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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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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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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三年的春节

 

                                        

八十年代初,我才十来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许多事已随风飘散,渐渐远去,唯有过年的情景,特别是一九八三年的春节,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我从小生活在大运河畔,巧合的是我出生的那个小镇就叫运河镇。俗话说,小孩盼过年,家长急煞人。我们这些喝着运河水长大的孩子也不例外,一进入寒冬腊月,就扳着手指头在数日子了——那个有吃有喝有玩的春节快快来到。

那一天,说来就来了。

天还蒙蒙亮,天边还是一片灰蓝色,以前喜欢睡懒觉的我,早早地就起床了。其实,昨晚的除夕睡得很迟,需要守岁。那时候,在农村还没有春晚可看,哪怕连电视机都没有。所谓守岁,也就是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剥剥花生,嗑嗑瓜子,说说家长里短,憧憬一下看不见的未来,四个现代化啦,按需分配啦,其景融融,其乐灼灼。偶尔,勤快的母亲会起身去看看锅灶,那里一定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炖煮着鸡蛋、红枣之类的好吃东西。平日里再节俭的母亲这时候都会变得大方起来,拿一只煮鸡蛋,端半碗枣汤,搛一块红烧肉,让我们先尝个鲜,过把瘾,那真是一种至真至美的享受。直到时至午夜,屋外鞭炮声訇然响起,此起彼伏,大人们才出去放鞭炮,然后拜灶,除夕才算真正结束。这时候,我们这帮小孩早已睡意沉沉,到苏州去了。尽管睡得比平时迟了不少时间,但不知怎的,正月初一这天依然起得很早

屋外已零星地响起鞭炮声,那是些和我一样早起的人们,据大人说,除夕睡得越迟越好,正月初一起得越早越好,村人大多信奉这一条。村子里弥漫着瓜果、饭菜、硝烟混杂的香味,那真是一种很好闻的气味。我总是痴痴地想,如果每一天都闻到这样的气味该多好,可是哪里可以呢?那时候的农村还很穷,改革的春风刚刚吹到农村,分田到户才刚刚开始,还没散枝开叶,开花结果。但这些丝毫没影响到我们的心情。这一天,我们有吃,有喝,有玩,大人还不会批评我们,更不会打骂我们,我们就是那一天货真价实的“小皇帝”。

最开心的当然是早晨拜年,也是我们最难忘怀的“节目”。大人们拜年讲究个礼数,先去长辈家,再去亲友家,一般不会太早。我们这帮孩子就不同了,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全都是满村飞,好像全村都是自家的亲戚,很多规矩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通常是三五成群,结队相伴。

我们先去的是裁缝曾大爷家,个中原因,是我们公认的。一来曾大爷德高望重,和蔼可亲,我们历来是第一个去他家;二来呢,他家大儿子去年腊月二十六刚结婚,新婚家庭自然会热情许多,“把货”自然会比一般人家要多。我们几个孩子到裁缝曾大爷家的时候,曾大爷已端坐在堂屋了,好像知道我们要来,正笑盈盈等着我们。曾大爷虽已到古稀之年,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眉毛和皱纹都颤动得年轻而活泼了。自然,我们的货袋里多了花生、瓜子、桃酥、京枣……简直是满载而归。

我们要去的第二家是长脚家。长脚是我们对曾大叔的形象说法,他个高,尤其是腿长,于是有了这个“雅号”。他父亲是上海工人,是村里有名的富裕户。听我妈妈说,长脚父亲今年回村过年。这真是个特大喜讯,早已在村里传得家喻户晓,伙伴们个个摩拳擦掌,好像长脚家有什么金银财宝可以要到。我尤其激动,因为我特别喜欢吃大白兔奶糖,长脚父亲从上海回来过年,一定可以要到大白兔奶糖。那天,长脚父亲还特意多给了我几颗,让我欣喜若狂。

我们一家家拜年,一家家“要货”,上下好几只口袋都塞得满满的,每个人然间都似乎长胖了不少,脸上笑成一朵花,而且是人见人爱的富贵牡丹花。

下午,村庄归于平静。午饭之后,大人们开始了一年之中难得的文体娱乐活动。男人们通常是打扑克,“跑得快”啦,“四十分”啦,或者着象棋啦,还掺杂“小来来”、“小刺激”。女人们喜欢玩纸牌,就是那种长条子的纸牌,据说是古老的传统玩法。她们喜欢赌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小瓜果,倒是有些情趣。我们这帮野孩子,要么满村疯玩,要么在大槐树下跳皮筋、在山墙根下捉白果、在打谷场上跳格子……玩得不亦乐乎。更多的村人会结伴去镇上看戏,大部队里自然少不了我们这帮像泥鳅似的孩子。我也喜欢跟着妈妈、外公去看戏。说是戏,其实更像是综艺晚会,有黄梅戏、越剧,有歌舞,有相声,还有魔术表演呢,可谓老少皆宜,皆大欢喜。

天边已有酡红色的晚霞,该回家了,我还有些依依不舍呢。美好的时刻总是行云流水,总是莫名短暂。晚饭以后,父母就开始催我们早点睡觉了,说老鼠要在今晚成亲,不要打扰它们。我们信以为真,早早地就洗脚上床了。

后来的日子里,我时常想起一九八三年的那个春节,总觉得那个春节与以往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呢?等我长大,我终于明白了,那一年是中央电视台第一年有春节联欢晚会,只是村里有电视机的人家很少,也是中国农村改革刚刚起航的年份,“春风又绿运河岸”是很贴切形象的比喻。不过,改革春风何止是吹绿了运河两岸?还吹绿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从白山黑水到天涯海角,从东海哨所到喜马拉雅,神州大地哪一片神奇的土地不是改革春风劲吹呢?农民分田到户,活了村庄,喜了笑脸,富了口袋,还装满了我们孩子拜年要货的“货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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