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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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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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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枣树(外一章)

小时候,南侧的厨房院是我们兄弟们的“百草园”。

园里九棵高大繁茂的花椒树遮天蔽日般拥挤着,紧靠厢窑后背的五棵是奶奶的“小银行”,而另四棵则是二爷爷老两口的“储蓄所”。

花椒树下杂草丛生,野花点点,夏秋间,虫飞鸟鸣,一片生机,孩子们游乐其间,欢乐无限,尤其是那棵高高的枣树更是我们的最爱。

新院南厢窑和大厅偏厦由一道山墙连接,山墙北根下背阴潮湿,春夏时几株叫不出名的红白两色鲜花盛开着,给喧闹的院落增添了一个宁静之处。

山墙南根下就是那棵枣树。

枣树出地面粗可盈尺,一米高处分杈,两根齐肩并进的主干紧挨着直直蹿越山墙,高过厢窑背才旁枝斜杈生长开去,巨大的树冠投下一片阴翳,偌大的地界都被它遮得严严实实,成为新院一景。

乐只堂不算是枣乡,不仅品种少,而且枣质也差,甜度和口感均少有上乘之品,但我们家那棵枣树却是个特例。先说名字,家乡人叫“绵枣”,至于学名叫什么,还真说不上来,并且在乡间也是很少见的,起码我是除我们家的那一棵再没有见到过。再看果实个头,比普通枣小了几个型号,尤其是那细长的躯体像婀娜的美女,十分可人。至于枣品那是没得说,青退红熟时,满口的脆甜,生津止渴;彻底熟透时,则是一嘴绵甜,回味如饴。以至尽管后来吃过黄河岸的滩枣,、新疆戈壁的骏枣、陕北高原的狗头枣、但都不及儿时院里那棵枣树那小小的绵枣叫人一辈子惦念。

枣树有很坚硬的木质,因为木质密实,春天的枣树就返青很迟,直到桃杏花谢、杨柳遍绿、榆钱落黄,枣花才会在槐花的陪伴下姗姗竞开,这时已是春夏之交的时分了。

黄色的枣花不似桃红杏白般夺目,也不像槐花那样繁茂,她的淡雅和疏落有着别样的风姿。枣花盛开的那段时节,幽细的花香会招惹得满树上下蜂蝶飞舞,在黄花绿叶间穿梭驻足,一派生机盎然。

枣花谢罢,枣果就坐实了。先是米粒大小的绿珠冒出,一枝枣叶上少则一两颗,多则三五颗在风中摇摆。这时你不近前端详,都不会发现那晶莹般的绿色珍珠。

很快绿色的珍珠就有了枣形,并渐渐丰满了起来。满树的枣从成型到成熟要历经多次“色变”的过程,也是我们尝食的过程。

青紫色嫩枣只有一股木木的涩味,本是不能吃的,但我们这些早已被青杏毛桃勾出馋虫的孩子们,仍会不顾大人的呵斥,站在窑背圪塄上探着身子在够得着的枝丫上摘三两颗相对个大的啃咬品尝。几口下去,终因木涩难咽而不再“胡作非为”。

一段时间后,当满树的青枣变成“白色色”状,木涩退去,甜度渐增,已有淡淡的枣香飘散开来,我们又会时不时摘采几颗解解馋。

家乡有句谚语:七月核桃八月枣,意思是时届八月就到了枣熟的季节。其实不到八月,我们家那棵枣树的枣就开始由白转红了。每一颗枣先红的是枣嘴,接着红了半边,最后全身红透。而整树的枣则有的点红,有的半红,有的赤红,如串串彩珠在风中垂挂闪动,煞是诱人。

打看到枣色白里泛红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开始了对枣树的“围剿”。

枣树的东边一干紧贴厢窑,头些天,兄弟几人放学回家,书包一撂便踊上窑背,一字排列站着窑背圪塄上将繁茂的枣枝拽至胸前,先是挑个大色红的贪吃一通,然后才装兜入袋,或待日后享用,或送好友品尝。

伸手够不着的枣枝就只有用木质长柄的挠钩助一臂之力了。

在农村,挠钩是家家必备的生活工具,一根细长的木棍,短则盈米,长可过丈,梢头装一枚铁制弯钩,铰花椒、摘酸枣、打核桃、捋榆钱都离不开一把挠钩,我们也是用挠钩来对付那些伸手不可及的远杈高枝。能够拉近的粗枝,我们就采摘;太高远的细枝,我们就心一狠,用力扭折。这样的结果是得到了果实,毁掉了树枝,被大人们看到会挨骂的。为了少毁树枝少挨骂,我们不得不挥舞挠钩一通敲打,将熟枣打落,然后再到草丛中慢慢拣拾了。

西边一干的枣枝远离窑背,别说徒手,就是挠钩也探不住,够不着,唯一的法子只有上树采摘了。

农村的孩子爬檐上树本不是个事,摘桃杏、掏鸟窝是常干的勾当,可对枣树还是“敬而远之”的,那布满枝丫的枣圪针令细皮嫩肉的孩子们望而生畏。但面对那仍有半树红枣的诱惑,我们还是嘴馋战胜了恐惧,无畏地爬上了枣树。

在杏桃树上,我们可以上蹿下跳,左腾右挪,随心所欲地大动作攀援,(;)而在长满圪针的枣树上就只能是曲蜷着身子,低缩着脑袋,轻手轻脚地在枝杈间钻来钻去。尽管如此小心翼翼地闪挪避让,我们还是会不时地被锋利的枣圪针刺破手脚挂破衣服。好在繁匝的红枣就在眼前手边,不费多大劲,不用多少时,我们就不仅肚圆肠满,而且袋盈兜溢。于是便慢慢退将下来,收兵回营。

那一段日子,每天放学后,我们总是赖在枣树上,重复上演着同样的节目,乐此不疲,成为一幅美丽怡人的秋景图。

尽管我们一群孩子折腾了一个秋天,总有些个枝头末梢的红枣,幸免被我们果腹,仍在树上挂着。

秋深冬初,草黄花谢,树叶也纷纷凋落,光秃秃的枣树在寒风中瑟抖着。倒是那几颗残留的红枣火苗般随风抖动,昭示着不久前那一树的春华秋实,也再次勾起了我们已渐渐退去的馋意。于是差一人爬上枣树一通猛力摇晃,眼见那些颗绵枣纷纷坠下,分布树下望眼欲穿的哥几个眼捷手快将冬枣捡起。待树上的那一位下来,每人匀他几颗,只在袖口或裤腿上擦擦便下了肚。别看只是刚够填牙缝的几颗小枣,但那绵酥的口感,冷甜的味道,真是余香盈口,回味无穷。

这是一年里我们对枣的最后一次享用。

后来,随着年龄渐长,我们和枣树的密切就渐行渐远。

再后来,因家里盖房子要占空间,父亲就将枣树砍了腾出一块地界。从此,新院多了一间房子,少了一棵枣树。

而我们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则一直延续到数十年后的今天。

榆树高碾盘低

石条长凳右侧一棵繁茂的榆树,遮天蔽日的荫翳巨伞似的悬在大门口的上空。榆树旁一盘弃用的石碾,石滚为底座,碾盘为撑面,像一朵巨型的蘑菇紧贴着榆树干倒立着。榆树照护着石碾,石碾拱卫着榆树。没有榆树遮荫,没有人会在碾盘上久坐;而没有碾盘设座,又有谁会在榆树下长待。由此说来,碾盘上演了榆树下的故事,榆树增添了碾盘上的浪漫。

估计那盘石碾和那三条石凳是同时摆放在大门外为家人或过路者提供休憩之所的。可每日除去前半天大门顶的打更楼可为这一片天地投下一块荫凉外,其它时间整个大门外便是“阳光普照”,因此摆碾设凳者的初衷也就大打折扣,谁也不会有事没事在火热的太阳底下打发时间。

最先想到为这方天地造一片荫凉的是一生热衷于“家政”建设的父亲。

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从部队转业回村时,新院里偌大的院子并没有多少人居住。二伯一家在城里住着,叔叔燕云集和堂叔燕达时两个同龄兄弟几乎同时当兵去了,整个院子里只有当中窑住着奶奶和哑巴伯,北窑住着二爷爷老两口,南窑里只有母亲和年幼的姐姐加上转业回家的父亲,就是全院的总人口了。

这么几口人,年迈的祖辈们忙于家务,年幼的孙辈启蒙上学,而在农业社里身居“要职”的父母亲又整日不着家,因此,大门外的石凳和碾盘就很少有人“光顾”,还真成了摆设。

据说新院大门外道北端曾有一棵护佑风水的老槐树,可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被砍伐掉了。我们小时候还见过那巨大的根部在半坡处残留着,可以看出当年的繁盛气度。没有了槐荫遮蔽,新院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缺点什么。又是父亲出面充当了这个栽树的前人,于是石凳的两头便各有了一株榆树成为门外新景。

新栽的两棵榆树南边一棵在距石凳五六米处,而北边那棵就挤在石凳和碾盘间逼仄的地方,距石凳不及两米,离碾盘则仅尺余。当父亲从田畔野坡将这两棵大拇指般粗细的榆树苗同时移栽到大门口时,尽管他们近在咫尺,互相比肩对视着,同在一片阳光下沐浴,同在一缕轻风里摆舞,但命运却不尽相同。

小小的榆树长了三四年后,已是粗过碗口高逾房顶、干直冠阔的模样了。本可茁壮成长,终成栋梁的姊妹树,却一棵丢了命,一棵伤了身。

那个时候,我们村生产队的牲畜还没有集体饲养,而是分槽散养在部分社员家里,距我们家不远的南院老赵家就养了一头毛驴。一天,不干活的毛驴挣脱缰绳在村里信驴由缰地蹓跶起来,行至新院大门外南边那一棵榆树前,见四下里没人,又抵不住榆树皮香的诱惑,馋意大发,便歪过脑袋,斜刺里啃将开来。结果是距地面半人高处的树皮被贪吃的笨驴巧妙地顺着皮干分离层整整剥去了一大圈,露出了嫩滑的白茬。待人们发现时,饱餐后的毛驴已喷着响鼻、打着饱嗝折回驴圈消化这一顿美食佳肴去了。

人活脸,树活皮。

人没有了脸面,顶多活得窝囊屈辱,不一定要了命;可树没有了皮,从根部输送的养分就经断脉绝,必死无疑。这不,那棵正在茁壮生长的榆树在被那头贪嘴的毛驴拦腰撕去一圈皮后,没几天就枝枯叶萎一命呜呼了。

为此,父亲虽不好说什么,可还是痛惜了好一阵子。

南边那棵榆树丢了命的第二年春,北边这棵也不幸被锯去了半拉身子。

每年春季,榆钱挂满枝的那几天,也是男孩子们最忙活的时候,大家会赶着时间多摘几次榆钱,趁着丰嫩的榆钱变成绿叶前多吃几顿榆钱苦累,一是省点粮食,二是吃点稀罕,一举两得。

新院大门外那棵失伴的榆树自然也是孩子们觊觎的目标之一。

这天正午,家住后背村和我同岁乳名叫小狗狗的来喊我一起到大门口那棵榆树上摘榆钱。我们一人脖子上挎一布袋,借碾盘之势三爬两蹿就攀上了不算高大粗壮的树上。两个七八岁的半大小子踩在纤细的嫩枝上,晃晃悠悠,摇摇欲坠,过路的大人们见状总会来一句:“小心,别掉下来。”我们却全然不当成回事,愈发兴奋着加快了摘的速度,不大一会儿,布袋子就鼓了起来。于是,我们开始往树下出溜。

我先一步下到碾盘,刚摘下挂在胸前的装满榆钱的布袋,欲跳到地上时,还在树上的小狗狗身子后仰八叉折翻了下来,人在半空头朝下悬挂着,身上挂着的袋子倒是先掉了下来,榆钱撒满一地。

原来,这棵榆树在两米多高处分杈后一枝朝东一枝向西分头长开去,形成了一个大大的“丫”字。小狗狗从树顶下到树杈时,将一条腿跨在分杈处磨蹭着不下来。正在他左顾右盼间,肩头的榆钱袋突然滑落,他本能地伸手一抓,身子一斜倒了下来,由于用力过猛,腿被紧紧地卡在了树杈中间。

倒吊着的小狗狗挣扎着哀嚎一片,我急忙上前帮忙,可又于事无补,他愈是挣扎,那条腿卡得愈紧。过路的村民见状也赶紧站到碾盘上察看情形动手解救,可小狗狗被卡住的腿已经变得青紫,你刚触碰,他就疼痛难耐,哭叫不止。围观的村民也面面相觑,手足无措,一时竟没了主意。

慌乱间,小狗狗的母亲闻讯赶到,眼见心爱的儿子倒挂的惨状,尽管见有人托着儿子下垂的脑袋,以减轻那条腿的承重,也知道儿子不会有太大的事,但女人和母爱的本能仍表现得有些夸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人们赶快想方设法,解救她儿子下来。

这时的小狗狗由于不停地折腾,被卡的腿部已破皮渗血,别人任何一次试图将死死卡住的伤腿拉出来的尝试都会引得其撕心裂肺地哭叫,大家也就不再敢坚持强拉硬拽。

正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父亲从电磨房回家吃饭,行至半路就见新院大门口一堆人围在榆树下吵嚷,紧走几步,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人们见父亲到来,主动让开。因为全村人都知道父亲每逢大事有静气,总有应对之策。果然父亲近前细细观察一番,未有多言,急急回家拿来一把刀锯,分开众人,跳上碾盘,拉开架式,从树杈的下方开口起锯。在呲啦呲啦的拉锯声中,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等待着,小狗狗也不再叫减,用倒栽过来的目光仰视着父亲的举动。

一是活着的湿木难锯,二是倒锯的姿势别扭,整整两袋烟功夫,榆树东边的一枝才从分叉处被齐刷刷锯成断面,轰然倾覆下来。当小狗狗被大家七手八脚递抱到地上,刚刚还倒流的涕泪才顺颊而下。不过,这已不是因痛苦和惊吓,而是因喜极而泣的情绪释放了。

目送小狗狗母子搀扶着离去后,围观的人们瓜分了那半树被锯下来的榆钱才姗姗离去,也算耽误半天工夫的额外收获。

事后,父亲将那渗溢树液的茬口涂了些泥巴,用破布扎捆了一番,从此这棵不幸的榆树就失去了半拉身子。但相较被毛驴啃死的那一棵,它又是幸运的,好歹还留了命在。这也正像大千世界中的人生写照,比你不幸的千千万,比你幸运的万万千,你永远是独立存在的那一个。

好在伤了身的榆树自我修复能力极强。两三年后,原本西倾的斜枝慢慢长成主干,也正直了许多。仅仅半存的树冠也渐渐膨胀开去,甚至超过了原状。只是那被锯断的茬口尽管不久就愈合了,但疤痕却永留在身无法消去。

若干年后,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在碾盘上坐着歇憩,原因是当初距碾盘过尺的树干渐渐靠近,仅有拃余,使直径盈米的碾盘成了名符其实的“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宝地”。

首先相中这方宝地的是两位年高的弈者。

新院往南二百米处是乐只堂村最后一幢院子叫“后背村”,院主人是村中大户任家的老祖宗任清林。

在我们的记忆中,外号叫“老拨拉”的任家老爷子年过古稀,光头长须,微胖的脸上少有皱纹,泛着红光,也就失去了村里老人常见的沧桑感。一年四季大多数时间一条掩裆老棉裤护着两条老寒腿,倒是对襟的老棉袄只有深冬早春才见上身。在村人面前任老爷子永远是袖着双手,耷拉着鞋跟,踱迈着方步,一副从容不迫、逍遥悠然的样子。无论是在村中闲转,还是和村人闲聊,总会时不时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锡壶,抿上两口烧酒。

据村里人说,任家老爷子四十岁后就不再下地干活了,心安理得地让儿子们养活着。这样的日子在那个相对穷苦的年代,虽然算不上“养尊处优”,但那份清闲自在,则又是绝大多数同龄人十分艳羡却又不可企及的。

一个尚且年富力强的中年人,能够毫无愧意地将生活的压力全部推给艰难度日的儿子们承担,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世界和精神定力。在其后三十余年的现实生活中,全村人不止一次地见识了这位老爷子对家庭的威权管束和铁腕统治。他在村里当书记的三儿子,是全村的一号人物,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但在他老爹眼里,他就是一个儿子,责骂是平常事,情急之下都有动粗的情形。孙女找的婆家不合老爷子的意,一通棍棒乱舞,一对鸳鸯就被打散了。有了这样的例子,全家人就没有谁敢和老人家叫板,只有乖乖做孝子贤孙的份了。

无所事事的任老爷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消磨时间的事,就是下象棋。

他的对手是村里年岁最长的“老财粮”。

新院往北不足二百米就是壑壑院,院名因大门外一条两墙相夹的狭窄长壑而来。院内住着的老赵家祖上由外村迁入,不过年头已久。老主人赵华亭旧社会曾做过多年的村公所财粮,实际上就是后来的村委会计,因此被全村人尊称为“老财粮”。

老财粮年过八十,华发银须,头顶瓜皮帽,脚踩千层鞋,身板削瘦而精神矍铄,个头矮小却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透着曾经的文化人气息。

每天早饭后,劳动的钟声响过,社员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孩子们也已到校上学,村子里就十分安静,这时“老拨拉”和“老财粮”不约而同从后背村和壑壑院出发了。“老拨拉”以惯有的姿势袖手踱步,一副怡然状;而“老财粮”却一手提着棋袋,一手提着用木质三合板绘制的棋盘,给人一种村野儒翁的形象。二人相向而行至新院大门外,在碾盘上摆开阵势,厮杀起来。

首先是摆棋就有讲究。因为中国象棋有红先黑后之说,执红棋者先行,而先后手又对胜负产生较大影响,因此心虚的“老拨拉”往往是有意无意间将红棋摆在自己一方。“老财粮”深谙其意,倒也大方,从不相争,也从不将此层纸捅破,可见其儒雅之气。

“老拨拉”棋风酷似他的行事作派,一路舞刀抡斧砍砍杀杀,威猛有余,智慧不足,往往是前方杀得兴起,而老巢已经告急。

“老财粮”则是另一种棋风。面对敌方强攻,总是腾挪躲闪,行子稳健,从不涉险。老人家的棋看似绵软,实则隐含杀机,像一条绞索不知不觉中让你入套。待你悟觉,已是绝境难逃生,可谓兵不血刃,就让你签了城下之盟。

尽管每每“老拨拉”占有先行之利,但两种风格对阵的结果,往往是以柔克刚。可个性好胜的“老拨拉”偏又不服,就只有一盘接一盘,只杀得天昏地暗。往往是我们放学回来,二人仍在鏖战,我们便站在边上充当看客。

如果没人观战,“老拨拉”输了棋也许只是心里不舒服;但如果有人观战,并且是一群对棋一知半解、只以输赢论英雄的孩子们,输了棋的“老拨拉”就不是心情不爽而是面子无光了。于是,在我们注视下,每每要丢子或被将死了,就要求悔棋。“老财粮”倒也大度,微笑不语,任你悔去。直至进入残局,悔棋也无济于事,只能是投子认输了。可又拉不下面子,干脆就挥手将棋子一拨拉,棋盘一抖走人,令对方和观战者不胜惊愕,不胜尴尬,哭笑不得,讪讪而去。

时间一长,反复上演如此剧情,村人便将“老拨拉”作为绰号送与任家老爷子,以至大家只以“老拨拉”称谓,倒忘了其官号大名。

正因为有了这个形象的外号,任老爷子拨拉棋局就更成为家常便饭,也算是他对“老拨拉”的被动认可和主动迎合。

直至两位老人先后走完了人生这局棋,碾盘上又接着开始了新的棋战,不过弈者换成了别的面孔。

(作者:燕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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