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走路的人

李俊美

一早起来，刚退休的赵师傅就喊老婆一起去楼下的人行道散步。

“你天天跑步，今怎么改散步了？日头打西边出了？”

“你不是嫌我冷落你吗？你又不跑步，那就陪你散步。”

“哟哟！知道疼人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相互调侃着。

“你咋把头低着走路！地上有金子捡吗？”老婆发现他一直低着头。

“还真有！”赵师傅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两样东西。“你看，手表、钢笔，前些天我就在这条道上捡的。我原先抬着头跑步，脚一碰踢了个东西，低头一看，一块亮晶晶的手表。过后两天，又看到一支英雄钢笔躺在草丛里。我运气咋这么好！地上还真有宝贝！”赵师傅说得眉飞色舞，和原先判若两人。

“也没见过你为这些小东西这样兴奋过。”老婆觉得奇怪。

“捡到的才有意思。为什么别人走来走去看不到偏让我看到呢！这其中肯定有玄妙！”赵师傅洋洋自得，眼睛不忘扫视地上。

“哎！一只发夹！”赵师傅喜出望外，捡起来要给老婆带在头上，老婆一手推开他：“去去！地上捡的，谁稀罕！”

“路边的花真好看！”老婆道。

“也没啥看的！”赵师傅显然心不在焉。

“你以前出来总爱看这些花花草草，现在只顾着要捡点东西，你羞不羞！”

“我不偷不抢，有啥好害躁的。我喜欢。”

“以后你一人出来！”

两人不欢而散。

赵师傅自从晨跑改成了走路，隔三差五捡到小东西，已经乐此不疲，每天来回要走五六里路。不知道情况的人以为他退休后格外注重锻炼了。也有一些熟人在路上遇见，想要和他打招呼，却见他只顾低头走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也就擦肩而过，赵师傅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去菜市场，去街上，去河边，只要是走路，都低着头，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已经成为他习惯性的动作了。路边半年走下来，他捡到过钞票、手链、围巾、手套、打火机……甚至几枚别致的纽扣。

这捡东西也会上瘾，他每次看到一样东西，明知捡回去没用，也像得了宝贝一样，心理上获得了一种意外之喜，得到了一种不易说出口的的满足感。

可也有捡到烫手山芋的时候。

一天夜晚刚出小区大门口，就见一块宝蓝色的东西趴在一辆小汽车身底下，露出一截，一看是手机。赵师傅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眼睛，咋就又让自己撞见了！这手机捡还是不捡？一秒钟得反应过来！自己不捡还是要让别人捡了去！

他捡起了手机，却发现屏幕破了！原来是个破玩意儿。他怀揣着手机走了一段路，突然手机铃响了。滴铃铃！滴铃铃……叫得他心慌！他想肯定是手机主人打来的，他准备告诉那个主人手机在自己这里，让他尽快来取，电话里却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你明天再不把三万元还给我，我上门要你的狗命。”吓得赵师傅拿手机的手直哆嗦，再不敢看那手机。他思量再三，赶紧回头，把手机放在了门卫保安那里。

天天低头走路的赵师傅终于遇到了倒霉事。他和对面骑来的一辆电瓶车相撞，肋骨骨折，住院，责任对半，因此也自付了一大笔钱。要命的是口袋里的手机也丢了。

老婆责怪他：“让你不要低着头走路，你偏不，这下给你好看了。因小失大，鼠目寸光！”

“是是！老婆教训得有道理。”

赵师傅很懊悔。他躺在病床上，想起这半年多时间，迷上了捡东西，看似得到，却失去了许多，他连今春路边的海棠花开啥样都不记得了。

他看看窗外，皎洁的月色多么迷人，他已经好久不这样抬头仰望了。

他决定身体恢复后就去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