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张荣平

儿子又打电话来了：“妈，您一个人在乡下，我不放心，还是到我这里来过年吧。”

“我不去！”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直打着鼓。

到儿子家里去过年，心里用得着打鼓吗？

这话还要从头说起。顾华的父亲在顾华8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如今，顾华在省城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前年又谈了女朋友。

顾华买房时，妈妈掏了55万，是把县城的房子卖了后凑出来的。

女朋友的妈妈也把自己的房子卖掉了，房款的一半给了大女儿，一半给了小女儿也就是顾华的女朋友。给时就说好了：姐妹两家轮流住。

顾华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母亲汇了一万元，说是不去打扰了，自己在乡下过得还不错，望顾华放心。

第二个春节，顾华怕母亲在乡下过年孤独，就把母亲接到身边来过年。

头几天，母亲还耐得住，可到了第四天，母亲实在耐不住了，什么事都不让干，太难熬了。便“披挂上阵”，先从洗碗开始，一吃完饭，母亲就抢着收拾起来，洗啊、洗啊……

儿媳妇开口了：“妈，怎么还没洗完啊？”

“就好了！就好了！”整理好碗、筷，母亲又拿起了拖把，准备拖地。

儿媳说：“妈，你就歇着吧，地板我妈已经拖好了！”

“拖好了？我看这个地板还得重新拖一拖！”说完，不管儿媳说什么，就一个劲儿地拖了起来。

儿媳把顾华叫到门外：“哎？你妈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就几只碗，十分钟搞定，她却花了了半个小时；地板，我妈明明拖过了，她非得再重拖一遍不可？难道我妈拖得不干净吗？”

“我妈怎么了？她把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挣来的房子卖掉了来给我们来交首付，世上有几个这样的母亲啊？”顾华为母亲辩解道。

“我爸爸、妈妈难道不好吗？他们不也是卖了房子来给我们交首付的吗？”媳妇回敬道。

顾华和媳妇你“一枪”我“一箭”地干上了。好好一个夜晚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母亲的“勤快”，搞得一塌糊涂。

“真是的，莫名其妙！”顾华自言自语。

就这样，母亲每做一件，好像就要惹出点什么事来。

母亲也不明白，顾华也不明白。

终于熬到了初六，母亲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回到了乡下老家，发誓明年春节再也不到儿子这里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春节又快到了。

电话又响起来了，母亲一开始还婉言谢绝，可经不起儿子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儿子，登上了去省城的动车。

在动车上，母亲思来想去，该怎么办呢？一年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出去租房子住吧，自己这点养老金禁不起折腾……

哎！有了，白天帮儿子家做做家务，晚上到妹妹家去过夜，反正侄子侄媳在市中心也有房子，家里就只有妹妹和妹夫。

到了儿子家，儿媳儿子客客气气地招待了她，孙子也会“奶奶、奶奶”地喊了。

奶奶当然要表示表示，掏出了五千元的大红包。孙子接过大红包，喊奶奶的声音更高了。

儿媳也笑吟吟地说：“妈，这次多住几天再回去吧？”

“这次，我就不走了。”

“啊？不走了！我和顾华都要上班，小辉有我妈带，没有多余人来照顾您啊！”

“没事，这次我在外面租了间房，离这个小区很近，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

“哦，是这样，好呀好呀，这样我和顾华星期天去看您也方便！”

母亲眼眶里的泪水在不住地打着转，其实母亲多么想留在儿子身边啊……

吃完晚饭，母亲又去洗碗了。

“妈，您就别再忙活了，这里有我们呢！”儿子心疼地说。

“我就走，我就走！”母亲一边说一边手里又拿了一把拖把拖起地来。

“妈，看您，这么一大桌菜已经够您忙活的了，您就早点休息吧，再说您还要去打扫打扫你的出租房呢？”

母亲知道儿媳下逐客令了，知趣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拉开了儿子的家门，一咬牙，进了电梯。

“妹妹，在家吗？我正在去你们家的路上。”

“姐姐，你来也不早点和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啊。”

“准备什么呀，都是自家姐妹。哦，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一会儿见。”

到了妹妹家，安顿好后，姐妹俩便聊开了。“姐姐，这次就多住几天吧，前几年，你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住一两天就走了。你家的小辉也上幼儿园了，可以放松放松了。”

“是的，我是准备多住几天，到你们家附近的几个景点去转转。每天的中饭就不要等我了，我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一下就算了。”

“也是，玩就得尽兴，不要蜻蜓点水。这些景点虽说离我们家不算太远，但一来一去也要好几个小时。”妹夫附和道。

就这样，一晃五天过去了，姐姐还是没有要走的迹象，妹妹又不好意思问。

又过了三天，妹妹实在憋不住了，就决定悄悄地跟踪姐姐，这不跟不要紧，一跟吓了一跳。原来姐姐根本就没有去景点游玩，而是到他儿子家去干家务活的。

“姐姐，我家附近的景点都玩过了吗？”吃晚饭时妹妹问道。

“我明天就到儿子家附近去玩几天，走时我就不再过来打招呼了，谢谢你们的招待。”姐姐好像听出了妹妹的弦外之音。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拉起行李箱出发了。来到儿子家，一开门，儿子就责怪了起来：“妈妈，一大早，阿姨来电话说了这几天的事情，我作为儿子觉得太惭愧了，哪有自己的母亲到省城来，白天帮自己干活晚上到阿姨家去住的道理呢？这不是让我很没面子吗？”

“没事，妈愿意，只要你们小两口过得好我就高兴。”

“我马上和老婆商量一下，让她爸妈先到她姐姐家去住些日子，这几天您就踏踏实实在我这儿，哪里也别去。小辉也多时不跟奶奶亲热了。”

“别，别，不要伤了和气，我一个人住惯了，过了元宵节我就回老家。小辉嘛有他外婆外公疼也一样。”

“妈，刚才您和顾华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都是我作为儿媳的考虑不周，只顾自家父母的感受，没想到让您老人家受委屈了，真是太不应该了。”不知什么时候儿媳来到了母亲身边，“这样，接下来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让我爸妈到姐姐家去多住些日子，您看行不行？”

“你就别难为你爸妈了，我一个人怎么都行。”

“妈，您就别推却了，我妈还有爸陪呢，您就不一样了。”

“你爸妈也不容易啊，他们在你们这里住是亲戚家，在你姐姐家住不也是亲戚家吗？我就不同了，在这里住是你们家，在乡下住就是我自己家了。”母亲含着热泪说。

当天晚上，母亲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和小辉在老家那张传了三代人的大床做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