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快点,快来看嘎嘎种的小洋葱,它们又长高了,好可爱啊!”刚刚下班进门摘下口罩还没来得及洗手的月牙儿就被一双软软的小手扯着拉去了阳台。
阳台上一个泡沫盒子里面栽着三个洋葱,那一圈圈被切得整整齐齐的断面上冒出了一簇簇空心的叶子,远远看去就像小葱被移栽在上面一样,只是下面的切口告诉你这不是葱花,而是洋葱长出来的小苗。“妈妈,快看啊,它们是不是长得很快,昨天还只有一个小尖尖,今天就长这么高了。额,那个小洋葱旁边还有一个叶子,那是什么啊,也是洋葱吗?它看上去好小啊。”月牙儿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瞧去,哟,这不是芋头芽么?它嫩嫩的芽儿竖着,一圈一圈像内压的很密实。月牙儿问“妈,你里面还栽了芋头啊?”月牙妈走出厨房门“没有啊,我没种芋头。”“但是您来看,这就是芋头芽,我应该没看错。”听到这,月牙妈迷惑地走到泡沫盒子旁,低头细看,笑了起来,“哈哈哈,这是我在楼下爷爷院子里挖的土,肯定是他们有时候切的芋头沫子掉进去发芽了,真是有意思。”小女孩也拍手跳了起来,虽然她还不知道芋头芽是什么东西,但也为自己发现了新宝藏而开心着。小女孩的吸引力很快就从小洋葱和芋头芽里跳出来了,因为她又有了新发现,嘎嘎种的菠萝蜜种子也发芽了,移栽的多肉也长开了,水培的植物也冒出须根了。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月牙儿也笑了,女儿的笑一下子让她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时候,月牙儿的家还在乡下,是地地道道的土房子,明三暗二,上下两层,旁边还有个水泥平房。平房里面是小卖铺,卖些日用杂货,水泥、鞭炮等,有时候还收菜籽、高粱,用来换菜油、菜枯或现钱。月牙儿记得,爸妈为了把这个小卖铺撑起来,经常没日没夜的忙,爸爸是个兽医,既要上门去给别人的牲口看病,又要出乡去县城进货回来理货售货,家里经常就月牙儿两姐妹和妈妈在。月牙儿妈娘家一共七兄妹,她排行老三,但因她是长女,那个年代理所当然的在家务农操持家务,自然也就没进过学堂门。但虽然她没进过学堂门,脑袋转速却一点也不输给爸爸。就拿办小卖铺来说,很多人不看好,“就靠老尤一个人囊个搞,他媳妇子又不识字,卖货都搞不成!”“会不会算账哦?”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办这个小卖铺,还真就是月牙儿妈的主意。理货卖货,算账点钱她比谁都快,好多人拿完东西还要慢慢算,月牙儿妈就脱口而出了,她既不用笔也不用拿完货后再一项项加,全靠心算,又快又准。时间长了,来买货的人都放心的说,月牙儿妈,你这这算的我放心,没得错,比我笔算还快还准。只有一点,妈妈要求助爸爸,因为农村赊账的多要记账,妈妈不识字不会记。月牙儿记得,每到晚上等爸爸看牲口或进货回来了,妈妈就会一笔笔说给爸爸听,谁谁谁拿了一个毛巾几块,五张红纸几毛,一瓶罐头几块几,三斤雪枣几块等等,爸爸就逐笔记在本本上。那时候月牙儿听着,觉得就像天书一样,那么多人那么多数字物品咋记住的呢?
每天空闲的时间不多,等到有那闲工夫了,爸爸最喜欢的就是抽旱烟,他不喜欢用烟锅子,都是直接上手把烟卷起来,点上火抽,那浓浓的烟就从他的嘴里、鼻孔里冒了出来,飘在空气中形成一丝丝一缕缕,要成型又不成型的图案。而妈妈最喜欢的就是拿起旧锅铲和水瓢去拾掇门前的花花草草和平房阳台上那一排洋瓷盆里面的花。
月牙儿记得老家房子没拆前,门口种有一颗葡萄树,小时候听妈妈讲,那是爸爸去山上给别人家的猪看病的时候,在路边上看到一颗葡萄藤,折的一个枝条带回来的。枝条折回来后,妈妈就把它栽在了院子边上,细心呵护,慢慢地葡萄藤就长大了。为了让葡萄藤长的更开更好,妈妈又找来竹子,划成薄薄的篾支在葡萄藤边,给它牵线塔桥,和门前的一颗柏树长在了一起,郁郁葱葱好不热闹。
夏天到了,就是月牙儿家最热闹的时候。每到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大家干活结束都回来了,就会来铺子里买上几瓶啤酒,或者支上一张桌子打双升。妈妈就会提前把家里的二十多把椅子拿出来,让他们坐。每到这个时候,月牙儿知道她最想干又不能干的事马上就能敞亮的去干了,那就是摘葡萄。妈妈会找来一个瓷盆,让月牙儿两姐妹去摘,因为有的长的离院坎远,为了方便妈妈还专门做了一个钩子,月牙儿就会和姐姐一起合作,一个找一个勾,那些之前只能远远的看的一嘟噜一嘟噜青绿色的葡萄,这个时候就可以任由她们挑选摘取了,在人多的时候一天可以摘三盆葡萄。摘完妈妈就会接过葡萄去洗,然后用盐水泡上个十分钟,但月牙和姐姐可等不及盐水浸泡,经常刚刚冲洗两遍放水里泡的时候就给它拿起来喂到嘴巴里了,一挤一吸那软软的甜甜的葡萄就到了嘴里。其他人看着她们笑着讲着一天天的见闻,有的抽着旱烟,有的抽着纸烟,有的围坐一桌打着双升,到了兴起时不时有香烟在空中抛洒互相致意,接过烟的人都从兜里掏出那透明的打火机点上,特别惬意。妈妈则在一旁继续洗下一盆葡萄,偶尔坐下讲讲新鲜事,偶尔也帮去上厕所的人临时接管出牌。到了晚上,邻居们都走了,妈妈就会收拾院子,扫葡萄皮、烟头,用水冲洗院子。第二天院子里就又干干净净了。
夏天,同时也是月牙儿一起的伙伴们最喜欢的日子,既可以去水田里抓鳝鱼和泥鳅,也可以扛着竹竿挖点蚯蚓去门前右边的水塘钓鱼,当然最乐呵的还是可以尽情折腾月牙儿门前那一排鸡冠花。月牙儿的妈妈在院子坎上种了一排鸡冠花,有十好几棵,一开花就鲜艳艳的,挠的人心里痒痒的,不折腾它们就觉得对不起它们。这时候,月牙儿们就会争先恐后的把鸡冠花摘下来,一瓣一瓣的掰开,贴在鼻子上,额头上扮公鸡,看谁扮的最像。到最后,也就不管像不像了,单纯的把所有的花瓣都贴在脸上,哪里想贴就贴哪里,后面连胳膊上腿上都是,活脱脱像“葫芦娃”。等到花全部开完只剩下种子的时候,这些鸡冠花才算消停下来,但是没几天种子熟的时候,那一圈圈密密麻麻盘在一起的小种子又会引来一场属于孩子们的狂欢。她们摘下种子撕开外皮,把里面已经熟透的有点黑的小圆圈粗鲁的捋在手里,攥的紧紧地然后小手一松一撒,都抛开来。也正是得益于这种抛洒,月牙儿门前的鸡冠花也越来越多。可从来不见妈妈阻拦,妈妈只是远远的看着她们笑。直到后来,月牙儿才知道爱花惜花的妈妈不阻止她们的原因,也是到后来,她才知道这种花不叫鸡冠花,而是叫蜀葵花。但对月牙儿来说,后面见到这种花,她还是爱在心里叫它鸡冠花。
当然,除了这些蜀葵花,还有一样东西挠的月牙儿们的心里痒痒的,那就是月牙儿妈种在平台瓷盆里的仙人掌,月牙妈种了足足三盆仙人掌,一盆仙人球,一盆仙人虫。到了开花的时候,那明晃晃、大咧咧的金黄色花瓣就肆意地招展的,在阳台沿上冒出来,好像在招呼着月牙儿和她的同伴们,快来看我啊,看我啊。这时候月牙儿们就会一窝蜂跑上楼,木质梯子被他们踩得直叫唤,楼板也踩得嘎吱嘎吱响,有一两个调皮的还蹦上一蹦,感觉楼板颤颤的像软桥才一路跑着去了平台。上了平台一个个都围着仙人掌、仙人球和仙人虫摩拳擦掌,想摘一两个小果子尝尝或者玩玩,也有的女孩子像月牙儿想摘下一两朵花儿来,月牙儿妈妈就会快步跟上来,一边给她们递纸巾一边叮嘱着别扎着手,让她们包着手把果子摘下来。胆大的当场掰开仙人掌的小果子吮吸两口,胆小的把果子拿纸包着捧在手里细细看,当然还有那不怕死的,偷偷摘几个刚刚长出的小嫩掌,或掰一两个小虫子去,这妈妈倒也不阻拦,只是叮嘱,这仙人掌啊,好养活,回去让你们爸妈搞点土围上就行了,保管活的好好的。可既然上了楼,那旁边盆里挨着栽的花可都不能幸免了,眼瞅着仙人掌旁边一盆长的肉乎乎的厚脸皮也遭了殃了,不时有小胖手捏捏那肉嘟嘟的叶片,当发现捏完就会留下一个暗绿色的指印时,一双双魔手都伸了出去,月牙儿妈就立马变脸了,“不准摸,谁今天要是弄坏了我的花,以后可不准上楼玩了,月牙儿,还不下去???”在月牙妈严厉的眼神中,孩子们都伈伈的走了,有一回月牙儿走的慢些,发现妈妈蹲在那里,摸着那厚脸皮轻轻地说着什么。
月牙儿还想起了家门前种的那棵柚子树,那颗花椒树,那十几颗李子树,每到结果时就会引得人围坐,妈妈总是热情地招呼着,拿椅子拿杯子搬桌子泡茶水端瓜子,又是拿刀削皮,又是拿袋子摘果子,当然,还有......
“妈妈,妈妈,你看,嘎嘎种的仙人球也开花了”小女孩兴奋的声音将月牙儿拉出了回忆。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月牙儿也笑了,正在这时,妈妈熟悉的声音也传来了“月牙儿,带孩子来吃饭了,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