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
去年春节回到乡下老家,村主任找到了我,告诉我村里响应新农村建设的号召,编纂出版涝洼村志。村主任说,你家祖上当年是支持过“抗战”的,也是对抗日有功的人家,对于那段珍贵的历史,很有必要挖掘并写出来,收录进村志昭示后人。
村主任的话,使我热血沸腾,顿感责任重大。作为后辈,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去追溯先辈那段光荣的历史,所以不假思索立即应承下来。通过查找史料,了解父母及村中健在的80岁以上的老人,形成了这篇文字。
开篇之初,我要讲述的是我爷爷郭明璋老人支持抗战、舍身保护抗日英雄崔子明司令的历史往事。尽管时光过去了80多年,但我爷爷那段“红色的抗战史”却将永远地铭刻进岁月的丰碑。
(2)涝洼村,一座具有光荣历史的村庄
涝洼村是我的老家,原名涝洼庄,位于山东省肥城市桃园镇东南部,距镇驻地4公里。
涝洼村有着悠久的历史,商周时期便有先民在此耕作为生。唐宋时期,已是当地富庶村落。北宋初年,曾于庄西圣皇山创建玉皇庙。千百年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平静祥和。
涝洼自古尚德崇文,历史上曾有多人成为国之栋梁。民国时期,有师范生郭泗廉、刘振远、郭长振等多人名望超群。解放后,村里还有两人被授予中将、少将军衔。涝洼村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成为村庄发展进步的源头活水。
(3)崔子明司令在我家的日子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同年12月31日,侵华日军图谋攻占泰安城。1938年1月1日凌晨,时任泰西地委领导人的崔子明等人在夏张镇小学举行了抗日武装起义。1月12日,各抗日游击队汇集在肥城县边院镇空杏寺,成立了“山东西区人民抗敌自卫团”,崔子明担任第一大队指导员。从此,崔子明战斗在泰西,机智勇敢地与敌人进行革命斗争,成为颇具传奇色彩的抗日英雄。
1938年1月上旬,日军南下途中入侵肥城,国民党肥城党政要员及其武装闻风而逃,涝洼村依托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始终坚持党的领导,一致抗击日寇的侵略,成为坚强的红色堡垒村。
肥城县抗日民主政府在四区东焦庄成立后,面对新的革命政权组织,丧心病狂的驻肥城日军及部分伪顽军经常到四区扫荡,激起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无比愤慨。为打击日伪军的嚣张气焰,坚决抵制敌人的破坏行动,四区区委、区公所广泛发动群众,炸桥梁、毁公路,在所有交通干道上挖壕沟、筑壁垒,严密对敌防范。在崔子明指导下,各村建立起了坚固的堡垒,阻击敌人的冒犯。
为更好的开展对敌斗争,涝洼村在村内挖掘出了数百条地道。这些地道为有效同敌人周旋,减少伤亡、保护群众,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1938年初的一天,在袭击肥城日伪军的一次战斗中,崔子明率领一支骨干力量趁着夜色悄然进行了战斗转移。当时,面对数倍于我的日伪军穷追猛截,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崔子明果断地将部队化整为零分散突围,部队分散开后分别隐藏在附近的几个堡垒村中。崔子明带领的一支小分队五六人在村公所引领下来到了我爷爷家。
我爷爷郭明璋虽没多少文化,却是一位深明大义的爱国人士,他同情革命,拥戴英雄,听明来意后,毫不犹豫地果断决定收留崔子明等一行,并以自身性命为担保誓死保卫他们的生命安全。当时,崔子明有病在身,急需安心休养。我爷爷将崔子明等人安置在老宅西屋的一条隐蔽地道内,每天变着花样给崔司令改善生活。我老奶奶得知崔子明及他的部队是专门替老百姓打鬼子的革命队伍,就很高兴。老奶奶的娘家侄子也是打鬼子的,在临县当县长,所以老奶奶对崔子明司令格外地热情,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当年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里,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本来就过得十分艰难,突然间又得负担和照顾多出来的几个人的生活,爷爷的压力的确不小。
爷爷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他始终相信正义终将在人民一边,无论多么顽劣、残暴的敌人总有一天会被打垮赶走。即使自己和家人承受多么大的痛苦,自己都能挺过去。因为,在他们的心中始终明亮着一盏不熄的火焰,那就是对革命胜利的乐观主义精神。
崔子明司令在我家疗伤的短短一周时间里,爷爷每天起早贪黑地磨面、赶集,到野地里挖野菜,甚至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竭尽所能地给他们改善生活。崔子明司令员在我爷爷、老奶奶、奶奶精心护理下身体恢复得很快。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我爷爷每天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确保崔司令等人的绝对安全,爷爷对家人只字不提“别人”在我家的消息。爷爷、老奶奶、奶奶每次往地道中给崔司令等人送饭、送衣、送熬制的中草药及中转情报,都会伪装的十分巧妙,不仅家人不清楚他们的情况,尤其是对外人做到了绝对保密。崔司令在地道中开会看文件时,我爷爷奶奶负责放哨,老奶奶踮着小脚在不远处的寨门口(胡同的大门)纳着鞋底来回走动,一听到风吹草动便发出信号。后来,听老辈人讲,崔子明司令员有几次还是“有惊无险”的。
村里有个坏人整天游走在街头巷尾打探消息,一旦听到什么风声便会立即跑到敌伪的维持会所报告情况。一天,这个坏人不知嗅到了什么,以串门的名义来到我爷爷家,贼头贼脑地刺探情况。他的到来,着实令我爷爷高度紧张起来,为了不露出破绽,爷爷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敷衍着他,心里却在着急地想着支走他的对策。谁料那个坏人冷不丁地对爷爷诈道,听说你家私藏了八路还是八路的大官,究竟有没有这回事?爷爷当时心里一惊,连忙进行了回绝。那个坏人是知道我爷爷家西屋有个地道的,便试图推开西屋门欲闯进去,奶奶见状急中生智,将正提起的一只水桶掼在脚下,装满水的木桶一下子砸在奶奶脚面上,奶奶尖叫一声,那个坏人见事不妙赶紧拔腿离开了我爷爷家。当时,崔司令正在西屋门后的地道内召集村干部开会,如若那个坏人闯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一次,凌晨一点多崔司令去邻村开会回来,见我爷爷一直守在大门口,奶奶也在离我家大门不远处的寨门边守候,崔司令十分感动。天气寒冷,崔司令当即脱下大衣披在了我爷爷身上,爷爷说什么也不穿崔司令的棉衣,崔司令紧握着我爷爷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奶奶将饭菜热好后端进了地道中,爷爷在大门口守了一整夜。正是由于爷爷奶奶对革命者的有力保护,使得崔司令躲过了日军及伪军对我家的一次又一次搜查行动,从根本上保护了崔司令的安全。
由于革命工作需要,崔司令于一天夜里趁着夜色率部离开了我爷爷家。临别,崔司令再三向我爷爷、老奶奶、奶奶道谢。爷爷、老奶奶、奶奶对崔司令的离开很有些舍不得,短暂的相处,军民之间建立起了真正的革命情谊。
(4)扶棺送别老奶奶
1938年2月23日,在破袭铁路和道朗阻击战中,山东西区人民抗敌自卫团派出3个大队炸毁万德附近铁路桥、公路桥。次日,日军疯狂报复。自卫团一大队阻击敌人修桥,在万德附近西峪村被日军包围,突围后又在道朗村与日军遭遇,在当地红枪会配合下,与日军激战于马庄、玄庄等地,毙敌40余人。
这几次具有政治影响力的战斗后不久,由于其他战斗任务的需要,崔子明司令再次秘密地进驻涝洼村住进了我爷爷家。这一次在爷爷家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崔司令在爷爷家的这段时间里,他和他的小分队除了日常隐蔽地开会、秘密外出公干之外,还像上一次那样帮助爷爷打扫庭院、挑水,加固房顶等,充分体现了军民一家亲。
1939年3月,八路军115师在代师长陈光、政委罗荣桓率领下,奉命组成东进支队进驻南尚任、涝洼庄。陆房战斗打响后,涝洼庄村民冒着生命危险为八路军指战员送水、送饭、送弹药、救护伤员,使部队顺利突围。崔司令在我爷爷郭明璋家居住、工作月余后,随部队开赴前线,投入到了新的战斗中,我爷爷也随着“支前”的人流加入到了运送粮食、弹药的队伍。1939年秋天,我的老奶奶因汉奸告密“窝藏”八路军高官,加之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幸去世。临终还不忘千叮万嘱我爷爷一定要保护好崔司令,保护好革命队伍。
老奶奶出殡那天,崔司令闻讯后带领部队赶了过来。崔司令下令为我老奶奶置办了六寸柏木棺材,由八名八路军战士举棺,崔司令亲手扶着灵枢一路护送到村东头的坟茔,并以最高礼仪鸣枪致礼。当时在涝洼庄乃至四区人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崔司令离开我爷爷家时,亲自将一支土枪递到了我爷爷手中,嘱咐他用这支土枪看家护院。早些年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甚至还亲手摸过那支土枪。后来,那支土枪上交了,我却记住了它锈迹斑斑的模样。
我爷爷虽然不是一名真正的抗日战士,但他却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以他独有的方式积极参与了“抗战”,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党的干部和革命战士,在后人的心目中,爷爷同样是一位英雄,爷爷的“抗战史”将同样镌刻进我们的心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