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老梁,是我同事,也是我朋友,两年前,他去那边安乐窝报到了,但我有时会想起他。
老梁曾用网名心境如~,港城不少人认得他。我跟老梁认识,源自红豆社区城市论坛,那时他的网名如雷贯耳,红极一时,常发一些清晰度很高的照片,让人好生羡慕,一看便知是位“色友”,“色友”是人们对摄影爱好者的称呼,“色友”大多是“驴友”,“驴友”是人们对户外旅行爱好者的称谓。老梁也完全具备“驴友”特质。
老梁没从网络虚拟空间出来打相识时,就听说他来到港口工作了,且是众人羡慕之岗位。来到港口的老梁,很快表现出广泛的爱好兴趣来,这并不奇怪,你看他发的网帖子就略知一二了。但人们很快又传他“不务正业”,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原来,老梁喜欢自我调侃,比方说开车吧,他自称是无人驾驶,朋友们不明其意,及知情人说那是自嘲身高不足,在车外瞧不见驾驶员嘞,大家听了就很开心的笑。至于“不务正业”,也是老梁自嘲来的,基层勤务员不像专业人士,工作起来胡子眉毛一把抓是常态,论起“不务正业”,人人深有体会。但老梁喜欢把“不务正业”挂在嘴边,说多了,便好像是真的了。
百姓喜欢老梁,却说不出喜欢之理由。我想,这好比一位中学语文教员,既爱历史又喜地理,既能唱歌跳舞又好美术摄影,学生搞不清该师专业方向,但却忍不住喜欢这种老师。我看,老梁属于这种人!
我何时加了老梁的QQ,忘了,那时还没有微信,QQ是线上交流的主渠道。线上认识的朋友不少,称为“网友”。网友间搞些线下聚会,称为“网聚”。“网聚”能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光学现象,叫“见光死”。“见光死”是一代人耳熟能详的热词。这里不对“见光死”作深入探讨,它已经成为老黄历了。我本人性格内向,对网聚活动是热情不够的,但不反对他人搞。老梁可不,他乐意参加自认为有价值有意义的网聚,认为从中可得到有益东西。
我之所以不喜欢网友聚,除性格使然外,还有自我感觉不好之缘故,觉得自个长相一般,内空又如竹腔,不足以显山露水,独守一隅自乐其得为好。但我又不自甘寂寞,这一点朋友们在业余时常见我利用红豆社区发的小文小诗能见一斑。特别后者,有即兴之作,又有“存年老醋”,推送不辍。如此这般,源自论坛发文低门槛,门槛低到何种程度?脸皮稍厚即可,偶现薄皮而脸红也无所谓。当然,我绝非脸皮特厚之徒,拜得此时网络虚拟的成分多,网名注册又毋须实名,好比一个人来陌生城市逛游,只要不越轨,可以发一下“癫狂”,比如选择莫名其妙大喊一声“我是某某某”!没人会笑你,即使笑了,也无所谓,陌生人社会嘛。像传说中人们戴着假面具参加舞会一般,多一层假面皮,掩饰了一些自卑。是的,就是这意思。于是乎,不会跳舞的人,也来凑凑热闹,当当南郭先生,就像我。这样,我得以把年轻时一些未发表过的诗作,陆陆续续发出来。那时的我,视红豆社区为心灵的治愈之所,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老梁某次在QQ上与我聊天,认真夸了我一句:“像你一般坚守着心灵园地的人不多了。”就这么简单一句,让我喜欢上了老梁。人是奇葩小动物,在路上走,某些人和事忘得九霄云外,另有某些人和事,却怎么也忘不了,你说怪不怪?我的第一部诗集取名《海边的菜园》,我怀疑是受到老梁那句夸奖话的影响也说不定。
委实说,老梁夸奖我时,我和他线下没正式交流过,甚至连眼神也还没正面交织过,但他一语戳中我心灵C位,老梁的确是我在线上交来的知己!
随时间推移,我和老梁进一步深交,交集一半在线上,一半在会上,会议多是我等的好机缘,可让大家时常见面,见面多了彼此熟,彼此熟了利于开展工作。季先生说过,他听到周先生曾在某会议前调侃“X党会多,X党税多”,冯先生则接过周先生的话音脱口而出:“春花秋月何时了,会议知多少”。这调侃听起来大家都挺耳熟,也接机关气。后来,季先生写悼念文章怀念冯先生,说是由于会多,才造就了他与冯先生间的革命友谊。可见,会议多是有传统和文化基因的,可以认真研究,发扬光大。
我跟老梁后来建立了同事间的厚谊,却不全是因为开会混出来的,也有老梁“不务正业”之缘故。我现在至少能说出几个实证例子来。
先说第一个例子,那是个发生在HX村的故事了。那时,举国上下掀起新农村建设运动,新农村建设,首先得有示范点带动,以点带面嘛,而示范点得考虑有较大的社会意义和推广价值。HX村是一个人口密集的行政村,全村仅有一个自然村,示范覆盖人口是达到了“有意义”级别的;至于推广价值呢,试想一下,如能够在人口密集且老房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村子里,摸索出一条农村宅基地改造提升的新路子来,那可是好典型哦。
HX村很快就火了,点火人就是“不务正业”的老梁。老梁抓住点火按钮,先在村子的码头外造出一艘砖混结构的渔船,那渔船在惊涛拍岸中岿然不动,在船上凭栏观海,很有点海韵情味。渔船模仿HX村远海捕捞的大船模样,船体不大,却可以以假乱真的。一下子便把爱海爱船的人们吸引住了,也把怀旧的HX村人感染了。HX原是个渔业村,改革开放前是吃蓝色米粮供应证的,那时村里的捕捞大船归村集体所有,捕捞船出海的时间较长,每次归航回来,就是全村人的“狂欢节”了。如今村里属于集体的捕捞船没有了,人们温暖的记忆尚在。
石船平时供游客游玩,村里有活动时可供用作舞台。石船很快成了网红打卡点,外人来HX村,必然来此留影,否则会视为没真正到过此村。好比外国人来中国没到长城,去印度没去泰姬陵一个样。
石船既然靠着“左岸”,岸上的“咖啡屋”自然是不能少的了。这不,老梁接下来便在村子东面的原始榕树林里下了一番功夫,什么“情人榕”啦、“望夫榕”啦、“部落榕”啦、“帷幔榕”啦,统统的都无中生有出来了,且被一条弯弯曲曲的漫步小道贯穿起来。那些大榕树们顶天立地的地方,我有熟悉者的发言权。若干年前,我在HX小学教书,有位懂事的学生带我走过那片榕林,厚厚的榕叶铺着地,走上去发出啧啧之声。令我好奇的是,那里不规则的落着好几个貌似厕所的大粪缸,一问才知道的确是村里人集中“还米债”的重要场所。也才明白那位学生带我来此之用意了:他是想老师知道,不时之需可来此行个方便。诸位可别笑,那时村小学只有“小处”没有“大处”,急了要跑到“海脚”偷埋“地雷”。但这种秘密的革命行动白天是搞不得的,要夜深人静时才能“奇袭白虎团”。如今,这场所却让老梁改造出诗意来了!
碰巧此时我刚拿到了汽车驾照,因被老梁这波神操作吸引,便壮着胆子开老爷车前去凑热闹,不想当天参观完毕后,那老爷车不争气,抛锚在“情人榕”底下不走了。后竟然触发诗情,成了几首小诗,又得以发上红豆社区高兴了一刻。
HX村人被老梁给躁动起来了,虽说老梁是按照地方政府的要求来“顺势而为”的,但他一直挂在嘴边的“不务正业”,成了人们对他评头论足的口实。在大家心中,他的“主业”似乎不应在此,但他热爱这“副业”,你有什么办法?及至后来,热情高涨的村民们开始谈论如何建设新居改造旧屋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大项目要落户于此!HX村人要献上大爱了!
我们的国度,个人需要服从集体需要,集体需要服从国家需要!这是根植于人民群众的真理和文化!也因此有了胸怀,不轻易阻止人们调侃,人们调侃说老梁你果真是“不务正业”啊,哪有像您这般“弹琴”的呀?!您不是放屁欢狗心吗?老梁听了,也跟着侃:我就是个不务正业嘛!看来老梁已修炼有成,达到了“人不知而不愠”之境界了。
以上是一个例子。第二个例子是老梁上述新村梦破后,形势迫使再去做第二个新村梦,而第二个新村梦之梦址,是现在人们熟悉的XX古渔村。
XX古渔村的新村梦是千头万绪,梦境说来话长,就说说那个邀月台和醉月堂吧。邀月台上,李白半仰卧在台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邀月台建在紧靠海岸的石滩上,人们可直接从岸上登台眺望,抒情发怀。与邀月台相对的是醉月堂,醉月堂旁边建有小亭子,亭子中央是太白展案欲书的塑像。
这些元素落成后,我没来得及前去领略一下,就又听得老梁的新篇章:“不务正业”得更离谱,居然把诗仙李白莫名其妙请来村里了。听此说词,就知道老梁又在搞“无中生有”了。老梁对旅游景点搞“无中生有”是情有独钟啊。
很快便有机会来看老梁的新梦址了。看得出,老梁挺在乎古渔村之“古”的,他引导关注着古村落元素:古树,古房子,古射击孔,古雕梁,古村门,古楹联,包括海滩酣睡的旧船板,连饱经风霜的落叶也不错过……特别是古村门的楹联,让老梁俨然成了健谈的导游了,让听者增了一份敬意。
楹联赫然道:“柱史家声远,青莲世泽长”。所谓“柱史家声”,有它的出处,可追溯到李氏家族的历史文化。众所周知,老子,姓李名耳,思想家、哲学家。曾任周朝“柱下史”,掌管着皇家藏书,被称为“柱史”。李氏家族以此为荣,认为自个是老子后裔,故将“柱史家声”作为家族荣誉的象征。而“青莲世泽”则是一种道德情操,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拥有深远影响。“青莲”表纯洁无瑕,“世泽”表为民情怀。联中“远”和“长”不言而喻,表上述荣誉和品德源远流长,世代相传。
老梁请诗仙太白进古渔村,想必是有想法的,太白李姓,号“青莲居士”,两者都跟这副对联“撞个满怀”。李太白神游天下,昔日来到古渔村,算是回到“本家”了,回到本家的诗仙,自然很放松,自然是要邀月的,邀月对饮自然酩酊大醉,否则不会在醉月堂边“醉提笔墨还邀月”了。
我可能读懂老梁了。但人们接下来的调侃似乎又有升级版:称那尊邀月像和醉月像有点老梁“风骨”。许是真的吧,试想,那雕塑师听了老梁讲述古渔村的神奇村史,听李太白来到村里喝酒的放松与放肆,听到忘情水处,以为太白就是老梁这般模样,谁说不可能的呢?
可惜老梁还没把古渔村的新村梦做完,便因工作需要调离了。后续古渔村建设,是否仍受老梁影响,只有天知道。
第三个例子,发生在老梁离开古渔村这个舞台之后。老梁是整天想着“不务正业”的,这从他关心本地古运河遗址可感知他的脉搏。他好几次电话邀我一起去古运河考古挖掘现场看看。此时也听说他在红豆社区的城市论坛上发起了“头脑风暴”式论战,想通过争论来达成某种共识。我虽没加入其中去陈述己见,但我心里能容纳这样的“论战”。老梁发起的“论战”,目的是为了“保护”,为了某种共识。他身上流淌着对古文化的热诚血液。如此出发点,不会杂糅什么“私怨家仇”的,尽管有人对他的“不务正业”不够了解,但我能理解。
围绕着古运河及其故事,两位港城实力派作家倾力打造小说《西海斜阳》一书。老梁获知后,其内心澎湃度是可想而知的。
《西海斜阳》出版发行,在广西某大学举行了首发式,并邀请了国内外南明研究专家参加了研讨。此间老梁,“不务正业”的毛病越发重了,忙得不亦乐乎,甚至担起了联系各方之联络员之责。首发仪式暨研讨会是委托某大学承办的,老梁千方百计说服了承办方,要求一定要在会上说上几句,承办方被他的诚意感动,安排他负责讲了一个专题。他准备讲义,做了课件,讲得通俗易懂,很接地气。
如果说老梁之前的“不务正业”是顺理成章顺势而为,那么这回“不务正业”似乎就有点“越轨”了。据老梁称,他是向所在单位请假来参加此活动的。老梁就是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办法?
老梁仿佛从中看到了保护古运河遗址的某种希望,但事实可惜得很,没看到进一步成果,人们也还在拭目以待。
第四个例子,是老梁亲自引导朋友私人投资做成“小X黑”农业开发基地。“小X黑”这样名字,唯老梁之“无中生有”才生得出来。老梁偏爱“古”,他离不开古运河情结,故引导朋友跑到古运河东面出海口去践行梦想。
此时老梁,好像是调到能务此正业的部门了。他为此更热心,希望通过民间有限度之开发,来达成对古运河遗址的保护和开发利用。
此时之老梁,弄得自己又黑又瘦,但精气神十足。我对他暗暗佩服之际,却突然听说他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后来,大病初愈的老梁,又回到原某单位,一边用心养病一边潜心于本地文化的调查研究工作。
老梁对桂北油茶特别有研究兴趣,且很有心得,他邀我喝过亲手调制的油茶,自信心满满的说着其中的门道。我觉得他调制油茶的味道着实很好,忍不住连声赞赏。后来,他弄到恭城油茶的上乘食材,专程来到村里送给我,让我十分感动。
曾跟老梁说起想在农村老家种些炮仗花和紫罗兰,他便要到“小X黑”那边采炮仗花种子给我,我连忙制止,称我家离“小X黑”不远,自己去采摘就行。而此时看到的“小X黑”,未能保持着初始时之繁荣气象,想必对老梁的梦境有些负影响了。但我很快便否定了想法,因为从老梁的眼光里,我看不出半点的气馁与颓唐!这是老梁境界高之缘故啊!
古语有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谋事乃人之堕,责在人;不成事乃天之意,道在天。以不成事之道度谋事之人,容之乃大。
老梁,“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吕蒙正有曰:“时也命也运也。”请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