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生命

李云芬

生命很宝贵，也是很脆弱的。

三年前的一个病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天上午，我在五官科门诊上班，一个六十来岁的男患者匆匆走了进来。

“医生，我有点头晕。”他坐下后跟我说。

“头晕几天了？是昏沉沉的还是天旋地转的那种？有高血压、糖尿病吗？”我一边问一遍仔细观察他。

“昨天下夜班后突然觉得晕得厉害，看东西都在转，今天起床后有点昏沉沉的。有高血压，来之前刚吃了药。”他说，“我刚在内科量的，血压不高，叫我来你这儿的。”

“鼻塞、流鼻涕吗？看东西清楚吗？”我问他，“手脚麻不麻？”

“就是有点头晕，其他没毛病，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他告诉我，“这几天上班有点忙，可能累的。”

头晕是一种症状，很多疾病可以引起。高血压、糖尿病、颅内疾患、鼻炎、耳部疾病、屈光不正等都可能会有头痛头晕症状。从他进门我就在观察了，因为感觉他是 “冲”到我面前的。我又让他站起来走了走，总觉得他走路有点不稳的感觉，但初步检查下来又没有查出别的体征，问他走路有没有往一边倾斜的感觉，他说平时走路就是这样的，没感觉有变化。他既没有鼻炎史，也没有耳部、眼部等外周性疾病，我怀疑他中枢神经系统病变，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诊。

我告诉他的头晕不是五官方面的疾病引起的，他应该去内科，或者去市人民医院做头颅CT，最好是在市人民医院住院观察。我让他打电话叫家属来一下，本想跟家属交代一下他的病情，引起重视，他说他是东北人，退休在家无所事事，出来打工的，家人都不在这儿。

隔了一天的下午，这患者匆匆地又来了，他说：“医生，我右眼看东西有重影。”一句话让我的心咯噔了下：“你去内科看过了？市人民医院查过头颅CT了？”他说：“市人民医院头颅CT做下来没有问题，吃了药好多了，我就去上班了。”我一下子急了，说：“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不要上班的吗？你的头不晕了？你去市人民医院花了多少钱？”我怕他隐瞒病情，市医院的病历又没带来，我只能从问话中抽丝剥茧地得到有效信息。

“去市医院花了三百多，做了个CT，配了点药。”他说，“吃药后好多了，就是今天突然右眼看东西一个变两个。你就随便开点药我吃吃，我还要去上班的。”市人民医院看病的费用让我确定他是做了CT的，虽然他说CT查下来没问题，但从我的经验及他的病史，我觉得他的复视不是眼睛上的问题。复视的原因有很多，斜视、外伤、中毒、眼部炎症等都可以引起复视，但这些情况他都没有，那很可能是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问题。头晕史、高血压病史、劳累史、单眼复视等，我觉得他脑血管意外的可能性很大。

他可能觉得头颅CT查下来没有问题，右眼复视肯定是眼睛的问题；也可能觉得头晕的时候吃药就好了，复视吃吃药也就会好了。为了让他引起重视，打消随便用药的念头，为了说服他住院进一步观察，我必须把眼睛没有问题的检查结果放他面前。

我把他带到检查室，一只眼睛还没检查完，他突然就向前倒了下去，好在前面有张桌子，他直接就趴在了桌子上。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应答都有，我赶紧叫同事帮忙把他抬到床上，一边给他量血压，测脉搏，听心率，一边让同事帮忙请内科会诊，汇报院部。同事一一照做，还打了110。患者是东北人，没有家属陪同，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内科主任很快来了，我把患者病情交接给他，一番紧急的救治后，我们一边观察他的情况一边向他要家里人的联系电话。110的人负责全程拍摄记录，跟我们一起联系家属。患者说了几次电话号码，不是错的就是打不通。120还没到的时候，患者突然抬起头吐了起来，吐了院长一身。吐过后患者又说了遍电话号码，终于打通了，但患者儿子远在千里之外，赶不过来，给了他朋友的联系电话。这期间患者看起来好像稳定了，神志清楚，语音清晰，对答如流，头也不晕。有人说眩晕症发作也会有这种情况，但我坚信不是眩晕症引起的。没多久患者第二次呕吐出现了，喷射状呕吐，120紧急转往市人民医院去了。到市人民医院后，重新做了头颅CT。朋友把他安排好住院，回家拿住院用的换洗物品，半路上就接到医院电话说患者去世了，死于脑干出血。

过了半个月左右，我见到了患者的弟弟和儿子。患者弟弟说家里条件很好，根本不需要他出来打工，他应该在家安享晚年的。儿子很内疚，说如果多陪陪他，他就不会出来打工了。

脑干出血非常凶险，一旦发生大量的脑干出血，病人会迅速昏迷，一般没有特效药，也没有有效的抢救措施。脑干出血的前期症状并不是特别明显，患者常常有过度的疲劳、紧张、情绪激动、睡眠不好等诱因。患者可能会出现一些头晕、视物不清、视物重影、四肢无力、说话不清等，如果患者的血压很高，又出现了这些前期症状，一定要提高警惕，尽快就医，因为脑干出血预后非常差。

生命很脆弱，当身体发出警告的时候，就好好地休息，不要再让身体超负荷工作，也许就能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

意外与明天谁也不知道哪个先到，珍惜与家人的相处时光，千万不要发生“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情况，世上没有后悔药，珍惜当下，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