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又生产了。小黑是我们在农村老家养的一只花猫,跟它一起进门的小黄猫,没等长大就给村里的恶棍狗犯“侵权罪”死了。幸存的小花猫为何唤作小黑,得问家里的几个小毛孩了。时间溜得真快呀,转眼三年过去,小黑长大了,都当过几回猫妈妈了。
小黑平素高产,一胎产几个是常有的事,这回又是六个呢。孩子们听到消息自然高兴,这不,未及周末便说了:“这个周末我们一定要回春天岭,看看猫崽长什么样了。”爷爷奶奶当然乐见其成呀,嘿嘿,回老家度周末不用费口舌讲大道理啰。
话说刚回到村里,孩子们便径直往猫窝里赶了,很快有音量不低的疑问声传来:“爷爷,有三只小猫崽不见了!”
母亲悄悄的靠近我说:“小黑的奶水不足,我把其中三只’处理’掉了。”我吃了一惊,忙压低声音问:“怎样处理了?”母亲说:“本想扔进山坳那边的水库里的,怕发臭后影响养殖户的鸭子,扔到山坡上的荆棘丛了。”我悬着的心算是稍稍放下那么一点点了。
其实我也有过母亲的顾虑。此前,小黑产的崽,一茬接着一茬养大送给亲朋好友了,它们都得了好去处。随着时间推移,亲朋好友家早已是猫满为患了,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小黑每年怀孕三四次,谁家能有那么多亲朋好友帮衬得了?看来,如何解决猫崽豢养成了问题了。此前也与妻商量过,觉得强行夺了小猫崽的生命权有点残忍,妻便给小黑淘回宠物避孕药,哪曾想它竟然边吃药边怀孕,而且一怀就是六个。看来妻淘回的药,除了没有说明书介绍的功能之外,其它诸如催情的功效是有的吧。
看着嗷嗷待哺的小生命,我和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把它们养到断奶、能够自食其力时,悄悄拿到野外去接受天选。说来奇怪,这主意打定后,心不受其扰了。
可是,母亲的看法与我们的有所不同,她认为全部留着养是对七条生命的考验。原因是我们平时在老家住的时间不长,仅限于周末。母亲虽不辞辛苦,坚持每天从镇上赶回投喂一次,小黑的奶水仍然是不足的,出现集体营养不良的状况了。母亲据此坚持认为,人为干涉越早越好,可让它们生得有尊严死得有其所。母亲此观点让我联想到书中诸如此类的记载:远的比如卖儿卖女可以求生存,近的比如躲来躲去可得赓续香火。
母亲肯定地说:“更何况,就算养到断奶时,拿去野外放生也会饿死。”我虽不十分赞成母亲看法,但又找不出好例子来佐证“天选”的成功率是如何的高。如果母亲是对的,那我和妻的计划就是虚伪的;如果……我左右为难,只得选择沉默是金了。
在问题得到解决之前,妻是忐忑的,我是忐忑的,母亲也是忐忑的……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问母亲:“老妈,你把它们放在哪里了?”问话的弦外之音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果然对父亲说:“吃了饭咱俩去把它们寻回来吧。”我看天色已晚,连忙阻拦说:“太晚了,我看就算了吧。”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的早餐时分,母亲一早去捣腾菜地了,孩子们呢,许是经过一晚上酝酿,已经推选出试探大人口吻的“代表”了。只听得代表说:“爷爷,我们觉得小黑失踪了三个孩子,心里一定好难过的!它整天只管叫唤,都已经不理我们了,怎么办呢?”我故作轻松的样子回道:“你说的情况应该是对的。”代表又说:“爷爷,我觉得小黑一定是埋怨您的!”我心头一颤,反问道:“为什么?”代表说:“您是家里的主人啊!不怨您怨谁呢?”我抢白说:“大家都是主人啊。”代表说:“话虽如此,觉得您更主人一些!”我说:“……怎么有此想法?”代表说:“有啊,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代表的语气相当肯定,看来昨晚跟母亲的对话他们是注意到的,只是默不作声而已。我沉吟片刻,问:“那你们说怎么办呢?”代表听出转机来了:“去找回来啊!”我说:“找回来?在山坡上远着呢,说不定已经饿死了。”代表说:“我们仨愿意跟您一起去把小猫崽找回来!”话说到此处,我暗地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终于成功地拯救了自己了。
接下来,大家吃饭的速度是有记录以来最快的一次了。出发时,让我奇怪的是,孩子们还匆忙的去准备零食。我提醒说:“小猫崽还不会吃东西呢。”他们笑着说:“我们怕在山坡上找久了,等会肚子饿了还得赶回家,误了找猫的事情呢。”我无言以对。
路上遇上在地里捣腾的母亲,连忙向她说了我们爷孙的意图。母亲嘟囔了我一句:“都是你怂恿他们对吧?”我没有作进一步解释,也没说是孩子们倒逼着就范的。母亲没有深究的意思,她轻快地笑着对孩子们说:“你们不知道准确地点很难找的,我带你们去吧。”孩子们听了,个个脸上露出了春天岭人特有的快活气息来。
母亲在前面走,很快来到了目的地,大家屏住呼吸,就听见猫崽在密密麻麻的荆棘丛里竭斯底里的叫声。孩子们一下子炸开了,大声的抢着说:“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在那边,就在那边……”我连忙接过母亲手中的锄头,循声寻去,拨开荆棘,那三只颤巍巍的小脑袋映入了眼帘。我伸手把它们提起来的刹那,仿佛在场的人都一起获得了新的生机。
代表从我手中接过小猫崽,跳跃着语汇说:“好了,好了,不怕,不怕,是我们,是我们……”那样子,仿佛是一名救世的主。
母亲似轻松又像自我解嘲:“幸好没被饿死,回去还得要过挨饿的日子呢。”孩子们的注意力全在猫崽身上,似乎也听不明白他们的曾祖母的话意。
回家时,初冬的早阳从家的方向照射过来,暖洋洋的,贴在老人和孩子的脸上,贴在猫崽子的身上,也贴在我的心上。
孩子们带来的零食也全忘了,每个人的步子都轻松愉快着,说着虽隔了两代却毫无代沟的话题。代表忽然提高嗓门说:“我想到一个有趣的作文题目了。”大家好奇地:“是什么?”答:“小猫崽历险记。”
“嘻嘻……哈哈……嘿嘿……”笑声传到山坡上,又轻快的弹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