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肉记忆

上个月去北京参加作协培训 ， 和我一个房间的白老师写了一篇文章《猪头肉》， 我看着哈喇子直流，记忆里全部充斥着猪头肉的记忆。我说我也写一篇猪头肉吧， 但是当时太忙， 回来忘了。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吃完饺子的我躺在床上 ，听外面庆祝新年的鞭炮声远远近近地次第响起。这感觉，仿佛是过大年。 我深吸了一口气，竟然嗅出了猪头肉的味道， 仿佛还口齿留香，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没有人煮猪头肉啊！我想了想，可能是相似的情景会勾起相似的味蕾记忆。

这样的冰天雪地 ，弥漫着年的味道 。记忆会寻找出那些年同样相似的场景。正如睹物思情一般。

有钱没钱 ，过年得买个猪头。那是我贫穷的童年时代最奢侈的美食。

年前， 烫猪头的燎毛味弥漫在空中，因为猪头肉的香，连燎毛味都觉得是一种香味。

大年三十下午，就开始煮猪头了。随着“咕咚咕咚”的沸水声音，猪头肉的香味就袅袅飘出来了， 丝丝缕缕地有空就钻 。 从鼻子， 从嘴巴，我甚至怀疑它从脑子也能钻进来，让我整个头脑都热乎乎的，甚至有了油腻腻的猪头肉的感觉了。 这个感觉说不清，他不是味觉 ，也不是嗅觉， 就是一种充斥在脑海里肉香的味道 ，仿佛有了吃腻后反射在脑子里的感觉。

年三十傍晚，猪头肉煮熟了，打开锅盖，一股香气袅袅飘起， 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母亲， 用筷头扎扎猪头肉，看见烂了。再用铲子和筷子把整个猪头挑起放进大铝盆里，放在炕上，开始剥猪头肉。这时候是最兴奋的，我们兄妹围了一圈，母亲用筷子一挑，猪头肉就整个下来了，我们抢着上手揪着吃，猪头肉煮得很烂，一揪就下来了，软乎乎，香喷喷的放进嘴里，嚼着一年最奢侈的味道，只有这时候的猪头肉是可以尽情吃饱的肉。剥下的猪头骨架要给弟弟的，骨头上的肉最香 这是一份特殊的待遇，弟弟手捧半个猪头骨架，把嘴凑上去，啃那些骨缝里的肉。

猪头肉几口就吃饱了， 等到母亲切好摆盘的时候，我们已经没了兴致。猪头肉手抓着吃的时候才最香。

正月，吃压猪头肉是一年唯一的享受，平时是吃不到的。吃不了的猪头肉，母亲把他们切碎，用笼屉布包好，放在铝盆里，放上面板 ，面板上放上压菜石头，压几天 ，压瓷实了，把肥油也压出去，这样切着吃味道更好，肥而不腻，有咬头，我更喜欢吃 ，是好多年后挥之不去的回忆。

后来过年不煮猪头肉了，也就不压猪头肉了， 街上都有卖，但是那个叫冰花肉的压猪头肉没有母亲做得香，所以，总是怀念那时候的压猪头肉。

煮完猪头肉的肉汤，也不浪费， 也要等冷却了，切开吃的，也是一道年味。黑黑的，滑溜的，一放进嘴里，很快化开，品尝着煮猪头肉的香味。

年是必吃猪头肉的，平时街上有卖的，但是很少买， 因为那是一笔不小的消费。

冬天晚上放学的路上，街边卖猪头肉的大铝盆里，放着红色的猪头肉，在昏黄的灯下泛着诱人的色泽，让饥饿的我更是垂涎三尺。那个卖猪头肉的妇人围裙上，袖子上都是油腻腻的猪头肉的香味。我觉得她那件围裙都很香 。她女儿和我是同学， 我常常羡慕她，她坐我前面，上课会看着她的头发呆，我想她一定能天天吃到猪头肉。

有一年半夜 ，大约是我没上学的年纪，父亲挣了稿费，给单位人拿去买了猪头肉和酒，他们在办公室里吃完后， 父亲把吃剩下的猪头肉用报纸包回来。我睡梦中听到母亲喊我起来，家里停电了，母亲点燃了油灯，我迷迷糊糊看见报纸放在大红柜上， 一股猪头肉的香味袅袅飘来 。“猪头肉”我马上心亮了，父亲脱了衣服，把猪头肉抱过来，摊开报纸 。切成块的猪头肉躺在报纸上，把报纸也粘得油啧啧的，我们用手抓着吃 ，肉带起报纸，我吃着香，顾不上撕去粘在肉上的报纸碎屑，连同报纸吃了下去。以至于每每看到报纸， 我就想起猪头肉，报纸永远和猪头肉连在一起了。那个煤油灯下吃猪头肉的场景永远留在了脑海，我记住油灯下父亲抽着烟看我们吃的温暖的眼神 ，记住油灯下母亲微笑的表情，他们像两只鸟儿， 一左一右护卫着我们，看我们吃，母亲都没舍得吃一口。

多年以后， 我仍然记得 ，记得那个时刻。有父有母 ，有兄弟姐妹的团聚时刻。

有一年过庙会，我和弟弟每人得了五毛钱 出去快花完的时候，到中午了。 十字街头猪头肉的香味吸引了我们， 我们坐在百货大楼的栏杆上，看着对面的猪头肉，就馋了。 可是我们只有五分钱了，我知道买不了猪头肉了，就怂恿弟弟去买。弟弟比我小，估计对钱还没有概念，跳下栏杆拿着五分钱去了。我屏住呼吸远远地看着，我看弟弟和卖猪头肉的说着什么，那个卖猪头肉的把手在围裙上擦擦， 然后弯腰给弟弟撕了一块。

弟弟跑回来， 他说五分钱买不了猪头肉，她给撕了一截猪肠子。也好，猪肠子也有猪头肉的味道。 我们一人一半，吃着走回去。那个猪肠子肥腻，口齿留香。我还吃出了猪头肉的味道。因为它们是放在一起的或者是它们是在一个汤里煮的。

随着物质水平的提高，平时我们也能吃到猪头肉了。晚上母亲会给我十几块钱， 让我去大街上买猪头肉，我飞奔而去，我知道哪家好。买回来后，母亲切好算给我们改善伙食 。 但是，每当我们吃的时候，母亲会偷偷抹泪，她觉得猪头肉太贵了，舍不得花钱又不得不买。 为了我们晚饭都多吃点。那时候的晚饭很单调的，稀饭馒头就不错了， 或者是稠州，黄糕片 ，我们不想吃，买点猪头肉就能多吃点饭。

在我上了高中以后 ，猪头肉就可以随便吃了。直到现在，是想吃就买。虽然天天吃肉 ，但是， 隔一段时间 ，就想吃猪头肉了，喜欢那个有咬头的感觉 ， 喜欢曾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