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树

 记忆里有棵高大的柚子树，七八岁孩子需三个人手拉手才抱得过。它在两米见方处开叉，几条叉干撑开斜拉着疯长，俨然一把遮天蔽日的巨伞。旁边并排长着一棵乌桕树，是树龄相仿的好兄弟。

史料载，柚原产于东南亚，在我国也已有三千多年栽培史，以江南气候为适宜。喜温暖湿润，耐干旱能力不足，易得虫害。

小时玩伴在村里可谓是无处不玩，但也有相对固定的“玩地”。其中一处是村南的“杨桃树乐园”，另一处便是村北的“柚树乐满地”。玩伴们每次见面，大概率会说“去杨桃树玩吧” 。遇上意见相左，马上又说“去柚子树玩吧”。很容易就能达成一致意见。

这“南桃北柚”之“玩地”，给童年留下许多难忘的时光。单说这柚子树吧。每年过了清明节，柚树就开满白色小花花，浓郁的花香，沁人心扉，蜜蜂和小飞虫被引诱集中在树上树下，嘤嘤嗡嗡的，那树下呢，花瓣像雨一般洒满了地，形成了一块大地毯，虫子也会来花“地毯”舞蹈。孩子们呢，此时是高兴极了。这满地瓣啊，预示着秋天柚子又要丰收了。事实上也如此，每年结出的柚子有两三百个，那是常有之事。

柚属芸香科、柑橘属。因有几千年的栽培史，加上近代农业科技进步因素，培育更多的品种，推而广之，形成不少地标性产品。据说柚子说得出名字的有一百多种，常见的有橘红柚、沙田柚、金香柚、金兰柚、安江香柚等等。本乡人较喜欢沙田柚和橘红柚。本地也引进过一些优质品种，但甭管哪个品种，在本地安家时间长了，柚味就不知不觉走样了。想必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道理吧。

村里这棵柚树是独一无二的，想必也有几十年树龄了。你认真去对标对表查证它，虽形似某品种，但味道合不拢，无法辨别了。

本地有顺口溜曰：“六月荔枝，七月龙眼，八月柚子，九月扁柑。”喃的是这些秋果实们可采摘的时令。于柚子，村里嘴馋的一群，摘完最后一只龙眼，就跃跃欲试柚子了。事实上，提前试吃柚子，舌尖涩，舌根苦，是个苦差事。尽管如此，小伙伴仍然屡试不爽，每个周末放学回来，仍要非试吃一下不可。哪怕还是苦涩难咽。偷吃活如碰上严厉的长辈，会被大声批评：还未脱下花痕呢，就试呀试呀，小饿鬼啊你们！说未脱花痕是极言柚子未成熟，小饿鬼是很有毒份的话，但在那个年月，很常用，不刺耳。

骂归骂，偷着试吃仍会继续的。哪天可以入口了，很快就在村里传开来：“柚子吃得了，准备得摘了。”柚子吃得的消息自然引来更多的试吃者。甚至有偷的成分了。孩子们趁大人们去干集体农活了，结伴爬上树去，摘下来就跑到春天岭顶上去吃。匆匆弃了柚皮，学着大人的样子，打开同时压着音量轻喊：“酸过去甜过来”。然后是齐声张口大笑，笑音也不会太高的。抢了两瓣就吃。如果觉得还不过瘾，常常会再回去“冒险”一次。

柚树是生产队的。孩子们对此深信不疑。据大人说，柚树是解放前夕本村逃出海外的杨氏土豪留下来的，算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了。生产队的东西保管起来不容易，柚子一类的东西就更难了。慈祥的长辈看着孩子们的馋样，心里是乐着的，但也怕吃得太提前了太可惜，遂因势利导的说，大家记要好了啰，中秋月饼节是摘柚子的最好时机，什么时候供销社有月饼卖了，我们就可以摘柚子了。尽管用心良苦，苦口婆心，孩子们还会照样偷吃的，但是，总算是顺势记住了月饼节这个不易被忽视的日子，多了一份可期的等待。

柚树长得亲近人，也是孩子们易犯偷吃之行为的原因之一。试想，两米高的主干，还错落有致的长着几个类似攀岩墙上的凸支点。加上旁边的乌桕树，为孩子上柚树提供了绝好的方便。“贼惦记”和“贼方便”都具备了，那是怎一个“诱惑”了得！

月饼节终于临近了，柚树上容易采摘到的地方差不多被“提前”了。村里的长者就说，大家互相招呼一下，一起摘柚子吧。马上有人响应，大声吆喝起来：摘柚子啰！摘柚子啰……大伙听见，就陆续赶过来了。柚子虽然不像生产队的其它劳动成果那样严格来分配，碰巧某家大人不在的，该家孩子也能捡到从树上扔下来的柚子，甚至个别全家去走亲访友了，回来也能拿到一份。

人多力量大，一树的柚子，一下子就摘完分完了。现场有人剥自己分到的柚子，剥开时会大声尽情的喊：酸过去甜过来！引发一阵开怀大笑。一年的翘盼就这样降下了帷幕。大家拿回家里等十五的月亮和十六圆，甚至有等得更长的时间才吃完的。据等得久的人家说，挺好吃的呢。我们家人口多，拿到的柚子是等不久就吃完了的。

吃了柚子剩皮，皮也是好东西。每年剥下来的柚子皮，我家会很用心的把它晾晒干收藏好。入冬后，收割回来糯米，把柚子皮烧了灰，用灰搅拌凉开水澄清成碱水，再用泥煲加糖煮糯米粥，煮烂如膏状，吃起来香甜可口。是润肺解燥的好食材。吃着会不小心把自个的舌头也吞到肚里去的。外婆是这道美食的操作好手。那时虽然家家都有柚子皮，但能如此享受柚子后续口福的，可能就是我家了。

年复一年，柚子的故事被重复着，以致永远难以忘怀。可惜的是，柚树在我们这帮小伙伴外出求学的时候，某年的冬天着虫害被冻死了。柚树生长的地方，现也变成新村居民的宅基地了。我魂牵梦绕的柚树柚子哟！时光远逝，就以一阕“如梦令”，添点回忆，增点念记怀想吧。

词曰：

村北风林一路，童趣口福归处。花雨沐嘤嗡，翘首月夕飞度。

此物，此物，春岭清秋最诉。

吟罢又觉得大半辈子已过，却似一事无成，徒然再生出情愫，成“醉春风”词。

词云：

岭上东风近。年年芳早衬。莲塘何处盼归人，问问问。索柚从前，万花成影，苦寻音信。

日久峥嵘隐。青梦方成阵。希文忧乐未完达，奋奋奋。还却庭前，道声珍重，守得独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