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当中,夏季是最热闹也最聒噪的。从夏初始,不时地便会有几句蝉声入耳,仿佛在告诉人们,是时候做好入夏的准备了。
喜欢夏天,源于它的热烈、奔放。经过了一个春天的青萌,夏天的到来,犹如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突然间长大了,挣脱了妈妈的怀抱,一下子扑入进了大自然中,使劲地嗅着花香和青草的味道。然而,它又像极了一个多情、妩媚、俊美的姑娘,拖着长长的裙踞悄悄地翻过春天的围墙,翩然下凡到人间,蜂儿蝶儿围着她翩然起舞,诉说着对这个季节的浓浓爱意。
大概由于季节的交替,春天总有些贪睡,因而每天早晨总想要赖床。入夏以来,那种春天的倦怠还是很快被一扫而光。虫鸣蛙叫,此起彼伏,最令人惊艳的,就是那不时连片儿响彻云霄的蝉声了。几乎每一个夏季,这种声音会响亮很久,虽听上去偶有心烦,嫌弃它的不分白昼的聒噪乱语,只得装作听而不见,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夏季的蝉声,好比一场免费的音乐盛典,即使你不想听不愿意入耳,但却又奈何它不得,不如索性闭上眼睛聆听,任由它自由地歌唱,那也不失为一种美妙的享受。
七八月份,天气逐渐地炎热,人们除了有些心躁,其实最渴望的莫过于等一场雨来,及时地覆盖住毒花花的阳光,谁让它平素总是那样的炽烈,以至于大地都被它烤裂了口子,原本葱葱郁郁的大树也都被它晒得蔫儿吧唧,毫无一丝生气。最可怜的当属浮在地上的花草,几近消失了美丽的容颜。
雨,终于来了,在一个早晨,一个中午,一个黄昏。雨轻轻落下的时候,仿佛怕惊扰了夏天的梦,又总是担心高树上隐藏着的那一声声蝉鸣被不小心抖掉到地上。还好,即使是几滴雨水,此刻也能够满足枝杈上攀援着的阵阵不绝于耳的蝉声。它们拼命地吮吸着雨露,声音在一阵嘶哑过后重新响亮起来,这种响亮的声音其实已经潜伏在白天与暗夜中好些时日,只是它从不觉得累,此起彼伏地响亮着,歌唱着,吟诵着,因为,没有人不会承认它们的确是夏天最自由的天才的歌者。
风也在来的路上。风来的时候,总是比雨似乎更性急了些。很多时候,甚至没有一丝先兆,要不是高树上的叶子最先眨巴了下眼睛,伸展了几下腰身,风雨绝对会预料不到他们之间竟然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风声、雨声呼啸而下,顷刻间一切淹没在风雨之中,形成一幅无比壮观的画图或者诗意的轮廓。夏天的任性也在这里,有时候顽皮的像个孩子,有时候,嚣张的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风劝不住雨的时候,总会去埋怨雨的幼稚。雨驱不走风的时候,也总会去指责风的无情和肆虐。几乎在夏季的每一个时刻,它们都在吵架,都在相互埋怨,都在相互倾诉,好像所有的过错都在对方,自己全然都是无辜的。每当这时,高树上的蝉鸣会发出笑声,风雨当然不知道蝉栖在高处为什么会如此傲慢无礼甚至会取笑它们?蝉不语,也不去辩解,只是以它独有的语言依然弹奏着属于它的乐章。因为在蝉看来,任何的风雨都是与自己无关的,既然选择了这个夏天,既然注定从地下攀爬到了树上,既然在破土、攀爬的过程中逐渐丰满了羽翼,也就不畏任何的风雨,不畏高处的酷热抑或寒凉,生命的高歌会在它想要的每一刻奏响。尽管它知道,虽然自己在世人看来似乎有些微不足道,但生命的意义却在于它来过这个纷繁的世界。既然来了,也曾经来过,它就得以自己的方式活好当下,哪怕短短的一个夏季,这是它对生命的誓言,也是对自己的坚强的承诺。若不是为了宣示生命的存在,它又何苦冒着那么大的风险闯入人间的烟火?不畏惧应该是它对生命最好的诠解。
说实在话,对于蝉,我是并不陌生的,不仅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粘着面筋,高兴的时候,会将竹竿的一端伸向高树的顶端,循迹粘住它,然后粘得多了,拿回家煎着吃、烤着吃,那是小时候的念想。纵使岁月过去经年,蝉的味道至今香醇在唇边,总是欲罢不能。乃至于到了今天,早晨起一个大早,在树林子里晨练时不忘仰头看看高高的树上有没有蝉蜕的痕迹,侧耳听一听清脆的蝉鸣,心情会愉悦上一整天。
烈日下,晚风中,那响彻云霄一般的乐曲,总会从四面八方纷至杳来,总是令人怦然心动,那是夏天的精灵,婵儿们在高声鸣唱,好似倾尽了毕生的激情,语言丰富的竟然是那样的嘹亮。
蝉声如雨的盛夏,尤其是盛夏的夜里,附近的几片树林里总会闪现着我的身影,明晃晃的手电筒的光束几乎连成一片,在空中的密林深处相互交错着。和其他捉知了猴的人一样,我的脚步也在匆匆着步履,目光如炬般全神贯注地逡巡着树干上的每一处角落,心情总是按捺不住,渴望奇迹的出现,直到一个夜晚被我耗尽了天色,这才想起该回家了,有时收获满满,有时也有些许的遗憾。但无论怎样,夏夜总是漫长的,湿润的,激情的、快活的。收获不在多少,重要的是我听到了夏夜的蝉声,亲眼目睹了蝉蜕的过程,那是一个生命的奇迹。
倾听蝉鸣,有时候难免会令我有些黯然神伤的感觉。树无情而人有情,蝉的悲鸣,诗人当然懂得其叫声的意义,因而古往今来会有很多的诗人画家为其立说作画。李商隐的《蝉》就是一首经典好诗,唯其真实,最能打动人心。“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晚唐诗人雍陶的《蝉》读来却也别具一格。“高树蝉声入晚云,不唯愁我亦愁君。何时各得身无事,每到闻时似不闻。”
释解蝉意,世间如此喧嚣,如此繁华,如此美好,生命又是如此的短暂,用歌声唱响生命,不枉此生来过。
蝉其一生,其实“禅”意悠远,“禅”意绵绵。它告诉我们,哪怕生命十分短暂,也要毕其一生,使出浑身的力气,不虚此行,要把生命中最精彩的部分呈现人间,活着,就要不停地歌唱。
人,活在人世间,其实也得要读懂“禅”意。任何时候,都要快乐地活着,活好当下,未来可期。要像蝉一样不惧酷暑严寒,不畏人间疾苦,始终向着理想的高处不停地攀援。高处有风景,人生的目标皆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