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

过了腊八就是年，年是一段时间，从腊八开始有小年、 大年、正月。腊八，是一个重要的节日。

腊八要吃腊八粥，这个在我记忆里是最深刻的，因为一年只吃一次红稠粥。

前天，女儿打电话回来问我腊八粥怎么做？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对做饭感兴趣，但是，这一年来她总是问我怎么做饭，她是长大了。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腊八粥咋做，小时候对姥姥浸泡大红豆，放碱面之类的觉得很难，有了畏难情绪，所以，一直没有亲手做过。但是，现在超市有卖瓶装好的各种豆子，葡萄干，黑米 ，红枣之类的，你买了用电饭锅按大米的做法熬就行。女儿说她宿舍没有电饭锅，要拿锅怎么做？我说：“那就多放点米，像熬稀饭一样，熬到水少的时候，就要站在跟前不停地搅动了，防止糊锅。”

女儿说要不停地搅动吗？我说是的，是要不停地搅动，姥姥就是这样做的。说着这话的时候，我的眼前，就浮现出母亲腊八节的早上，不停用力搅动腊八粥的情景。

每年腊八节前一个晚上，我们兄妹就很兴奋了，明天要过腊八节了，谁起得迟就会得红眼病。所以，我着急地早早睡去。炕边，是大铝盆里泡着的大红豆。

早上，睡梦中就闻到了浓浓的米香味，哥哥把湿毛巾放在我脸上 ，喊我：“起床了，肯定你得了红眼病。”我一激灵 ，赶紧坐起，发现我已经是最后一个起床了。哥哥弟弟都笑我 ，说我的眼睛红了，我就开始哭，想照照镜子，无奈家里太黑， 我看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我觉得我已经比平时起早了，怎么还会是红眼病？我就问妈妈，妈妈说没有红眼，你哥吓你呢！可哥哥坚持说我眼睛红了。我便又哭了起来，眼睛真红了，哥哥便哈哈大笑。

哭着哭着，看着母亲说粥要熟了，她揭开锅盖，开始在雾气蒙蒙中用勺子搅动红稠州，一大锅的红稠州，母亲很费力地搅动，锅里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红稠州从糊状被搅动成稠稠的样子。母亲一人舀一碗，粘上白糖，让我们吃。

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开心地吃红绸粥，母亲便又讲起为什么吃红稠州，是为纪念一个和尚，也是豆子丰收了，放在一起吃有营养，在冬天对身体健康有帮助。

我独不喜欢吃这个红稠粥 ，我向来不喜欢吃豆子。这个红绸粥是主要用大红豆做的。大的豆子我更不喜欢。所以，我只吃几口就不吃了。

可是，母亲爱吃，何况又做了那么一大锅 ，按乡俗是要吃到过大年的。每天放学回来，笼子里面就有红绸粥，我就皱眉头 ，以至于对于过年记忆最深的就是腊八粥。

小时候不喜欢腊八粥，是因为它太单调，主要就是大红豆，小红豆，加些小米吧，我记得不太清楚，反正以豆子为主，很单调的几种，最好吃的就是红枣了。但是，红枣很贵， 放得也不多 ，我就挑着吃红枣，还是被铲子铲掉了半个。

后来，我还喜欢上了红绸粥，人啊，小时候不爱吃的东西， 长大后会变得超级爱吃。我爱吃红绸粥是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我调到古北农行上班，食堂的阿姨每年腊八都会给我们做红绸粥。

这时候的红绸粥食材就丰富了，有葡萄干，黑米 ，蜜枣，桂圆等 ，加上这些甜甜的稀罕食材，红绸粥就不是涩涩的单纯红豆的味道了。

那个阿姨爱单位就像爱她家，每个腊八节都会做红绸粥。我因为一直没搞懂大红豆需要怎么提前浸泡，所以， 结婚后每年就是买八宝粥代替。重温妈妈的味道是在阿姨手里。

我们单位是每天免费给吃早餐的，腊八节的早餐就是红绸粥，大家去了单位就都很兴奋的样子 ，因为今天是腊八节，有腊八粥吃。

阿姨做了好多，我们在寒冷的冬日，围坐一起吃着香甜软糯热气腾腾的腊八粥，七嘴八舌地说着腊八节，和每个妈妈不同的做法。吃完后，阿姨会说：“我做了好多 ，你们谁爱吃下班过来拿上。”

我变得爱吃了 ，重要的是母亲爱吃 。那时候母亲在广州弟弟家，一定不做腊八粥 ， 过年马上要回来，正好我把阿姨做的腊八粥拿回去。

中午下班后我去食堂取腊八粥， 阿姨一直说着多拿点，好多呢。 我就多拿点，回家冻在冰箱，母亲回来给母亲拿过去，她也能吃到过年，她说这个腊八粥做得好。

离开阿姨以后，我就再吃不到腊八粥了，每年依然是用八宝粥代替。也和闺蜜尝试做过 ，不知道为什么不红，也就索性不尝试了。

今年，女儿这样问，我才想起前段时候自己在超市买的那个瓶装的各种豆子。那段时间是用它们熬稀饭给自己加强营养的，现在想来正好用来做腊八粥。

于是，晚上，我把还剩的半瓶豆子一股脑倒进电饭锅，加了很多红枣。这瓶豆类我仔细看了一下，有大红豆、小红豆、黑米、薏米、 桂圆、葡萄干、红枣等等，食材真是丰富。我盖上电饭锅的盖子，和儿子做作业去了。一会儿的工夫，米香四溢， 家里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米的香味 。我也第一次闻到如此醉人的米香味，那么浓郁，那么沁人心脾，那么纯粹， 好想大口吃下去。

夜色里，米香味飘到了后排邻居家。她出来扫院子 ，说：“这么嘹亮啊，晚上都做好腊八粥了。”我打开窗户说：“怕明天早上起不早。”她说：“明天就得早起呢，不然要得红眼病。”我就笑了， 红眼病，我是怕着她长大的。那个时候早上去学校同学们也会看谁是红眼病， 都怕看出自己起迟了，捂着眼睛，手缝里看人。但是，红眼的还真不少。觉得有红眼就是睡懒觉了，还觉得怪难为情的。后来长大了我想，是起早了眼睛才会红的吧！不然为什么腊八那天有那么多红眼病呢？

儿子没有听过红眼病 ，他一边做作业，一边问，啥是红眼病？ 为什么要得红眼病？我便沉吟了一下，给他讲起了我们小时候关于腊八得红眼病的故事。他听着咯咯笑，然后，扔下笔就跑， 说我要早点睡觉，我怕得红眼病。

闻着米香味我们进入了梦乡。

今早起来， 电饭锅的腊八粥还有温热，我用勺子随便搅动几下，我记得这个不能像稠州那样搅动得很整齐，好像也有什么讲究。我给儿子盛了一碗，放上白糖。他也和我小时候一样 ，盯着红绸粥，吃了一口， 皱起了眉头 ，说：“我不要吃这个东西。”

和我一样，没吃过的第一次总是觉得那么难吃 ，现在这么好的食材应该不是味道本身的问题了，是习惯的问题吧！

他喝了奶上学去了， 我一个人慢慢品尝红绸粥的味道，它绵绵的，如这绵长的岁月；它甜甜的，如过往里那些温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