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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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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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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 雀

又想起家乡的麻雀了,家乡的麻雀像是失踪多年了,它们都去了哪呢?

它们曾在春天的秧苗地,曾在夏天的黄豆坡,曾在秋天的打谷场,曾在冬天的禾杆棚……它们在村边的稻田,在屋旁的竹林,在檐下的桁条头,在半涸的水塘岸……对,成群结队的,它们喜欢这些场所,日子过得很快活。这快活源自对它们的鸣叫声及翻飞样作出的判断,看吧,叽叽喳喳的,热热闹闹的,欢天喜地的,时而群而起飞,时而散落一处。它们每在一处,定然是安排哨兵的,只要来了人的脚步声,就知道险情来了,俱寂一秒,旋即群起逸离,逸离时也不忘喳喳叽叽,像是在嘻笑,又像是在呼叫。

我和小伙伴们都喜欢捉麻雀,也许缘于人们把它视为害鸟。说它是害鸟,并不是生来带着什么病毒,而是天生爱谷子,抢吃我们珍贵的口粮。

曾读过北方作者描述童年捉麻雀的文字,觉得有趣:冬天刨开一处雪被,装上捕鸟筛子,撒些谷物,麻雀很快就飞来了……这办法在我家乡是行不通的,家乡四季如春,冬天的叶子仍很绿,只是少点光泽罢了,原野上能见土肌肤的地方,除了庄稼地就是打谷场了吧。不过,在禾杆棚周围,清开一处被散落的禾杆覆盖着的地皮,于麻雀还是有吸引力的。再布个筲箕,用泥滕远远牵着,让同伴用禾杆把人盖住,麻雀就来觅食了。许是那悬着的筲箕看起来有点危机,它们总是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的靠近来,靠近来……却在筲箕前止步了,让人看得心率加速,喉门发涩。遗憾的是,从来不曾用此法成功捕捉麻雀,许是心太急了,许是麻雀太鬼精了。孩子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禾杆棚里抠个洞,放些谷物进去,远远的看见麻雀进去了,便想来个瓮中捉鳖,又被“哨雀”报了信,一溜烟飞了。

春天,麻雀爱在刚播了种的坡地上,也爱在刚播了谷种的田里,特别是后者,需要作防范的。当然了,光顾这些地方的不仅仅是麻雀,还有其它鸟类。为了减轻鸟害,人们秒变成制作稻草人的专家了。我家乡把稻草人称作“美坡妹”,“美”在口语里是“妆点”的意思,“坡”是求口粮之所,播了种,妆点一下是不为过的,“妹”呢,代表美丽与温柔,鸟是娇小玲珑的贪吃者,让“妹”去吓唬一下就够了,彼此都留点余地相安无事。这般看来,“美坡妹”之称谓,是实用主义和浪漫主义兼而有之的。

我不知道早春的“美坡妹”一开始时能否唬住鸟们,反正时间长了麻雀就不怕了,它们想去就去,还落在美坡妹的头上,轻啄她身上的稻杆。太阳西沉了,睇牛仔赶牛回家了,一不小心被路旁新做的美坡妹吓了一大跳,以为遇上鬼了,自己人吓了自己人,真是弄巧成拙。

夏秋之交双抢季,麻雀跟人们一样,都是忙忙碌碌的,它们筑巢产卵,孵仔养儿,叼虫啄谷,来来去去,风雨无阻。有时浑身上下弄得湿漉漉的,也顾不上轻拭一下。村子里最高最大的老房子,我们称之为春天庭院,不知何年何日,那桁条头下的沙浆脱落了,形成一个个麻雀喜欢的口子,那口子看上去全是爪子抓过的痕迹,边缘还粘着些鸟屎粑,一看便知是麻雀窝了。这种能遮风挡雨的绝佳的鸟别墅资源,是极其有限的,那些低矮的房子,麻雀是不敢造次的,可高大的房子着实不多呀。除此之外,它们只好就近在房前屋后的竹子林筑巢了,在高高的竹尾上,雀巢在风中摇曳着,最顽皮的孩子也只能望而兴叹了。

竹子上的雀巢是怕大风的,台风就不必说了,那是人畜共患难的灾害。刚长绒毛的小麻雀被大风吹下来了,孩子们轻易捡了,可惜这鸟仔很难养得活。大人说,会饿死的,孩子们便拿谷子喂,不吃,拿米粒强往嘴里送,吐出来,碰上是打谷场上的豆虫爬行季,小麻雀是能够多活几天的。怪不得俗语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原来虫子才是鸟的首选食物呢。

孩子们对受灾的小麻雀的爱怜,不过是一时之兴罢了,他们更多时候充当着麻雀杀手角色。放学归来,碰上小麻雀出巢学飞,母雀的呼叫声泄露了机密,顽皮孩子很快发现端倪了,立即呼朋引伴,各自拿来了弹弓叉……唉,不喑世事的小雀,遇上不谙世事的顽童,往往难逃厄运了。母雀此时很勇敢无畏,但这恰好激起了顽童的无知无理。唉,那时的我们,还没到达读得懂《猎人笔记》的时节,也不明“为母则刚”之理。

秋天的打谷场是最愉快的,成群的麻雀也来凑热闹了。大人们说,麻雀大多时候是吃虫子的,只在两个季节要吃谷物,就是早春和晚秋,早春因肚子饿要吃谷,得靠“美坡妹”尽力了,晚秋养膘过冬要吃谷,但此时的人们似乎不太计较了,打谷场上人鸟繁杂,一派忙碌景象呢,那晒谷的老者,只注重翻晒谷子,管好大吃特吃的鸡鸭鹅,小麻雀就不理了,让它吃点吧。

晚秋吃了谷子的麻雀最肥壮,红烧麻雀口感特好,五叔是捕捉肥雀的高手,他法子多,在我看来都是非常有趣有效的,鉴于要规避不良效应,在此就不一一细表了。

孩子们放学回来,爱在打谷场逗留玩耍,跟雀们玩捉迷藏是一乐,谷箩、筲箕、簸箕、扁担、石牛、谷扒、斗笠都是与鸟作玩的工具,但每每被逮住的,是借机来混吃的大公鸡,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努力出城住了二十年以后,又回到村子里来了,可惜麻雀已经离开,听不到它们熟悉的叽喳了。在集镇,偶尔会看到一两只麻雀,在小巷子的杂物堆里懒洋洋地叫。某回去北京,住一家高而大的公寓式酒店,驻足窗台时,猛见一只麻雀在油烟机旁边无精打采的样子,羽毛乱蓬蓬的,不梳不理,让人看了心头一颤。看来,麻雀是到集镇或大城居住了。可是,它们为何要化整为零,选择独居一隅?它们难道忘了打谷场上的集群之乐吗?

此情景造就了一首小诗,诗题为《麻雀》,诗句曰:“在远方大城/有只麻雀/在高高的大楼旁/忽上忽下的跳/那样子/温暖了一城空气//  故乡的傍晚/好像无论何时/都有麻雀/都有母亲和老人/在大声说自家的孩子/比邻家的淘气// …… 故乡的打谷场/专为孩子们准备贼多的工具/不管刮风下雨/都可以快活的跟麻雀游戏//  …… 故乡要振翅了/可麻雀已经远去/它们的童年之友/长出了白白的胡子/稻田久违了芳香/萤火虫也很孤寂//……”

读着自个儿的诗句,眼睛自作多情的湿润了。那一回,我特地不坐飞机,选择坐和谐号动车回家。在飞驰的车上,当越过华北平原,又越过长江中下游平原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那些久违的麻雀,正成群结队的自由自在的、在平原上空激越地叽叽喳喳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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