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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泗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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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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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煎饼情结

从小吃着煎饼卷大葱长大,煎饼的味道,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我老家的厨房里,至今放着一盘铁鏊子,母亲用几张黄色的大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它就一直静静地立在墙角旮旯里与柴草为伍十多年,油纸的表面早已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如果不是蓦然间想起,说不定会淡出母亲的记忆。毕竟,那是一盘富有灵性的鏊子,当年就是因为有了它,一家四口人的生活总算是有了着落。至少,在七八十年代那个生活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我和弟弟没有饿肚子,并且都还长得健健康康。母亲说,你哥俩打小没病没灾还长这么结实的身体,长那么高的个子,多亏了咱家这盘摊煎饼的老鏊子了,是地瓜面、玉米面、杂粮面煎饼养大了你们,喂养了你们的童年。

一个月前,陪父母回老家看看,因为老宅要拆迁,母亲在收拾厨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盘倍受冷落多年的铁鏊子。母亲示意我搭把手帮她抬出来,小心地揭去了层层包裹的油纸,我分明地看到,那盘铁鏊子依然透露着黑漆漆、油光光的亮色。看到鏊子的一刹那间,禁不住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记得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母亲每次摊煎饼都是一个人边烧火边摊着煎饼。下学时,我就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母亲会忙不迭地给我叠好一张煎饼,将事先剥洗好的一截大葱给我卷上,然后抹上一层猪油,让我到堂屋里充饥。父亲忙于教学,学校离家几十里,只有到了晚上才伴着星星回到家中,因而祈望父亲给她烧火摊煎饼照顾一家人的饮食根本靠不住。时间久了,母亲便只好独自揽下了摊煎饼的活计。偶尔也会有邻居家的奶奶过来搭把手帮母亲往灶中添把火,大多数时候都还是母亲一人亲历亲为,也仗着那时她还算年轻,不怕吃苦。

印象中母亲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摊一次煎饼。除了摊煎饼,母亲还要下地干活,母亲在田间劳作同样会不惜力气,正午的太阳毒花花的罩在她身上,她也只是舒缓一下酸痛的腰身再次弯下腰去除草、施肥,直到她认为我快要放学该回家了,才会快速地往家里赶。

母亲一个人在不大的厨房里再次摊煎饼的时候,我看到袅袅的烟雾弥漫了她的脸庞,母亲弓着腰将一个硕大的面球在铁鏊子上一圈圈地滚来滚去,面球滚过鏊子的刹那便会发出呲呲的声响,随之会冒出一股白色的烟气,母亲就是在这种烟气中摊好了一张又一张金黄色的煎饼。我曾想帮助母亲,哪怕尽己所能地帮她烧火,母亲都微笑着拒绝了我,她怕不小心我被火苗烫着。后来,在我的再三央求下,母亲才勉强同意我帮她往灶里添柴。母亲边摊着煎饼边指导我如何把握火候,火势大了,摊出的煎饼会糊,火势小了,煎饼在鏊子上会黏住,摊煎饼要恰到火候。按着母亲的提示,我小心翼翼地烧着火,母亲摊煎饼的速度明显地加快了,我也为能帮母亲做事感到由衷地兴奋。

往事如烟,望着眼前的这盘油光锃亮的鏊子,显然勾起了母亲满满的回忆。母亲说,鏊子闲置了十多年了,就仿佛我昨天还曾使用过它摊煎饼,摊出的煎饼那叫一个香啊。沉浸在回忆中的母亲一脸的激动和茫然,母亲的这种鏊子情节,也许只有母亲一个人深深懂得。

就在前不久,母亲再次让我陪她和父亲回老家时,母亲提出要去集市上买些玉米、小麦、小米之类的杂粮面,她想再亲手摊一次煎饼。考虑到母亲年纪大了,精力体力也不比当年,我委婉地劝她,超市里什么样的煎饼都有的卖,干嘛还非得亲自去摊煎饼呢,那多麻烦?母亲只是说了一句话,想念鏊子的味道了,我想尝尝摊出的煎饼还有没有当年的滋味,买的煎饼再好也不如亲手摊出的煎饼味道实在。

见母亲执意要摊煎饼,我也只好妥协。上个周末,我们一起又回到了乡下老家,母亲打扫好了厨房,支好了那盘铁鏊子,母亲和好面,我烧火,她熟练地在鏊子上滚起了煎饼。看得出,母亲满脸的兴奋,止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母亲一口气摊了一百多张煎饼,我担心累着了她,母亲仍有些意犹未尽,直到手中的面团越来越小这才罢手。

母亲歇息后叠好了煎饼,分给了左邻右舍一些,母亲突然作出了一个决定,既然老家要拆,鏊子也将面临着没有容身之地,与其将它当废品卖了,不如送给邻居大婶,大婶也摊了一辈子煎饼,居住在村子里的她,仍旧经常在摊煎饼,只不过她家的那盘鏊子破了一个口,却并没舍得扔掉。我和父亲同意母亲的提议,把鏊子送给大婶也好留个念想。毕竟,大婶家暂时是不用搬迁的,她家被列在了村里第二批的搬迁计划中,这盘鏊子至少还能再陪她用上一年多。大婶抚摸着母亲送去的鏊子,喜滋滋的。

从乡下回到城里,母亲吃着自己亲手摊的煎饼,眼角竟然溢出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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