吵大闹之后,愤然地抓起书包冲出了学校。临近家门口,她发现大门紧锁着,她知道,娘一定是下地干活去了,她使劲抹了下眼泪,一路狂奔着来到了村东头高坎上的玉米地。那是她家唯一的一块玉米地,因为她的爸妈都是残疾人,当年村长把离村最近、土质最好的一块地分给了他们家。

站在地头,婉柠刚才的一路猛跑,此刻早已把她累得够呛。好不容易喘息下来,她这才冲着齐颈深的玉米地大喊了几声。玉米地里没有回音,她又手卷喇叭,接连喊了几声娘,还是没回音。她想,也许娘已经薅草薅到了地的那头,娘没有听见她在喊自己。于是,婉柠壮着胆子蹚进了密不透风的玉米地。果真,在地的那端,她看见了汗流浃背的娘正低头专注地薅草,脸上涨得通红通红,沾着草花子。娘诧异,问你怎么找到地里来了?婉柠不由分说,扑到娘怀里,哇哇地大哭起来。哭过之后,婉柠问娘,您告诉我,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婉柠娘被突如其来的问懵了,她不知道婉柠究竟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她的眼神显然是惶惑的。她也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婉柠娘紧紧地搂着她坐在地上,婉柠娘拼命地摇着头,信誓旦旦地说,别听那混小子胡说八道,你怎么能不是娘亲生的呢?你绝对是娘亲生的!婉柠嚎啕着、啜泣着,时而声嘶力竭,时而泪如雨下,哭得即使是一个石头人在你的身边,也会被她的悲痛所融化。

娘的千般万般解释,婉柠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她宁肯相信那个坏小子皮皮的话是真的,也不会轻易的去相信娘的话,她感觉娘是在有意隐瞒她、欺骗她,她决定今天一定要问出个实情来。

见拗不过她,好大一会儿,娘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告诉了她那一段隐情。

婉柠三个多月的时候,是娘大早晨起来在家门口发现的。天没放亮,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就一直冲着门外叫个不停。婉柠爹对婉柠娘说,大黄狗以前不这样乱叫,要不你出去看看。婉柠娘就开了大门,一个娃娃被包在小花被子里正哇哇地哭着。婉柠娘忙环顾四周,慎重起见,又在家门口及周边的旮旮旯旯里找寻了一圈,什么人也没发现,她这才重新抱起了婉柠回到家中。在给孩子换尿布时,婉柠娘发现这个娃娃是个女孩,肚兜里还有一张折叠好的纸片,上面写着几行字:求好心人收养,养育之恩没齿难忘。孩子的名字叫婉柠。

喂饱了孩子不哭不闹之后,婉柠娘跟婉柠爹商量,这么大的事,得赶紧找村长去给拿个主意。俩人抱着婉柠找到了村长,说明了情况。村长说,他负责给镇上有关部门请示一下,不如办个收养手续跟着他们过。婉柠娘就很高兴,天上掉下来一个女儿,正巧跟自己的儿子根生作伴。那时,根生比婉宁大两岁,整天围着婉柠妹妹妹妹地叫着。

玉米地里闷热的很,婉柠娘费了好大劲才止住了婉柠的哭声。婉柠哭的时候,娘也在哭,娘的心似乎针扎一般的难受。婉柠说,娘,不哭。眼下你告诉我了我的身世,我反而内心豁亮了许多。婉柠出其不意地给娘提出了一个令她十分惊讶错愕的要求。婉柠当着娘的面提出要转学的时候,娘急得流下了眼泪。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婉柠不知道的是,娘怎么有能力帮助她转学呢?她跟爹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见过最大的领导就是村长,就连学校的校长都不认识。

婉柠娘还是记住了婉柠说过的话,回到家她还是悄悄地将婉柠想要转学的意思告诉了婉柠爹。婉柠爹也觉得婉柠的想法是对的,他不想再让女儿在学校受到别人的歧视,就开始琢磨着给婉柠转学的事。婉柠爹觉得这事村长肯定能办,这事也只有村长能办得了,村长是村里的大人物,说话做事管用。婉柠爹就去央求村长出面帮忙找校长说情,村长原本就对婉柠一家人十分同情,搞清情况后就满口应承下来去找了校长。校长说,小孩子间开个玩笑,不至于转学吧?这事我一定要认真地批评教育那个叫皮皮的同学,让他当面跟婉柠道歉,希望婉柠不要转学。

婉柠铁了心非要转学。

婉柠说,不转学的话,自己就不再上学了,天天到地里打猪草,帮着娘干农活。娘知道婉柠的性格,她是会说到做到的。婉柠爹再一次去央求了村长,村长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就又一次去找了校长,并且帮婉柠办妥了转学这件事。村长跟所有善良的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只要孩子的身心健康,这比什么都更重要。他知道婉柠的心理脆弱,多次告诫婉柠的爹娘对她要格外地上心一些,加倍给她些温暖。

婉柠终于如愿以偿地转学了,虽然离家远了点,但她内心很快乐。婉柠爹每天都会准时地骑着三轮车去接送婉宁上学、下学。婉柠就十分感恩爹对于她的辛勤付出。

高中毕业那年,婉柠考取了一所二本大学,依着婉柠以往的成绩,其实她是完全有能力有希望考取一本大学的。临近高考,爹在去邻村收破烂途中遭遇了车祸,肇事的车辆在雨中逃逸,事发路段并且没有监控,案子至今没破。要不是过路的好心人及时打电话报警,婉柠爹说不定早就撒手人寰。万幸的是,由于抢救及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也拉下了近二十万元巨额债务的饥荒。

二十万元对于一个清贫的家庭无疑是巨大的压力。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婉柠将它深深的锁在了箱底,并且打定了主意,放弃读大学的机会,外出打工赚钱替爹还债,帮助娘卸下生活的重负,也不枉费他们养育自己一场。

娘七凑八凑给婉柠凑足了学费,可以说借遍了几乎所有的亲戚。娘没有想到的是,婉柠早就放弃了上大学的念头。娘跪下来给她磕头,求她收回这一想法,尽快地去大学里报到。婉柠望着白发苍苍的娘,早已泣不成声,她搀扶起娘,再三表明自己不想上大学的原因,娘说什么都不愿意。娘的话斩钉截铁,就是家里砸锅卖铁,也要把她给供出来,她有能力同时供养他们兄妹两个读完大学。

婉柠的心都要碎了,娘的话感动了她,可是,娘却拿什么来供养她跟哥哥读大学呢?哥哥马上大学就要毕业了,还要考研,爹的债务还没有偿还,当务之急,需要一个人来托起这个家,这个人不是娘,也不是哥,而是自己。即便是报恩,也只能由自己来,这么些年,爹娘把自己抚养成人很不容易,更何况爹已经去世了。眼下,娘的身子骨还有许多种病,都是因为无钱医治才会积累下更多的毛病。想想这些,婉柠都夜不能寐、泪湿衣襟。

婉柠最终还是错过了上大学的最好时机。娘捶胸顿足再三劝说无济于事,娘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她是在替婉柠的命运担忧,她希望女儿今后能够幸福。

婉柠跟着老乡在南方打了几年工后回来了,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叫樊峒的南方男孩。婉柠对娘说,她恋爱了,也算是结婚了。

娘大吃一惊,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跟自己事先说一下呢?婉柠笑了,她紧紧地搂着娘说,这不跟您说了吗,放心,不要彩礼,也不要陪嫁。我只要跟您时刻在一起。

婉柠说出自己的打算的时候,娘还是愣住了。她一个劲地摇头不想跟着他们到南方去生活。她说她还要守着这个家,守着婉柠她爹。她什么时候想他了,可以随时到村西头的坟地里去瞅瞅他。

婉柠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娘手里,她告诉娘,这里面存着的是自己几年打工赚的钱,足够替爹还债,还完债后还能余下不少钱,那是给她零花的。婉柠还告诉娘,赶明儿取出钱来一家一家的去上门还钱致谢,包括每家的利息一并还上,人家当初帮助了咱们,这份恩情不能忘。

半个月后,婉柠踏上了回南方的列车。她叮嘱娘,用不了多久,她一定会回来接她去南方养老的,南方已经有他们的事业,并且发展的很好,过个一年半载,他们还打算在那里买房定居下来。到时候,一家人可以团聚在一起。

婉柠甚至还打算,等下次回家接娘去南方的时候,顺便把“爹”也一起接来,她计划着在南方给父亲安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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