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泗耀
老家西屋的墙壁上,至今挂着一架纺车,那是母亲的纺车。
那架纺车是当年姥姥作为陪嫁送给母亲的,时间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枣木做的那架纺车依然敦实、坚固,没有丝毫变形、断裂。多年来,它就那样静静的闲置在那里,像是在岁月的年轮里思考着什么?
记得小时候,每到傍晚,打发一家人吃过饭,一切收拾妥当,母亲会将那架纺车让父亲帮忙搬进堂屋里,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开始纺线。母亲纺线的时候,即使我在做作业,由于好奇心使然,我也总是忍俊不禁地扭头去看上几眼母亲的纺车,尤其喜欢听纺车纺线时清脆的嗡嗡声,感觉那种声音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有时,我也会蹲在一旁看着母亲纺线,有时还会去亲手摸一摸纺车和母亲纺出的线穗,那样的柔软和洁白。
我注意到,母亲在摇动纺车纺线时,神情是愉悦的,也是专注的,她好像感觉不到什么是累,右手摇着纺车,左手捏着棉絮,那团洁白如雪的棉絮也很听话的在她手中随着摇动的纺车不停地舞动,一圈圈地不停地抽出细细的丝线来,缠绕在梭锭上。
整个小学阶段,几乎每一个夜晚,我都是在母亲的纺线声中度过的。好几次梦中醒来,母亲还没有睡,灯影模糊了她的身影,她好像不知倦怠,快的时候,母亲一晚上能纺出七八个梭锭来,眼睛也总是熬的红红的。白天,母亲照常下地干活,我就感知到了母亲的辛苦。
除了纺线之外,母亲还会织布,那时家里有一台也是木制的织布机,虽然破旧了些,母亲用起来却很得心应手,母亲织布就如同她纺线一样布织得同样的好。我跟弟弟小时候穿的棉袄棉裤都是母亲亲手纺好线后又用织成的布做的,虽说颜色是青灰色单一了些,穿在身上敦厚、耐磨、暖和。为了贴补家用,母亲还会将纺好的线和织好的老粗布拿到集市上售卖,往往很受欢迎,一个集赶下来,抢手的很,母亲就很高兴。母亲会用纺线、卖布的钱拿出一些来给我和弟弟买上一斤油条或者几个油酥烧饼来吃。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农村的生活水平也在逐步好转,人们的吃饭穿衣基本上也不再是大的问题,市场上售卖的各种布料多了起来,母亲的纺车虽然偶尔用用,也不像以前那样纺线纺得勤了。再后来,母亲索性让父亲将那架纺车搁置起来,挂在了墙壁上,而且这一挂就是几十年过去了。母亲的纺车就这样淡出了我的记忆,但是,我却对于小时候亲眼目睹的母亲纺线、织布时的情景深深的镂刻进脑海里,并有一种历久弥新的感觉,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如今,母亲将近八旬的年纪,对于过去纺线织布的过往和经历,只要提及起来,她仍念念不忘。我曾问过母亲,你纺线织布的技术那么好,是跟谁学的?母亲笑笑说,跟你姥姥呗,你姥姥纺线织布的技术那时在村子里可是一流的,线纺得好不说,布织得也非常好。当年拥军的时候,你姥姥还将她亲手纺的线、织的布捐了出去。
由于老家搬迁,就在前不久,到村里收老物件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他们听说我家有一架上好的枣木纺车,愿意出高价进行收购。母亲犹豫再三,始终还是没有答应。我知道,那架纺车跟了母亲半辈子,她是真的舍不得。
我当然懂得母亲的心思,那架纺车不仅留下了她年轻时的印痕,而且还有着姥姥的影子,那可是一个意义非凡的老物件。
母亲跟我商量,如果你们愿意,还是留着吧,留下了,多少也算是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