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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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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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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

        年轻时读过陈之蕃的《钓胜于鱼》,被那位老教授的“是为钓并非为鱼”所染,觉颇为有理。但,要把人生活成“钓胜于鱼”的境界,谈何容易。于我看,平凡中持此观点的,大多是喜欢钓鱼却钓不到鱼的人,故以此慰藉。

我小时候喜欢钓鱼,找一截小铁线弯成鱼钩,绑上化肥袋封口线,依次绑一截浮水的小空心木、一根竹鞭子,就是完美的鱼竿。扛了家里不常用的钝锄,来芭蕉树下,几锄头下去,就挖出五六七八条蚯蚓,用事先准备好的芋头叶、荷叶或竹筒子包装上,便径直去池塘边下钓。

那时的鱼跟那时的人一样,肚子特饿食欲特好,诱饵刚丢下去,鱼就上钩了,钓上来又黄又肥的塘角鱼,我们称其为“塘角王”。塘角王被竹竿子尽力抽上来,又被重重砸在岸坡上,还能咯咯的叫,浑身充满着斗争的精气神。

塘角鱼很受家里人喜欢,外婆用自产的蒜米和姜片,煮得有滋有味,我们兄妹常常是连鱼带汤汁一股脑儿装进了肚子里去,回味无穷。塘角鱼受欢迎,还因为它具有食疗价值,用“独脚金”配着清蒸,可治小孩子疳积症。不知何故,那时候农村小孩子,被大人认为疳积食的不在少数,得及时消除疳积。有疳积的孩子面黄肌瘦、不思玩耍,烂哭,用独脚金清蒸塘角鱼往饱里吃,就能解决这个难题。那时,农家坡头坡尾长着很多独脚金,现在要找它却难了。


及后来有了购买力,购得自以为很美很实用的鱼竿,那鱼们却好像忽然之间没了先前的食欲了,无论怎么认真去守着钓它,总实现不了心中的期望值。只好心里暗自提醒:罢了,钓胜于鱼,钓胜于鱼。


话虽如此,买新钓竿在孩童时的池塘钓不上鱼,还是让人心有不甘的。为了证明此竿有用,决计去小时候心存敬畏的水库一试。出发前,特意请教深喑钓道的友人,比如买什么饵料呀,钓什么鱼呀,钓哪个点呀等。友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诸位可能要问,蚯蚓下钓不行吗?买啥饵料呀?你就有所不知了,现今但凡拥有像样鱼竿的,早已不屑用蚯蚓作诱饵了。如你偶尔还用,会被取笑穿西装配解放鞋——不得体哩。


那水库,一直是本人心存敬畏之所,不仅是读初中时去洗澡差点被淹死之故,还有一些儿时听到的光怪陆离的民间故事让人难忘。比如说某人因某事想不开,在水库寻了短见,后来有人在水库边撞见逝者的身影出没,说是阴魂不散,有鼻子有眼的。更有甚者,还用肯定语气说深水区有水鬼,水鬼有背带,专背那些靠近的孩子。这让孩提时的我们听得毛骨悚然。在今天看来,更像是吓唬调皮孩子的说辞,可见那时也十分重视防溺水的事。


水库修建时间不长,是农业学大寨学来的吧。本地地处丘陵,又是小半岛,不具备生成河流的自然条件,水库修好后,非雨季常常是半库水,灌溉不了农田。经过谋划,人们决定自百里外有水源的水库始,挖一条长长的水渠流往这边,并把沿途山塘水库都接上。这个谋划相对于红旗渠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于本地人来说,是很宏大的工程了。那时,挖渠全得人工上,没有工程车,很苦。挖成后的百里沟渠,不仅直接灌溉农田,还把需要补水的水库山塘全满上水了。有一首很好听的歌曲是这样唱的:公社是棵常青藤呀,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呀,藤儿连着瓜……


歌唱起来朗朗上口,群众也听得明明白白。生产队长在本队安排劳动力轮流参加该项水利工程,一点也不用做思想动员工作。即使遇到哪家挤不出劳动力,也会有人主动请缨补缺,大家都乐意去干公社的大事业。


我不知道那时父亲是否主动补过谁家的缺,记忆中他去修水利的时间是不短的,也不能常回家看看。我想,一方面是工作纪律要求严,另一方面是交通不方便,来回一趟不容易。以至于母亲长了乳疮,他也不知情。母亲只好让我写信给父亲,她口述我动笔,碰上不会写的字,母亲就耐心在桌子上比划着教我,直到那封信能达意为止。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写的信,信居然还真的把父亲给叫回来了。让我觉得这写信寄信都很神奇,也很骄傲。可惜的是,父亲们修的这延绵百里主水渠,现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受重视了。后期应修的一些支渠,也随着联产承包责任的到来,没有组织好人力物力投入,而成了半拉子的工程。


水库很深,听说有人能钓上几十斤重的鱼,差劲的,也钓得十条八条小的,合起来也有几十斤重。我呢,就是没钓上过拿得出手的鱼,每每扔下饵料,泡上半天没动静,饵料泡变色了,了无影踪了,也不见大鱼上钩。虚心请教能手,听意见,改方法,仍是鱼不达意。于是乎,我怀疑人们传说的钓大鱼的真实性了。


钓鱼信心受打击,去的次数就少了。后来,水库被管成了重要的水源地,周边拉起高高的护栏,就顺坡下驴了,也遮掩了钓不到鱼的面子。


遭遇同样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常看到在库岸边蹲守一整天也没见上大鱼的钓友。也许,钓不到大鱼并不全是我的无能。


改海钓吧,我这样想。

从淡水到咸水的转型,单是钓具就少不了一番折腾,这就不一一细表了。海钓更是要讲究章法的。俗话说,淡水钓死咸水钓活。跟海钓爱好者聊上后,很快就能得到一些总结性的理论指导:钓鱼分竿钓、手钓、延绳钓、拖钓四类啦;我国南方地区有固定式垂钓、游动式垂钓、底层垂钓、中下层和中上层垂钓、真饵垂钓、假饵垂钓、船钓、岸钓啦;北方除了上述,还有冰钓啦;但是,用哪种方法去钓,得自己视具体情况而定!嗨,这不等于不说吗。


如不是岸钓,首先得有艘小船,才能去公认的海域钓鱼。公认的海域海况不是凭空捏造来的,是踩着前人多少坚实的臂膀弄清的,说是弄清,到点去了还是得交学费的。


记得某年春上,跟老黄老江老苏几个人出海钓鱼,称他们“老”,其实他们年龄并不大,比我年轻。船是老苏的,八匹的柴油机动力,说是足够了,但远海是去不了的。船很快出海了,出来不久才发现海面起了能见度极低的盲雾。海边长大的人知道,欺山不欺海,出海就怕风暴和盲雾了,风暴且不说,遇上盲雾,渔家大多会选择停下船,等雾霾散了才行船。辨不明方向行船很容易触礁,触礁船破是危险的。虽然我们坐的船没有船破之虑,是压了泡沫胶的机排,如暗礁撞坏了螺旋桨,失了动力也是危险的。


那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雾霾让找不着参照物,只好让船慢了下来。夜幕是说来就来的,夜幕下来,我们就有了惊喜的发现:混沌天地间,半空中呈现泛黄的颜团,我们立即意识到,那是核电工地的灯光照到半空折射过来的。有此参照,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我想,这正如过日子呀,失去了方向时,得自己努力去寻找参照物,就算一下子寻不着,你就等着,总有云开雾散时候的。


在那淡淡的泛黄的颜团指引下,我们很快寻得第一个目的地。可是接下来的钓事并不如意,好久一会也不见上鱼,几个人就各持己见了,以致换了好多个点,时间都耗在寻点的路上了。一直熬到第二天清晨,各自才钓得几条小鱼,已是饥肠辘辘,筋疲力尽了。


其实跟老苏他们的这次海钓,还不是我的处女之作。记得若干年前,还在学校教书的时候,被分配去搞“两基”工作。有一次,跟着搞“两基”的几位年轻同事一起,到海边亲戚家作客。亲戚老周自己有条小船,自称知道某片海域有沙箭鱼,还称一个人曾一次钓回十来斤。我和几个同事听得都动了心了。没有钓鱼竿,也没有海钓经历,老周便每个人发一枚手钓,教大家如何挂饵扔钓,如何拿线把脉。按他的办法,果然很快就钓上沙箭鱼了,大家很高兴,激情满满的。


        问题很快就发生了,几位同事同时晕了船,趴着船舷把肚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喂鱼。许是周边一下子有了人间烟火吧,很多鱼儿都来到船边欢跳,吃着这些年轻人的慷慨解囊。此时,我手中的鱼钩频频上鱼,大条的有二三两重,小的也有一两上下。海边人知道,这般身子骨的沙箭鱼算是大鱼了。可惜晕了船的同事们把肚子里的东西慷慨倒出后,都争先恐后地往船舱里的小卧铺钻了,他们说,已经晕到坐不住的地步了。


我倒是没有晕船,只是晚饭吃的是“海马”粥,跟同行几个人一样,出现了蛋白过敏症状。蛋白过敏其实很不好受,除了皮肤起疙瘩发痒外,还出现嘴眼鼻浮肿,特别是嘴巴,肿得像猪八戒。那时如我们当中有人懂点医学,一定会意识到不妥,让小船早早返航以应对不测了。但因为大家都是无知,默默地用年轻和激情闯过这一关了。


因频频上鱼,我努力抵抗着皮肤发痒的不适,跟老周一起坚持垂钓。忽然感到有凉风扑来,抬头看天,坏了,乌云差不多压到头上了。“风暴就要到了。”老周着急地说。说时迟,那时快。老周刚想起锚返航,风和雨就到了。精神有点恢复的同事听得动静连忙从船舱里爬出来看究竟。此时,离船不远处暴了一口炸雷,听起来好像是有什么物件被雷电劈开了,发出撕裂的声响。我连忙说,来不及了,大家回船舱里吧。老周连忙操作让船头迎着风浪,又下了后锚。遇上风暴,前后下锚锚定,是有助于抵御风浪的。


接着又是一个炸雷,声音比先前更为恐怖。老周湿着身子连忙钻了进来,边钻边说,从来没在海上见过如此响的炸雷。小船激烈颠簸着,雷电一口接着一口高密度狂炸着。我担心船会被炸中,可就全完了。大家在暴风雨和雷电交加中煎熬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想说话,生怕被雷电知道人在哪里似的。风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放晴后,大家鱼贯从船舱里爬出,还心有余悸。老周说,两枚锚有一枚已经断索了,余下一枚也被船拉着犁海两里长。此种情况渔家人称为“撕锚”,如撕锚过程中遇上石头,锚索肯定会断的,那船就是断线的风筝,危险了!


天有不测风云,看来这句俗语是不假的。


后来,我还跟老黄老江老苏去过好几回海钓,尽管每次都自以为吸取了前一次教训,不断优化了行为,还是钓不达意。我甚至怀疑老苏的钓点是些伪钓点。于是便又找机会跟老唐和老钟去一次海钓。老唐和老钟自称是每次出海都不会空手而归的能手,家里的冰箱冰柜早已是鱼满为患的了。那天晚上,他俩竟然钓不到鱼,倒是我钓到了两条很像样的鲷鱼,真是贻笑大方了。


当然,跟老苏他们也有过例外,在核电长堤的出水口附近,折腾了一个晚上的我们,正在怀疑人生,想要把余下的饵料扔下海去喂鱼,从此相忘于江湖。老黄此时却上了一条约八两重的“火点黄”,大家精神为之一振,连忙下钓,接着是各人纷纷上鱼,不久就钓了十来斤鱼,正喜不自胜时,发现带来的饵料竟然用完了,连忙把刚才遗弃在船板的“废饵”重新利用好,居然也能钓上鱼。后面终归是没有饵料了,遗憾是没有用的,随缘而行罢。这次小插曲,让我把原来怀疑老苏的钓点都是伪钓点的念头打消了。


看来这汪汪大海,鱼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爱物,如你难于坚持钓胜于鱼之情怀,就请慢慢淡出“江河湖海”吧。


淡出“江河湖海”的你,时间或许会充裕一些的,可以拿些书出来读读,发发冥想,当然,也可以想自己为何大多时候钓不上大鱼这个问题。也许,心是否静得,是最大的缘故吧?!试想,在水库钓,你要想起了关于水库的诸多故事情节来;在海里钓,你又整个晚上去寻连自己都数不过来的钓点,做不到心无旁骛,又怎能钓得上大鱼来呢?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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