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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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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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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 社

百科曰:田社,奉祀田神之所也。我家乡逢年过节,祭拜的首推田社。祭田社,除传统节日外,还有专门的祭祀日,那就是农历二月初二和八月初二。

在民间,有“二月二龙抬头”之说。所谓“龙”,指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年仲春卯月之初,北斗指正东,“龙角星”自东方地平线升起,于是便有“龙抬头”之说法。“龙”,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龙抬头”预示着春回大地,万物生晖,充满着新生和希望。人们顺应天时和龙意,祭祀田社,祈求年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意愿美哉。

农历八月初二,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重要日子,民间称为社王诞,是祭祀社王的重要仪式日。《史记》有载,社神源于人们对土地的感恩和自然崇拜,是于土地上自然形成的宗教形式,社神的原型即为土地神。斗转星移,社神崇拜从自然崇拜中脱胎而出,与祖先崇拜一道,成了独立又互补的民间信仰,一直沿用至今。

家乡田社,在我的记忆中,是祭拜过若干处的,最初是在一个叫做打山庙的地方。那个时候,生产队已开始酝酿分责任田到户的事情了。我和村里几个孩子,被家里大人不约而同的要求跟着去拜社。这对孩子们来说,是新鲜的事情。大家来到打山庙对面的山坡下,大人们在几茬“霸芽郎”间找寻着什么,找了好一会儿,确认在某茬的旁边有块特别的石头,说声“就是它了”。于是,便在那块石块跟前轻轻除去几根杂草,麻利的摆下祭品,紧接着点了几柱香,点香人口中同时念念有词。等酒杯摆好了,庄重地往杯里满上酒水。而这一切,都是同来的年长者亲力亲为,只见他斟好一轮酒,就大声说:“大家拜拜社王公,保佑咱们今年家家户户平平安安,块块稻田都有好收成。”说完认真拜了起来。我们几个孩子觉得好玩,边拜边吃吃的笑。那位长辈严肃的说:“认真点啊,拜社王公不能笑。”我们马上止住笑,朝那块石头认真的拜。事毕,大人孩子又一起越过田塍,前去祭拜打山庙。打山庙其实没有庙了,只有依稀的庙址,也是经过好一阵找,才得以确认。

事后知道,那块先拜的石头,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先人们“认”的田社,而那个打山庙址原是有间庙的,庙里供奉哪家神仙说不清。本来山庙就是山庙,为何叫打山庙?福建漳州有个打山妈祖庙,是否有关联说法?不得而知。这个打山庙,是在“除四旧”抑或“跃进”时给铲除了,人们似乎也忘记确凿的铲除时间了。后来也知道,这次祭拜,是大家经历过好长一些年月的休眠期,于今才来寻得重启的。正因如此,时过近半个世纪了,还记得那么清晰。后来再去祭祀的具体情形,却记不得了。

记忆里,去祭拜的第二处田社是在一个叫“社角”的地方,那地方离“打山庙”不远,隔着两框围田,走小肠道式的田塍也不过一里地。家里之所以转来祭拜这边的田社,我想当然的以为,是分了责任田单干后,家里大部分责任田靠近这边田社。而田社,不仅保风调雨顺,还保避灾辟邪,让田地获得好收成,得遵循就近原则的吧。须知社神虽法力无边,但总有个管辖范围的。因而对此坚信不疑,后来也就没问家里大人,算是认这个理了。

再后来,家族宗祠也终于得以重建。逢年过节,祭祀祖宗逐渐成为好习惯。此时,选择祭祀田社就又重新做了考量。像我们家,就回归与同族一道,祭祀本族先人“认”的田社,以更好表达对古老的土地的造化之恩。至于同村落的其它异姓之家,也各自定得心灵所寄之处。

曹植《<社颂>序》曰:“田则一州之膏腴,桑则天下之甲第,故封此桑,以为田社。”看来我们乡土话里所说的“认社”,“认”应该不是“认识”,而是“认定”或“公认”,还包含“封”和“禅”的意思。封为“祭天”,禅为“祭地”。如此说来,乡村祭祀田社,多少还有点古代国之大者的“泰山封禅”的味道,只是前者乃微不道的“小家碧玉”,后者乃高大上的“大家闺秀”罢了。西方一些人认为中国老百姓没有信仰,我想单举这“田社”之例去反证,就能足以说明问题了。

一些地方,没设专门的田社祭祀之处,直接到田里地里去祭祀,这种祭祀方式跟海边人祭海相类似,保留的是纯自然崇拜遗风。这种情况有地域性特征。比如青海省民间田祭,因为农闲季节到处是大美乐园,田祭活动,既得祭又可乐,何而不为?而福建省民间的海祭,顾名思义多在海岸进行,如果有妈祖庙广场固然好,如果没有也不碍事,谁让他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呢!

在我家乡,居住在自然村落的,都回归与本族一道祭祀田社了,也传染到越来越多的城居人回归了去。这种“回归”是大有方便益处的。逢年过节,先祭社,再祭祖宗,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如再如从前,各拜各的田社,步调很不一致,影响祭祀的庄严肃穆氛围。再者,各打各的,未免有些家庭容易忘记祭祀这一重要活动。比如,我族热心肠的“明三哥”,逢年过节总记得提前提醒各家:节日来到啦,咱们计划将如此这般,听听大家的好建议吧。大家听着三哥的提醒,只感叹日子过得好快,倒没人提什么建议。最多有个别人开玩笑对三哥说,三哥啊,记得买足好酒好肉哦。热心肠的明三哥其实是想让大家减少了一份“健忘的焦虑”,大家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必担心忘了祭祀忘了祖宗忘了社王诞。

祭祀的日子,除了过年祭品是各家准备的,其他日子祭品都是三哥统一安排。祭祀完毕后,三哥要顺便安排个聚餐,让大家认认真真的热热闹闹一番。吃饭时,大家谈天说地,有说有笑,无拘无束。喝酒的,倒上一杯土造的浊酒,不喝酒的,也倒上一杯白开水或雪碧可乐什么的,目的是表达一种参与的态度,浓厚一份隆重的氛围。吃饱喝足后,微醉的明三哥会委托热心肠的青年族人,把祭祀活动的款项算得一清二楚,大家如数交了自己的份子钱,又说了一院子的话,才高高兴兴的回家去。

有人认为,现在祭祀田社就人不就地了,多少是有点伤感于人们对土地的惰性吧。这让人想起一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想,不管是“有人”或“诗人”,“伤感”或“含泪”,在心灵的深处都是一样的吧?如要说不一样,应是表达方式有异而已。我又想,若有空闲,可去搭乘一回贯通南北的大火车,浏览两旁传承了几千年的农事气息,也许你就不会管中规豹杞人忧天了吧。我曾在火车上穿越过平原,留过一首《麦地》,或许能说明一点心情:

过了信阳/你便款款而来/穿着春天的信衣//  知你够古朴够稳重了/然我词穷/只想到逐鹿马蹄/以及没有中原就没有中国的/掩卷之思//  我能看到的/是而今机耕痕迹/是防风林整齐划一/当然还有可爱的鸟们/在树上筑造的房子/跟无数蜗居/纠缠一起/生成旅途孤寂//  令心脏震荡的/是那田心和地头上的/突起的小小的黄草丘啊/那是什么/是麦地前主躬耕身影/是生而为人之赓续/  或许/若干年后这小小丘/会了无痕迹/可谁知道/谁又能说/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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