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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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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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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筏飞歌

木筏飞歌

(散文)

作者:伏 鸿

 

     

  我对故乡“花儿”的记忆,来自宽阔的洮河里破浪航行的木筏。“花儿”金属质般尖亮的调子,从两山间鸟娜升腾,穿越云层,铩羽飘落,栖息在聆听者心田。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还没有上学,有大把时间跑到洮河边,去看从桥洞下穿过的木筏。 

洮河是黄河上游最大的一条支流,河水很深,河床很宽。洮河林业局水上运输队把甘南境内的圆木捆成木筏,借助这条水道,运到600公里外的省城兰州。        

木筏小心翼翼地猫过桥洞,进入开阔的河面,航行就轻松而自在。这时候,筏子客悠然地摇着桨,对着岸上的人影,仰起脖子,卖力地吼起“花儿”。那声音婉转悠长,粗犷却抒情,听着十分优美,但总夹着一丝丝凄凉与忧伤。     

 我们看木筏,有时候是站在桥上,有时候是站在岸上。洮河桥是非常罕见的木桥。摆在河面的十几条船,由固定在两岸的粗钢丝蝇串起来。六根木樑错落地搭在船与船之间,木板再从木樑上铺过去,链成一座长长的晃晃悠悠的桥。       

木筏穿桥时,筏子客们聚精会神,担心撞到两边的船。少数技术极棒的,不只会精准地轻松穿越,还敢临险不惊地吼“花儿”。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坐在桥旁的河岸上,想看看筏子客过桥那阵儿的惊恐与忙乱。可这筏子客娴熟地摇桨摆筏,直直对准桥洞就往过穿,满脸身怀绝技的得意。他还色色地朝正在过桥的一帮仙女儿似的姑娘们唱了起来:“白牡丹白者是照人呢,红牡丹红者破呢。尕妹妹的身跟儿哈有人呢,没人是我陪上者坐呢。"也亏他以河为家,行踪不定,换作当地老百姓,如果唱这种表达爱意的犯禁“花儿”,至少也要被批斗两天。        

过了农历“六月六”,可以下河游泳了。那天我们游完赤条条地躺在沙滩上,浑身埋满沙子,只有脸部露在外面。洮河滩的沙子很净很细,被晒得热烘烘的,让我们细嫩的皮肤仿佛裹在丝绸被下。睁开眼晴,天空像整块的蓝玻璃,云朵犹如白天鹅的羽毛飘着。伙伴们正享受着难得的童趣,木筏上飞来的歌声打碎了这如诗如画的意境。那“花儿”唱得如泣如诉,锥心裂肺,好像故意掘人泪腺。 “想你想者睡不着,板櫈儿抬上院里坐,星星数了十遍多……";“想你想着想躔(chan)了,眼泪把碗淌满了……”莫非他的什么人也挨整了甚至被整死了?昨天两个“造反派”挥舞着大刀,要村子里一个地主交出“ 变天帐 ”。我远远看着,小胸口闷闷的。         

我们与筏子客结怨也是木筏上飞出的“花儿”引起的。“花儿”是洮河沿岸的民歌,莲花山就是驰名的对歌圣地。 花儿歌词主要是颂赞爱情,但也有相当粗俗的。那天我们特别无聊。家长们齐齐地板着脸不说,还无缘无故地训斥我们。几个小伙伴相约去河边玩儿。大伙儿本来是不开心的,但看着碧绿碧绿的河水,河面上漂流的木筏,河对岸蓊蓊郁郁的树木,树梢上盘旋欢舞的精灵般的燕子,心里的郁闷早消溶了。这时候,堤岸上走过一个漂亮的小媳妇儿。 小孩儿的眼睛一齐转过去,只见她脸蛋粉嫩,明眸皓齿,两条长辫子垂过腰际,翘翘的胸部随着脚步的起落跳跃着。也许筏子客的眼睛也转向了小媳妇儿,他以调情口吻唱道:“昨天我路过黄泥坡,黄泥坡上黄草多。看见姑娘的……”后面的词儿不堪入耳。有个小伙伴发现不对劲儿,大喊:“坏话,这是坏话!”我大声地号召:“打”。小石子立即向河心的木筏上飞去。

我们的泄愤被“老实点”、“老实点”的喝斥打断了。朝木桥上望去,两个荷枪的民兵押着一个人,自东往西横穿。我们撒腿赶到桥上,看到满腮胡茬的中年农民拼力地挣脱着,民兵的大手死死地钳着农民的领子,看样子是怕他伺机跳河。跟着看热闹的人谈论,这人偷偷把自家的羊拉到邻县卖了,犯了投机倒把的事儿。        

每年进入春季,洮河两岸就风景如画。初夏河水流缓,站在东岸,欣赏西山的倒影是很开心的。山峦上各种各样的花儿一一红的、黄的还有紫的一一艳艳地开在河水里的陡坡上,让游弋的鱼儿茫然而慌乱。        

景色这么好,大人们却不开心,我们的开心也被不期打落。这是为什么呢?小小的我们想不明白。 

民歌史上独具特色的故乡“花儿”,尽管听着很美,在那段岁月却浸透了淡淡的哀愁与优伤。不过,那清流滔滔的洮河,河面上疾驰的木筏,木筏上飞出的歌声,却至今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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