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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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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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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散文二章

故乡连绵高原皆风景

高原的生活费力,却习以为常了。直至十多岁,故乡长长的坡路我依旧时常爬。从宋家山村口上到高原高处祖父院子,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要爬坡。上千米远的陡坡,小时候估计也有过累得不想走的时候,但还是走了十多年。现在我在高原走数十公里不成问题,这样的身体或许与那时的锻炼有关,艰辛的爬坡没有白付出。小时候从静升古镇沿沟里小路走七八里才能到宋家山,这个行走尚在本镇范围内。十多年前,我从古镇爬上高原,不仅走过本镇宋家山、核桃窊,两渡镇尤家山、马家山、和家山、徐家山也走了,直到同样位于高原脚下的邻镇两渡,足足十多公里的路程。再后来,走得更远,跨过汾河爬上两渡西部高原,翻山越岭抵达原巅村落杨家垣,又是十多公里路,加起来长达近三十公里。我不敢相信能坚持走这么远。

十多年前,我终于来到这个与我同样是血脉相连的村子,这分明是与宋家山连着的同一块高原!静升镇、两渡镇何不就是不分你我?祖母姓余,和家山几个砖墙瓦檐窑洞院落比宋家山看起来还气派。其中一处便是余氏祠堂。从父亲得知,宋家山宋氏祠堂规模远不及祖母娘家余氏祠堂,尽管宋家山大庙、小庙宗教建筑算是有几分威武。核桃窊余姓多,但余氏祠堂建在人少的和家山。余氏一族一次次在此相聚,偌大家庙香火热闹。余氏家族和宋家山宋氏一样,许多人在村子里长大,后来纷纷走了,还有的后代压根生就生在外地了,高原村子只成了从父辈嘴里听到的一个名字,那曾经是自己血脉的根源。

高原村子其实差不多已经都是这种现状。人越来越少,新修的房子还没住多久已经成了空巢。老宅更不必说,一些窑洞院落一看就是明清老宅,砖墙瓦檐的三、四合院,有的院门还是颇高的门楼,当初祖辈费尽苦心与心血修建,想让它们与高原一样雄伟有气势。我见过帅家山一两个王氏老宅,王氏自清代从山东迁来此村,见过耿家庄、柳树原老宅,还有椒仲、斩断墕村老宅,这些都是与静升、两渡这两个大村一样类型的老宅。高原脚下静升与两渡是灵石重要的文化圣地。随着国内对明清晋商的深入研究,静升晋商王氏家族宅院群作为景点开放了。古建筑数量多,规模大,种类全,王家宅院古堡、四合院成了人们研究山西的明清民宅代表。两渡本县清代四大家族之一何氏家族也一直受重视。至今建起何泽慧纪念馆,何氏老宅八卦院也常有文化学者拜访。这座阁楼式四合院很有特色,两层建筑共有八八六十四孔窑洞,与易经八八六十四卦正好吻合,故人称八卦院。

山西文物古迹众多,各地人都来看。小时候静升镇上就人多热闹,做各种小买卖的、唱戏看戏的,现在又多了游玩的。相比镇上,高原上显得异常安静。村庄人少了,许多老庙断了香火,没有人进出,尤其是核桃窊、马家山、徐家山老庙,只剩残旧建筑每日接受风吹日晒雨淋。离开静升河、汾河盆地,上到高原,有县域内最大的安静,一尘不染的空气与土地。汾河西岸,爬上两渡高原,一路经过小贺家沟、大贺家沟、东方红、圪垛等村到达杨家垣。该村位于原上最高处,远远望见村口崭新的仿古牌楼,大红色彩告诉人,这里的人是要让高原偏远村落不甘于寂静,要变得热闹起来,要让过往行人感受到它不一般的存在。细看,的确是不一般,村南路东西建有两个老庙,北面东西几排依山而建的宅院前排中间位置是一座显眼的老宅,二层正窑比周围院子都高大气派。村里人都姓杨,这宅子当然可叫杨家大院。高原虽不缺少土壤,但缺水,耕地的农民靠天吃饭。雨水足,收成就好;雨水欠了,在旧社会保不准还要挨饿。不管是谁,在生活艰难的高原能修下这样的大院实属不易。

高原村子都曾经热闹过,姓宋的不管是后来搬到哪个地方居住,时常会回到山上宋家山宋氏家庙祭拜一番。姓余的回和家山家庙祭拜,姓李的回柳树原李氏宗祠,姓杨的回杨家垣……高原原上原下扯不断,每个高原村子都是各自家族文化根据地,原下大村、原上小村构成县域庞大文化群。

故乡张嵩

张嵩村是我最熟悉的三个故乡之一。宋家山村是宋氏祖辈生活的地方,我在山顶周武庙(族人惯称大庙)想象着祖先给他们磕头,在马和村三个古堡巷子里钻行。张嵩村每个角落也是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各自情形。东面是制高点,高到从来没有翻越过去。虽也在十五六岁时爬上去几次,但海拔两千余米的绵山(村里人俗称东山)原始密林和险峻山崖阻止前行的脚步。邻土就是外县,却从未曾从故乡走捷径到达过。那时没有想过东山脚下往北约一公里的介庙会成为今天紧挨红崖峡谷景区的一处文化景观,供游人参观。只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茂密森然的松柏林里一处老宅(是北方砖窑洞),和几处残砖断瓦、残留房屋根基。据传,春秋晋国的介子推跟随晋文公重耳出逃,一路忠心耿耿。重耳快被饿死,介子推割下大腿上的肉煮汤给他喝。重耳做了国君,封赏功臣,忘了介子推。等想起时,去绵山请归隐的介子推出山。介子推不接受封赏,重耳用火烧的办法逼他出山。介子推最终没有出山,与母一同烧死在山上。晋文公追悔莫及,建庙纪念忠臣,绵山脚下张嵩村便有了介子推庙。至宋代,介子推被敕封洁惠侯,今天介庙称洁惠侯祠。

青山脚下,松柏成林,藏有古庙,这是张嵩村美景之一。“介庙松涛”这一美景成了灵石古八景之一,自己身边竟然一直就是县内最美风景。随着国保单位唐代资寿寺、明清晋商老宅王家大院、红崖峡谷、石膏山等一批景点的开放,灵石走向旅游大县,比历代喜欢云游的文人墨客数量多得多的各地游客来到北方县城。再美的景致,幼时不会去注意,那时尚不具有成人的文化观念意识,只知道村子中央是村委和学校,是人群集中最为热闹的地方。学校院子里是几间较高的老房子,都是带房檐的砖瓦房。院子北高南低,从最南面房子里出来要上几级台阶爬到高处一点数十平米的半腰院子,接着再爬几级台阶才能到顶部后院和最北面教室。长大成年又过了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是一个老庙龙天庙。龙天庙街南(也就是中心街南)十字路北是祖母妹妹家,祖母妹妹我叫老姨。老姨夫是个古怪人,住在与学校一样的砖瓦老房里的他喜读书,能写会画。他拿出古书让我看。一个人时他时常钻研一些古文化吗?如果他现在还活着,村里自古以来所发生的故事他定都能讲得上来。

老姨夫姓田,外公姓杨,祖父妹妹的丈夫(我叫老姑父)姓黄。这三姓族群都是熟悉的人,都是血缘关系不算太远的亲戚。村里还有刘、李、张、王、江、郭、弓等众多姓氏。龙天庙前中心街往西五十米街南是一个老院子,坐南朝北的老院正屋带有穿廊。幼时跟院子小主人玩,成年后才知那是他家家庙。大门门额是“黄氏宗祠”四个工工整整的大字,村里少有,不是普通供居住的民宅。难怪印象中院子面积大,建筑风格古色古香。正房为砖窑洞,带有瓦檐木梁木柱的穿廊,雕刻讲究。从穿廊走几级台阶才能下到院子里。黄氏宗祠道光二十八年祠堂改修西房碑碣、大门内门额“德务滋”三字木刻和龙天庙、乾隆三十九年增修龙天土地庙断碑这几件古物一起成了村里存留至今的最有价值的古迹。中心街龙天庙东一百米街南是另一个家族宗祠张氏宗祠,长时期一直做供销社、小卖部。黄氏宗祠往西三十米左右是西巷巷门。西巷是村里一条最长的巷子。幼时无数次出入这里,一家挨一家尽是砖瓦房老院。一个表姑家正房带有二层储物间。楼上的褪色木门窗、栏杆给人远古的感觉。巷子里这样的老院不在少数。高墙圆窗,进入巷子与外面现代世界恍如隔世。

在张嵩村我住了十四五年。之后又隔了十四五年,我开始读到一些历史上写张嵩的文字。村子东部绵山山高林密,东北山脚一片松柏林。古人把纪念介子推的庙建在林子里,林子称作介林,本地俗称神林。传说这片林子林木伐了长,长了伐,但就像地下埋着聚宝盆,林木永远伐不完,始终茂盛。村民以为神奇,便有了神林这个名字,介庙也有了神林庙这一俗名。作为农村的张嵩不是一般想象中的蛮荒之地。历代文人墨客写诗文描绘介林,纪念介子推。明末清初傅山的诗句“青松白栝十里周,梐青枑白祠堂幽”,清代静升古镇晋商王家王如玉的诗句“庙古山高老松周”,都是描述介林远离闹市幽静的环境。游遍四川、河北、苏杭的清代介休文人王佑更是走哪都小住几日,细心感受旅途风景。他夜宿介林,写下《宿介林山楼听松涛歌》:幽禽寂寂空林秋,道人宿我山中楼。绳床辗转不成寐,但觉耳畔声飕飕……秋林、山楼、松涛,一派大好景致。还有宋代张商英《游绵上》,明代李东阳《绵上怨》、谢榛《介子庙》、黄洪毗《谒介庙》,明末清初顾炎武《灵石县东三十五里神林晋介子推祠》,清代王士禛《介子》等诸如此类,写张嵩介庙的诗文不胜枚举。本地文人在此游览聚会,外省文人不远千里也前来,就像人人去西湖、泰山、五台山寺庙一样,人们朝着这一文化圣地奔赴而来。面对着绵山、古庙祭拜,不亚于信众在大昭寺和布达拉宫的虔诚。

《释名·释山》解释:“山大而高曰嵩。”张嵩村因地处高山脚下而命名。《增修龙天土地庙碑记》记载:“张嵩村,绵峰峙列,清泉激流。”山水俱佳之处,更有数千年春秋晋国故事,在灵石地面上,故乡张嵩的自然人文文化都厚重起来。

(作者:宋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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