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子
文/范广学
夕阳的余晖散落在大地上,老庄子的一草一木如涂上了一层诗意。时令已是六月中旬,一个人静静地走在环绕老庄子的水泥小路上。老庄子的地势高,像一个昂起的牛头,“牛头山”因此便成为了老庄子的称谓。
老庄子十多年前就是空庄了,遗留在庄上的标记是老队长的三间土坯瓦房,歪歪欲倒,不知哪一天也会倒蹋,成为一堆废墟,再长满野草,重复着其他农舍一样的命运。小时候,老庄子二十多户人家,百十口人,分散在坡上和坡下居住。每天,人欢牛叫,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这个画面我只能在梦中寻找了。
小路幽深,拐弯处,路的两边,一边是茂密青葱的细竹,一边依着山坡,坡上大树高耸入云,树叶哗哗,鸟儿啁啾,仿如仙境。叽叽--咕咕--喳喳……鸟儿欢叫,此起彼伏,大合唱曲欢迎着我。
走近池塘,塘埂上野草野树稠密交错,无法行走。池塘曾经是我们孩提时代的乐园,那时我们钓鱼洗澡翻菱角,塘里盛满了我们少时的欢乐。如今,一眼望去,池塘水草丛生,浮萍铺盖,偌大的池塘仅露出几小块水面,特别是菖蒲这种水草,简直就是水中巨无霸,一入夏,就疯狂地生长,迅速抢占地盘。塘中原有一口水井,是庄里人挖的土井,吃水用的,当时又筑了一条小路通往井口。那条小路不知何时没了,那口井也成了水中孤岛。水井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还有一棵两丈多高的不知名的小树,树枝繁密,在风中婆姿摇曳。野草开着一蓬蓬一串串的白花,站在塘埂上,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蜻蜓在花尖上跳舞。
大塘埂下方是庄里的打谷场,每逢打麦打稻打黄豆的季节,男女劳力齐上阵,热火朝天,干劲十足,一片欢乐。如今荒草萋萋,踏着没膝的青草走进去,眼前蓦然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旧物--石滚,碾过麦碾过稻的大功臣,也不知冷落多少年了,农业机械化的普及让它彻底被人无情地抛弃,同时,也解放了人的大量体力。想当年,打麦打稻是何等的苦和脏,每一场会战结束,脱下湿淋淋的汗褂,去竹林边的小腰塘洗脸洗手。树荫下的塘水好不凉爽,指缝间滴落的是黑水,嘴里鼻孔里一吐一擤,尽是黑黏液,打一扬麦稻吃了不少灰尘,捧水泼脸,脖子上粘的麦芒被水一冲,顺着胸口淌,仅舒服一会儿,又开始了下一场。
小腰塘已不复从前,记得当年塘埂上用大石条搭了两个石跳,供人们洗衣和挑水浇菜用。水跳不见了,塘也淤起来了,不过还好,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出水荷叶半人高了,荷花还没打苞,我想那也不会太久了,荷花盛开之时,我还会再来欣赏的。
庄子里有个大竹林,也是我们儿时常玩耍的好去处,而今,这里长满了杂树、杂草,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丛竹子在顽强地生长,那些遗落在路边的竹子应该算是老竹子的后代吧。
梅福贵是庄里留守老人,儿子女儿在外地上班,老伴去带孙子也有好几年没回了,老梅不感到孤独,他是个快乐老农,看得开。年轻时敢闯敢干,开过砖场,搞过养殖,干过屠宰,这几年他流转了三十亩稻田,专心经营农事,种水稻种菱角种树木。他是庄子里最早搬到公路边盖的房子,又买个小车,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会不时地邀上几个老友和同学,开车去山里面兜风赏景。老庄子离家不远,只要不出门,老梅每天必去老庄子转转、看看。有一次我从老庄子骑车经过,老梅从老竹林里出来,两手捧着竹笋,喊住我,硬往我车兜里塞,让我回去做菜尝尝,那种浓浓的乡情让我怎能拒绝。
老庄子走出了几位大学生,还有当兵走的,都在外面扎根发芽了。老庄子里也曾有过六个老光棍,都不在人世了。最后一个叫豁牙的老光棍是前年秋里走的,六个光棍的人生故事令人唏嘘不已,2019年我在某省级杂志上发表了散文《光棍庄》,就是为了一种怀念。彭帮国是老庄子的一个大能人,能说会道,胆大精明,干啥都出色,当过村干部,养过鹅,买过电动车,经营过液化气站,如今又开办驾校,在新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
余热褪去,天气渐凉,我正想返回,梅福贵正好又来老庄子,他热情地邀我去看他的庄稼,他的秧田大多在河湾边上。走过几个田埂,便到了。他指着那一片一片的青青秧苗,兴奋不已,看看,我这秧苗长势真是喜人,青丝绿叶的,我是请插秧机栽秧,均称。我讲究科学种田,靠河,水也不缺,天旱抽水,电卡往电表里一插,潜水泵汩汩地就把河水用皮管子送到了田里。
我看到河岸上隔不远就立个电线杆,杆上装有电表箱,老梅说每个表箱里都装有几块不等的电表。
老梅告诉我,是镇上供电所安装的,是为了方便群众抽水用的。
去年,我小丰收,他说,除去请机械交电费买种子化肥等各项开支,我收入还不错,一会儿到我家坐坐,我给你掰算掰算,每一笔开支我都记上帐了。
我有点羡慕他了,我说,你真是个快乐老农!
他由衷说道,还是党的政策好啊!农村也大有奔头了!
远处,几只白鹭排成人字状向我们翩翩飞来,落在面前的秧田里,嬉戏着。
从老梅家出来,我又返回老庄,月光似水,老庄朦胧空寂,一切都睡熟的样子,一只青哇咕咕叫两声,跃入水里,溅起一朵浪花。
(原创散文 195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