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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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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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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中

其一:山行

顺着一条弯曲的小路上坡,不几步便身在山间了。

放眼望去,绿的植树,绿的庄稼,绿的山草,满山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这一带都是土山,缓缓的山坡上开出些小块地,塄畔和坡面长满了荆条,浅紫的荆条絮花便成了野花的主流,一串一串地在荆条梢部随风招摇,直向蓝天。狗尾巴草也真不少,长得正精神,一茎深绿的草芯挑着黄绒绒的一截细毛,长点的修成一道眉弯弯,这圆润的一笔不经意地撩拨到人心底的温柔。罗罗旺藤蔓铺展着,圆圆的叶子伸出一尾尖俏细梢,叶间探出一簇簇零散羞怯的小白碎花。密密匝匝的芦子草、黄蒿、油蒿、沙蓬草一并透着“蒹葭苍苍”的意境;熟悉的灰灰草、玉米米、苜蓿让人回到放学后打猪草的童年;翠生生的酸枣灌木又让人想起跟着嫂子大妈上山摘酸枣、调皮的圪针一次次拽住我的花裙子的情景;寥落的几朵打碗花从青草深处拔高一节,算是这片山坡最明丽的一笔了。最惹眼的还是几片玉米,那一杆杆葱郁挺拔的身姿,绿汪汪地随风波动,顶部的穗花一株株地绽放,仿佛顶了一头头浅黄的大花帽,远远望去白花花一片……

低眉垂首间,只见杂草间黄黄的野菊花星星般灿然夺目,黑蝴蝶白蝴蝶扇动着大翅膀翩然曼舞,唧唧吱吱的蟋蟀声钻出深丛,大大小小的黑蚂蚁匆促缭乱地穿行,一只灰不溜秋的蚱蜢让我追跑进草丛,潮潮的青草味灌满鼻和胸……

好听的鸟鸣声简直说不尽,低婉缠绵的,流转滚珠的,清丽悦耳的……在空中应和着,奏出一曲和谐的交响曲。你听,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正发出有节奏的“唧——喳喳”声……我只能辨出野鸡没心没肺的“呱呱”声和黄鹂“嘟噜噜……”一串串婉转圆润的叫声……

一声气贯长虹的“嘎嘎”声划破长空,一只长尾无名鸟掠过头顶从山尖消失。抬眼望去,被四围绿黝黝青山圈起来的一穹湛蓝的天空,正剪出一只只倏忽飘过的燕影……

一株孤单而丰茂的胡麻静静地陪着我,小小的我站在野草间犹如一枚青果,有着初见世界的惊喜,怀抱突跳欢悦的初心……

其二:消逝的炊烟

几天来西风烈烈,酷寒森森;树木摇晃,尘土飞扬;红旗被撕扯,汽车冒浓烟;坐进车内,呼出的热气清晰可见。每天清晨,我家后阳台几格玻璃上的冰花满窗满窗,厚厚一层。有的如绽放的鲜花,有的如飘渺的云霞,有的像挂满冰晶的雾凇,有的如临空散射的枝丫……看得久了,仿佛置身于瀚海阑干百丈冰之无边大漠,令人激昂振奋,血液沸腾。

今天大风绝尘而去,戾气削减,天气一反常态地晴朗。天儿湛蓝,如打磨得很光滑的蓝宝石;纤云不染,看得人心透亮,没有一丝杂念。小山把蓝天画了一道波澜起伏的黑边,小镇的人就安安地卧在这天做穹庐的一洼摇篮里。远山层层梯田,条条塄畔,或向阳或背阴,明暗有致,俨然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近处大树兀立,疏叶伶仃,上段在蓝天上绘出横斜交错的枝叉,中断融于黛黑山色,下断在黄土地上深扎稳立,一棵树三种景象,给人丰富多彩的视觉享受。柳梢丝丝,随风轻拂,如女人齐刷刷的秀发,看得人心旌荡漾。孩子们在操场上嬉闹,青春的身影,鲜红的校服,如寒梅点点。年轻的女老师走过教学楼,漂亮的大衣被风撩起一角,黑黑的长发轻轻扬起,成为冬日灰暗底色上的一抹亮丽。

一缕缕白色的、青色的炊烟,从农家的小院升起,时而直溜溜一道,时而被风搅乱阵脚,七拐八弯。无风的时候,袅袅娜娜,从从容容,在山坡上缓缓爬升,不久消散在蓝天里。举目观望的人心情开朗,气息通畅,身体松散。

“炊烟三两人家住”“遥望炊烟疑可憩”,曾几何时,农家的炊烟冒在农人饥肠辘辘的腹中,飘在羁旅悠悠思念的心头,给多少人带来温暖、慰藉。

炊烟飘过突兀于苍褐草山之间的一片黄土时,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了无踪迹。这里曾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小村,百户人家,人烟稠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今呢,早已被一挖而空,取走深层煤矿,填满黄土。昨日高低错落的村庄片瓦不留,寸草不见;村里牲畜宰杀,农具抛弃,村人四处租房。成为路人的村人,手握自家院里的一段枯木,指点着老院老树老坟地的位置,诉说着往日的情景。然后抬起沉沉的脚步,收起碎裂的心,走进和自己无关的一座新村,在支离破碎中继续生活。

在城镇化推进的今天,被挖山机推土机装载机摧毁掩埋的,何止一村两村?失去土地的农民又何止一家两家?被赶到小镇或外地的农民暂时居住下来,但长期被破坏污染的空气、耕地、河流又能撑得了几时?被划为工业区的整个小镇的河畔人家,距离不得不抛家舍业、背井离乡的那一天又有多远?小镇上那摩肩接踵、熙来攘往的集市,那书声朗朗、活泼生动的校园,那青山绿水、柳暗花明的村庄,那鸡犬桑麻、伛偻提携的人家,那大槐树下热闹红火的聚集,那小院一隅葱葱郁郁的菜地,那“带月荷锄归”的诗情画意,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将永远消逝,成为天涯游子心头的一缕乡愁、一抹忧伤!

(作者:张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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