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不去的坎

        文/范广学

冬梅拔完了最后一垄花生，走到地头塘埂上，下到塘边洗了脚，洗了手。月亮落在塘边的清水中，几个小鱼儿在月亮那块儿追逐嬉戏，荡起一圈圈水波，月亮在波纹上一闪一晃的，像是船儿游在水面上，荷花儿弥漫着清香，莲蓬正在旺长，收割了稻子后该是采摘莲蓬赶镇上卖了。活儿一个接着一个的，该死的还不回家帮个忙，干脆死到外头算啦！冬梅骂了一句，用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咋不接？这会儿应该收工了吧？冬梅又点了一下，这回接通了，这人可不是二林，冬梅心一紧，那个人说:“嫂子别多心，二林这会儿有事正忙着呢。”只听手机里面乱哄哄的响，好像有很多人在慌慌张张地走动，冬梅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片子啥时能出来？”

冬梅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二林到底咋啦？”

“没啥事，一会儿二林会给你回话的。”说完对方就挂了手机。

千万别有事！冬梅在胸口双手合掌，口中念道:天老爷保佑我家二林在外面平平安安！

冬梅回到家，做好了晚饭，正要吃，手机响了，果真是二林打来的。二林说我回不去了，正赶工期，一个人顶两个人用呢，家里地里你多累点。我刚才电话联系好了黄大炮的收割机，跟我哥也通话了，让他这段时间别在赶集卖货了，他卖的那些个黄鳝笼子和竹筐啥的也赚不了几个钱，虽说他手和脚不多方便，打个下手还是可以的……

冬梅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吃了饭，冬梅早早地睡了，以往这个时候她会看一会儿韩剧的。但睡也睡不着，心里不踏实，那句“片子啥时能出来？”的话让她浮想联翩，琢磨不透是啥意思，唉！让大林来帮忙，他能干个啥？是能提还是能扛？干农活要的是力气，大林路都走不稳当，能忍心让他干活吗？唉，毕竟庄稼不等人啊！

冬梅又想到她的两个孩子，儿子大兵开学了要上大四了，这个暑假就没回来，在大学跟前租房子学习，打算考研呢，女儿竹子今年高考，成绩过了一本线，报志愿时，纠结了几天，老是担心会调剂到不好的专业，干脆报的志愿专业都不同意调剂，二本又没报，结果掉档了，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冬梅劝道:“哭啥？！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水弯，说不定复读一年能考个更好的，俺竹子有这个实力，不就是多熬个三百多天么，没有过不去的坎！”

竹子又在县一高复读了。8月5日复读班上课了，正是酷热的三伏天，教室像个大蒸笼，电风扇开到最大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竹子上了一个星期课，吵着热的受不了啦。竹子从小到大有点任性娇气，高考前放假，头脑子一热，就和一帮子同学跑上教学楼顶上，天女散花般把课本和卷子撕碎往楼下抛撒，剩下的十多本资料书交给在校园路道边摆地摊卖书的同学贱卖了，复读又到处求录取的同学借书借资料，简直让人不省心。

冬梅下了床，走到院子里，月光斜射在院中的两棵梨树上，投下了花花斑斑的影子，梨子成熟了，微风一吹，散发一缕缕的香味。

“呯！呯！”有人敲门。

“谁？”

“是我！”

开门，大林说:“你还没休息呀？我来跟你借一样东西。”

冬梅问:“是钱吗？多少？借多了还真的没有，上个星期才给大兵汇两千去，前天竹子回来又带五百走。”

大林说:“我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不借钱，想借你电动三轮用一下，明早儿我赶外集想多带点货，便宜都给甩卖掉。不干了，慌不动了，这不，正好帮扶俺的人给俺找了个养龙虾的扶贫项目，还有人来指导，养成了还有人来上门收购哩。”

冬梅把车子和充电器都交给了大林，“赶集路远，你回家再充一会儿电。”

这时，大林从兜里掏出一沓钱，“这六千块钱你拿着，你明天打到大兵卡上，大兵正坐火车往他爸那儿赶呢。”

冬梅一惊，脸都变了色，“你胡说什么？我不明白。”

“唉！”大林长叹一口气:“都这个份上了，老二还让我瞒着你，他下午干活让钢管砸着右腿上了，拍片子看的，骨折了。”

冬梅头脑子几乎一片空白，感觉有上万个虫子在噬咬着她的心。

大林劝道:“你要想开点，人活在世上哪能没个七灾八难的，没伤到性命就是老二的福份了。没啥过不去的坎，休养几个月就会好的，该干啥还干啥。”

月儿偷偷地溜走了，一夜无眠，中午大兵打手机来说钱取出来了，又发来了一张图片，二林躺在病床上，右腿上打着石膏绷带，大兵说过一段时间就带爸爸回家休养。

夕阳西下，冬梅推着轮椅走在自家的田埂上，轮椅上坐着二林，稻子收割后稻田里养上了龙虾。两人一边谈笑着一边指指点点，金色的阳光把他们雕刻成了一幅美丽的剪影。

(小小说 ）

发表于2019年8月15日《河北农民报》“乡音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