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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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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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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之路

早上起来,在户外转了一会,百无聊赖的打发着时光,思绪忽被星际物撞回来,发觉脚上竟有蚂蚁啃得痒痛难忍。原是侵犯一路密密麻麻的蚂蚁了,蚁路上远近拖着蚁物,定睛细看,是在运送着些虫子,全是一色的虫子,蚁们喜爱的虫子!

好奇心让我沿蚁路寻源,正是妻新辟的“一米菜地”,此处已星星点点的撒了一些彩色的蚁药,想必是蚁群侵犯了菜地主人空间的缘故,主人实施了杀戮。

于蚁们来说,是遇上传说中无底线的“731”了。它们迅速逃离现场,零星有不知所措的晕了头的仍在事发地东突西奔,如“硝烟战场”慌不择路的士兵。

显然,它们是紧急避险撤退了,向着巢穴的方向撤退了。尽管险情已经发生,它们倒不忙不慌,没有丢盔弃甲,没有丢弃到嘴边的丰腴可人的食物。

让我更惊奇的,它们不是都向着巢穴的方向一路狂奔的,它们当中有逆行者,向着“731”事发地的逆行者。我不明了是为什么?是团队信息不对称?是视死如归之蚁?是在给负重归来者以信心?……不得而知!哪怕它们只是跑到“硝烟战场”边就立马折回,也乐此不疲。

我某种程度被一种叫做“义”的东西感动了,恰好有蚂蚁还在啃我的脚,我只是轻轻的把它弹下去,不想伤害它,生怕这个勇敢的可怜的蚂蚁失去了这回分享食物的机会。

妻看见我的异举,问:你在干什么?我说,我在想蚂蚁呢。它们在运输食物,它们很兴奋,但我看不出那是什么好东西。妻说,是昨天一条死鱼身上的蛆,跟鱼一起埋在土里当肥料了,狗子爬了出来,蚂蚁碰上蛆虫,好多的蚂蚁。

哦,真相大白了,但我没有恼羞成怒。那十多米的蚁路,对于蚁族来说,相当于人族走过一里多的路程吧。想想,小时候跟父母一起去劳动,家里分到的承包责任地很多也是在一里外的地方,地里产出的成果,在烈日和暴雨下抬回来不容易。

抬吧,抬吧,抬回家去吧。我这般为蚁们心念着。

忽想起小时候的糖罐子,蚂蚁们来抢夺时的情形,大人和小孩见了,一下子便怒从心起,狠狠地拿来扫把点着火……,那怒气化成火苗,嘴里还哼哼着。

今天的蚁群,如是侵犯心爱的糖罐子,也有可能要报之以“火扫把”的。我的灵魂,是跟妻子站立在同一个河岸边张望的。那些蚁们遇上酷如“731”的东西,我不能确定不是我买回来以防不时之需的。

抬吧,抬吧,快抬回蚁家吧。今天我的心情保持着足够的中立与轻快。许是因为蚁们抬运的是蛆虫,是人类早规定好的厌物!那蛆虫,不仅本体讨人厌,它的喻义也一样的讨人厌!于人来说,蚁群搬蛆,那是一般之敌在积极消灭可恶之敌!理应得到不偏不倚的包容和支持!

我知道,这不全是年龄赋予我的“悟”性,这还是物质意识和于生存空间里获利后的简单幸福感。我跟大家一样,是偶尔碰上自认为可以有精神运动的事情,在其间徜徉一会儿以后,还得回到储物室里的庸人。对,是庸人自扰之那个庸人。所以,我就常自责,叹惋自我没能到达灵魂之地,甚至没到过灵魂摆渡的码头,隔岸相望。

我胡思乱想着,恰好早晨的阳光穿过叶缝,斑驳在幸福的蚁路上,蚁们也被感染了,仿佛能听见蚁歌一路,它们边走边唱,庆幸劫后余生,不,是战后余生。否则,不会走得那么紧凑,那样摩肩接踵,那么神圣和忙而不乱。

此刻,我尽量让自己没有褒贬,只有平静以对。但这种平静,有时却是奢求。这不,雨点毫无征兆的从天上落下来,滴在阳光斑驳的蚁路上,一点两点三点多点,很疏,却很硕大!我心头一震!

如果正是我们当初从一里外的庄稼地挑着收成回来的路上,一定是倾盆大雨的预兆,不,是倾缸大雨甚至更大!因为我看见一个大雨滴把几个蚂蚁一下子撞飞到路外好几厘米的地方,晕头转向而不知所措。这相当于人被大雨滴泼倒,跌离在道旁几米处爬将不起来,何等凶险的灾兆!

我蹲下身子,看着此时此刻的蚁路,它们还是不慌不忙,它们还没有放弃食粮以蚁为本,它们还是汗流浃背的把食物往蚁穴里运送。

我很担心,抬头望望天空,是骤雨的德性!四面八方晴明得让人觉得怪诞!头上那么一丁点雨云,刚才还那么不起眼,现在仿佛变成了一个发了狂的魔王,在张牙舞爪的施展着淫威。

我连忙跑回屋里,觉得没有必要跟这群蚂蚁同甘共苦,因为它们运送的食物与我无多大的关联。跟人们一样,我喜欢自以为是,见到蚂蚁走路就以为自己的眼睛能发出宇宙视角的光芒。

我跑上二楼,不是让自己的宇宙视角更加辽远,而是试图远离这即将发生的悲剧。刚才我听见它们歌唱了,此刻我怕看到它们呼天抢地的状况。地面径流要发生了,这不是我的预见,是高处下来的洪流已经成径了!我不想听见呻吟,我只想听听早来的晨曲。

在二楼的走廊,千万条雨丝让我想起一句俗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的,此俗语与蚂蚁关联不大,但我还是想到它了。接着我又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场雨,连续下了七八天的大暴雨:江河泛滥,田地泛灾,海滩涂泛淡,海湾水泛黄。父母情急之下用家里储存的食盐,慌不择路的撒到养殖泥蚶螺的滩涂上,觉得还很不够,便去乞求盐场工区的工人们……,也许,父母不是无知,是他们年轻时接受了人定胜天的理念,他们为之奋斗半生,那理念还在影响着,于是他们去战斗,两个人去战斗,一村子人有样学样去战斗,但是,他们的战斗都失败了,有点像今天的蚁族一样的失败了。但他们侥幸存活下来着,那些滩涂上即将到嘴的“虫子”却没了。

想起燕子和蜻蜓低飞要下雨的儿课,想起蚂蚁搬家要下雨的课词,想到好多被人族认为很好的“箴言”,知道箴言是有它的出处的,《书·盘庚上》上说“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是的,作规谏之功用的箴言,不但讲求形式,还讲求文化与道德。

对了,今天的蚂蚁也非搬家,正像三十年前的在那场雨中父母们也非搬家一样。为了活着,为了明天,为了侥幸,蚁族与人族,均有相似的定位与择选。

雨过天晴了,我从二楼下来。用平凡的眼光看着适才热火朝天的场面,蚁路忽地没影了,那些香蛆也随地面径流去了,偶见孤蚁死死的抱着路旁的矮草不敢下来,它侥幸,它躲过了一劫。我不知道事后的蚁洞里,会否举行隆重仪式,纪念为了生而献身的蚁英烈们。

它们很可能也知道举一反三吧,因为它们传承着的“天要下雨赶快搬家”的蚁文化,它们也有“求之不得,反求诸己”的习惯吧,这完成可福荫蚁子蚁孙。但为了食物,为了生存,还要斗争的文化,像人类一样的斗争的文化。

看着发生蚁祸之地,我还想到摇篮黄河,想到一些了无痕迹的战场,想起一句辣心头的圣人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是的,这世间怎就一个不仁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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