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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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新雨后，大地返青 ，嫩嫩的小草如一席绒绒的绿色地毯，蓬松着，延展着铺满小院，春来了。
春来了，大地都是湿漉漉的，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人家屋檐下红色的椽头像新漆了一般， 闪闪发亮，屋檐下的去年的燕子窝还在，在房檐的保护下，没有被雨淋湿，还是那般的坚挺牢固。
一对燕儿飞回来了，叽叽喳喳站在屋檐下，一阵聒吵，吵得主人不得不来观看 ，果然是去年的一对燕子，新雨过后，洗去了一路风尘，精神抖擞， 毛发发亮！主人王大爷自言自语的说：“ 回来了， 回来好！”
燕子住下来了，王大爷的生活便有了期盼。每日燕子呢喃， 唧唧，啾啾的，王大爷感觉生活有了气息，每日的一日三餐也有了味道，精神也抖擞起来。
燕语呢喃，似惜人迟暮，王大爷知道燕子懂他的孤独， 才来年年陪他。
从来都是燕子落谁家 ，谁家定是门庭若市，盛景繁华之相，那对燕子会选他这样孤寂之人！
只因那些年 ，王大爷家也是人丁兴旺，家庭和睦，燕子落谁家， 预示谁家家庭兴旺，王大爷很高兴 ，果然，儿子结婚 ，添了孙子，一家人热热闹闹，燕子梁上叫 ，院里孙子闹，含饴弄孙的晚年，还似在眼前，景却非当年景了。
儿子搬去了楼房，带走了老伴儿，小孙子得有人看，饭得有人做，王大爷便和老伴儿生生分离了，一年也聚不到一起几日。
儿媳嫌他抽烟，不想要他，他便一个人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光棍一般，一个人生火，做饭，一个人吃饭，生活变得了然无趣。
只有春来了，燕子归来的时候，王大爷才能感觉出人间的生气，还有那返青的草，即将种的菜园 ，水井里流出哗哗的水声 ，王大爷才觉得生活也是有意义的。特别是在每日的下午，看梁上的燕子呢喃，觉得生活有些情趣。
王大爷每日也会来看燕子，春种还没开始，他有的是时间。
他坐在廊下，看见燕子又在换唾沫了， 他知道小燕子要来了。
一天，王大爷感到身体不适，胸口憋闷，他想年纪大了，有些小灾小病很正常 ，许是春天天气忽冷忽热，自己有些肺炎吧！不碍事的。
周末，儿子带小孙子回来看燕子，王先生很开心，小孙子一刻不停地说话，王大爷感觉这院里有了人才有生活气息，老伴儿也回来了，看着冷锅冷灶，灰塌塌的家里， 一边收拾一边数落起来他。他觉得数落也变成了好听的歌了， 低头不语笑着 。
中午，吃过饭后，大家午休 ，他带着小孙子在廊下看燕子，这个小木头廊是他自己打造的，就为了年年看燕子，做了一辈子木匠的他，做这些是手到擒来。
不久，儿子也出来了。
“咋不睡？”
“换地方睡不着！”
“有事？”
“也没什么事！”
王大爷不说话了，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要钱。
“需要多少？”
“十万！想买个车，接送孩子方便。孩子马上要上幼儿园了。”儿子低头说着。
他知道儿子也不好意思，但是，媳妇的意思他也没办法违背，自己挣一辈子钱不就是给儿孙花的吗？
“行！和你妈说就行。”
“我妈不同意，说你们还得养老用。”
“我们养老再说！需要就拿去，我们要钱也没用了，你们正是用钱的地方。”
老伴儿出来了，一脸不高兴。
王大爷说：“给吧！我们土埋半截的人了，要钱有啥用 ，接送孩子没个车不行，等孙子上幼儿园了， 你也能回来了。”
他们一起看了会儿燕子，下午时分，儿子带着孙子和老伴儿又走了 。王大爷突然就觉得院里冷清了，他想追出去送送，又觉得送人最凄凉， 不如不送。
他突然又感觉胸口憋疼，他想该和儿子说说，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又想算了，也许就是小病， 害得儿子还得跑一趟医院。
他坐在廊上看燕子呢喃， 不觉睡去了，突然，他觉得呼吸困难，他意识到自己的病重了，想给儿子打个电话！
他起身一边往家走一边掏出手机 ，可是 ，突然，眼一黑 ，就倒下了 ，手机还未拨出去。
燕子在房檐下叽叽喳喳地叫，它们蹦来蹦去， 好似替他着急。
可是，王大爷永远也听不见燕子的叫声了。
那年燕子落户他家时， 他正值壮年，新落成的房子燕子安家了，他在院里打家具 ，电锯声，燕子叫声，老伴儿做饭的锅碗瓢盆声，儿子放学回来的车铃声， 阳光暖暖地照着，那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一晃眼的工夫 ，就老了，儿子考大学走了，毕业又回来了，带回了媳妇，结婚的时候，就在这个大院子，五间大正房挂满灯笼，贴满喜字，摆了十几桌酒席，院里搭了灶台，宾客盈门，喜气洋洋，他穿着新衣服幸福地笑着 ，接受儿子儿媳的叩拜。屋檐下的燕子飞来飞去，刚出窝的小燕子也在探头探脑地看着满院子的人。再后来，儿子搬出去了，时兴楼房，儿子就买了楼房搬走了， 还带走了老伴儿 ，两个人上班忙，没人做饭不行。儿媳不喜欢闻烟味， 他这个老烟鬼就自觉地不去了。
不去了， 也奇怪就很少抽烟了，他突然不喜欢抽烟了 ，到后来一支烟也不想抽了。
如今 ，王大爷安静地躺在廊下的地上，星星出来了，燕子安静了 ，春天的夜里还很冷，没有人给他盖一床被子。
太阳出来了 ，燕子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王大爷听不见了。太阳晒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
小燕子出壳了，嗷嗷待哺，燕子爸爸妈妈在忙着捉虫喂养小燕子。
小燕子会飞了，跟着妈妈一起出去学习捕捉的本领。
小燕子长大了，夏天的太阳炙烤着院里 ，院里一片杂草。
儿子回来取院里种的菜了 ，打开门，看到这一切，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伴儿回来了， 哭着说秋天孙子上了幼儿园，咱俩就可以团聚了，你怎么就走了？
院子又热闹起来了，是为打发王大爷。
秋天，燕子飞走了， 王大爷的老伴儿坐在廊下，等来年春天燕子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