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酥-棍,又香又甜的糖酥棍,好吃不贵......”。记忆中的一声声吆喝,至今香甜在我的脑海里。每次走在街上看到卖糖酥的,尤其是听到那曾经熟悉的声音,我就会想起村里的二大爷。
老家的邻居二大爷做了一辈子的糖酥棍,二大爷家的糖酥棍远近闻名,他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二大爷是村里公认的“能人”,这在八十年代,生意好得不得了,不知艳羡了多少人。
二大爷制作糖酥棍的机器是一台简陋的设备。在二大爷眼里,设备虽陈旧,但它却是他赖以赚钱养家的家伙什。那些年,他家的三层小楼还有供孩子们念书的全部花销,全靠得就是它。二大爷对待这台简陋得糖酥棍机器就像呵护自己的心肝一样倍加珍爱,斑驳了油漆的机身上被他擦拭得油光锃亮。这台设备就像眼前的老伴,那样地忠诚,好像融入了彼此的温度,做出的糖酥棍才那么香甜好吃。二大爷始终坚守的是,凡是入了口的东西,都不能欺骗群众,要做就要用心去做,做出真正良心的东西。做糖酥棍生意好多年,正因为坚守了这份底线,他做的糖酥棍没有任何的添加剂,都是用精挑细选的上好的玉米、小米、大米等粮食做成,这也难怪他的声誉、信誉和糖酥棍生意这么好。
我小时候没少吃过二大爷家的糖酥棍。上学放学都要路过他家大门口,一大早糖酥棍的香气便袅绕在空气中,即使人在课堂上,也会不由自主的分神,盼望着早点下课放学,渴望早一点吃上三两口糖酥棍渣渣。那时学校离家近,从放学到回家,就那么十几分钟,一路小跑过后并不急着先回自己的家,而是直奔二大爷家去。我们十几个毛头小子扎堆围在二大爷身边,眼巴巴地瞅着它摆弄机器,一个个流着哈喇子盯着那一根根的糖酥棍变戏法般的从机器中吐出来,二大爷不慌不忙地用手掰断,整齐地码在地面铺好的塑料布上。在他家院子里,金灿灿的糖酥棍堆成了一座山,看上去令人眼馋得要命,每天来他家批发糖酥棍的都在大门口排号,二大爷几乎很少走街串巷去售卖自己的糖酥棍。即使偶尔有闲赶集,摊子还没出好,糖酥棍便会被一抢而空。
那个年代,我们也就十多岁,手中根本没有零花钱,更不要说馋了去买五分钱一根的糖酥棍过嘴瘾。实在馋极了,父母又不给买,只有用上最无赖的办法倒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挟他们,父母拗不过,只好给买上一截半截,并再三警告下不为例。我们也曾想到过偷父母的钱买二大爷家的糖酥棍,每次捏着皱巴巴的毛票怯怯地递到二大爷手中,都会被他一顿呵斥,还让二大娘逐家找到我们的家长,让他们看护好钱袋子,不给我们犯错的机会。那时,嘴馋得厉害,一帮小孩简直恨死了二大爷,就商量着去他家偷他的糖酥棍。我们的诡计还是被二大爷识破了,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逮住一个“倒霉鬼”,让家长去他家领人,我们才算老实了一阵子。不多久就又馋虫勾魂、躁动难安,小孩子们凑到一起合计,放学后主动帮二大爷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二大爷欣然同意了我们的请求,笑眯眯地摸着我们的头说,只要学好,不再蒙骗家长,不再偷家里的钱,糖酥棍管够你们吃,不仅不要钱,而且还按时给你们“奖励”。
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然有这等好事。二大爷对我们唯一的条件和要求是只能星期天不上学的时候给他帮忙,但绝不能影响学习,不能撒谎,他分给我们的任务是帮着他将糖酥棍装进一只只袋子里,然后封口扎紧袋子。每到周末,都是我们一帮小孩子最喜欢的一天,大家及早做完了作业在二大爷家聚齐,按照二大爷的吩咐进行劳动。到了一个小时,二大爷会撵我们回家,二大娘将一包包糖酥棍分别递到我们手中,叮嘱拿回家再吃。月底的时候,二大爷会将一些铅笔、橡皮、田字格本每人给我们一些。上四年级那年,二大爷还给我们每人买了一只崭新的带有卡通图案的新书包,简直把我们乐坏了,蜂拥而上抱着二大爷二大娘亲了又亲,直乐得他们合不拢嘴。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感觉自己仿佛长大了。暑假、寒假里,二大爷还将我们召集到他们家,给我们每人一定数量的糖酥棍,让我们到村里村外去卖,再三交代卖糖酥棍所得的钱不许我们自己截留,务必全部交给父母替我们保管,算作是勤工俭学的费用。那些年,二大爷给我们的糖酥棍,使我们平生第一次当起了“买卖人”,第一次成为了“小商人”,也从此拥有了第一次“下海经商”的经历,这个记忆是刻骨铭心的。
二大爷离开我们十几年了,二大娘在他走后不久也去世了,几个孩子分别在不同的城市工作生活。胡同口他家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至今悬挂着“糖酥棍”的招牌,用来栓牌子的那根铁丝也已被岁月嵌进了树皮里。每次回乡下老家,我必定绕不过那条胡同口,绕不过那个在风中悬挂了多年的“糖酥棍”老牌匾,更忘不了二大爷二大娘亲切可人的音容笑貌。
岁月是光阴里的一条河,而今我也早已步入五十岁的门槛,每每听到或者看到街面上卖糖酥棍的,就会不由自主地瞬间打开记忆的闸门,我会停下脚步朝着卖糖酥棍的车子走去,买上几根金黄色的糖酥棍,将它放在鼻尖上深嗅它的味道,也许它的芳香不及二大爷当年做的糖酥棍那么香绵好吃,但是,我却仿佛依然能够看到二大爷的身影,还有他特有的吆喝声“糖-酥-棍,又香又甜的糖酥棍,好吃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