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疯子的头像

疯子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4/02
分享

一个烟盒

山东淄博、张志成

刘哥在八十年代是我厂的临时工,他比我大几岁,和我一个组,我是组长,我俩的关系很好。

那时候我吸的是六分钱一盒的“福”牌香烟,他吸的是用报纸自己卷的旱烟叶,自然,他吸了我不少烟卷儿。

我爱好文学,那时候就是省市两级报社的业余通讯员,自然有不少喜欢文学的同道者来访,我就买下一盒一毛五分钱的,“大生产”或“小鱼”牌香烟放在工具箱里,以备待客用。

有一次本厂的一位文友造访,我热情地去工具箱拿香烟,那盒香烟我总共没有动过,可是拿在手里却感觉轻飘飘的,晃一晃发现里面竟然一根香烟都没有。仔细查看了一下,才发现在烟盒的底部有一个小洞,不用问,那些香烟就是从这个小洞里溜走的,料想也必定是刘哥这个大老鼠干的好事儿。好在那位文友是本厂的同事,不算很尴尬,只是笑着大骂了一顿刘哥是属老鼠的。

刘哥却憨憨一笑说:“你别不知好歹,你那盒烟都放了半个多月了,都发霉了,看在弟兄们的面子上,我替你处理了一下,咋啦,还不值情啊?”最后,他连这个空烟盒也装走了。

我一时语塞了,他妈这道理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有一次厂里发了电影票,看完电影后,他又陪我在门卫上下象棋,干门卫的李师傅撵他也不走,末了,他把李师傅烟盒里的两支烟分给我们,装起那个空烟盒子才打声招呼说:“师傅们,我走了。”我和李师傅都骂他得了二级神经病。

就这样,我们在一块干了三年,他辞职以后,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多少年以后,我的心脏在心电图上,突然平平稳稳地画了一道直线,于是,我的心脏里面就多了七个不锈钢网状管子。因为我的心脏又开始蹦跶开了,这些不锈钢管子,也算雪中送炭了吧。

出院之后,关于赚人民币的事儿也就淡薄了不少,每天下午就成了我锻练身体的时间。当然,按医生的说法,每天要步行六里路才行,而且还必须戒烟,就此,我每天吸二至三包香烟的量,一下子减至十支以下,不容易呀。

有一次我正在走步锻炼,有一位原来在我们厂门口卖炸肉的老周,骑着电动车在半路上遇到我,就下来车子问道:“伙计,干啥去呢?”

“不干啥,走着看人玩呗。”我说。他曾经和我是棋友,就是老输给我,嘴上却永远不服输。

“嘿嘿,不就是玩嘛?走,我带你找个地方玩去。”老周说。

“不行啊,我的任务就是下步走,坐上了你的车子就失去了意义,你还是忙去吧。”想不到那老伙计挺孝顺,他竟然推着车子陪我下步走,硬是把我领进了一个村子里的一户人家。

迎接我们的正是刘哥,他一见到我就哈哈大笑:“哎呀,我说张师傅啊,你还活着啊?”

没办法,这是我们的礼貌用语,多少年了呀,他还是这个德性。

我立马回道:“你都活着了我为什么不活着呀?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会说句人话呀?”

“不是,张师傅,我听说你啥都没有了,就剩下一身病了,我正想着啥时候去看看你呢,想不到你先送上门了,今天刮得啥风啊?”他说。

“你没听说破风箱紧咕嗒嘛,这一身病等于没有病,你小子一旦生病就保准赚几个花圈,知道不?”嘴上的功夫,他总共就没有占我多少便宜。

老周看到我们两个是老相识,高兴的不得了,就说:“我见他在公路上瞎逛荡,光管着看大姑娘,就硬把他给拉来了,想不到你们是老相识,咱啥也不说了,赶紧开工吧。”

所谓开工就是下象棋,看来刘哥这里就是个棋局,是几个老棋迷经常聚集的地儿。果然,我和老周还没有下完一局,就又来了两个老家伙。他们的棋风不咋地,七嘴八舌地吵得人下不下去,我只好退出局来做个旁观者。

这时候,刘哥已沏好一壶茶放在另一个小桌子上,谁喝谁动手。他自己拿出一个小簸箩子,里面盛着香喷喷的烟丝和卷烟纸。据说烟草公司禁止百姓卖烟叶和烟沫,这些烟丝还是他偷偷地去一家,偷偷地卖烟丝的商铺买来的。此刻的他一边自己卷着烟,一边把头伸向棋盘,入局了。

这些棋友们都是农民,吸的烟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香烟,要说有钱的就是我了,我毕竟是有退休工资的。我每天下午都装着一盒“白将军”牌子的香烟,和棋友们分不上几轮子就成了空盒子,然后各自回家。

有一次我发现刘哥的窗台上,用一块半头砖压着一摞硬纸,有十公分厚,仔细一看,都是叠好了的烟盒子,其中以“白将军”最多。我就奇怪地问道:“刘哥,你那喜欢捡香烟盒子的神经病还没改啊?”

“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东西攒多了就不能换钱呀?”刘哥笑着说。

我听后默然了,刘哥有三个儿子,又是农民,每个儿子都得盖房子娶媳妇,等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后他也老了,一生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直到现在,他还住着那原始的土坯房子,幸好这些年的庄稼施行秸秆还田,无处讨还麦秸,房顶上才换上了红瓦。

正当我为他叹息的时候,老周却说:“你别听他老是哭穷,他家里藏着奇宝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进了刘哥的西屋。

这屋里靠山墙的地方,堆着整齐的旧纸箱子,不用问,这是卖钱用的。老周不管这些,拉着我走到一个不知多少年代的,却十分完整的皮箱子面前,掀开盖子说:“你看看,这算不算是无价奇宝?”

我看后惊得大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的全是香烟盒子,一沓一沓的就像人民币一样。我不由自主地问道:“啊呀,这得有多少啊?”

刘哥顺口答道:“从旧社会到现在为止,总工是九百一十三个。”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沓,象数人民币似地翻看着,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张六分钱一包的“福”子牌香烟盒子。同时也看到了一张“勤俭”牌的,我记得很清楚,是九分钱一包的香烟,那时候有句顺口溜,叫做“有头有脸的,抽盒勤俭的,”“抽烟”是我们本地的方言。

看到“福”牌的香烟盒子,我的眼睛湿润了,想起了那些个艰难的日子。看到这些香烟盒子,就证明刘哥是捡了一辈子的破烂,是个过日子的人。至于这些收藏,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勤俭持家的写照。同时,也把一段历史装进了他的皮箱子。

老周看不出我内心的激动,耳边还响着他那絮絮叨叨的声音:“我说老刘有奇宝你还不相信,给你两万块钱去买一个“福”牌的烟盒子试试,能买得来吗?你懂吗?这些都是无价之宝云云。”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