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年来,江苏吕城作家庞云初品读孙犁,形成学习笔记多篇共近10万字,待全部完稿后出版。其中第五章讲述孙犁与晋察冀边区、鲁艺时期结识的人士的交往,载《吕城》2022年第1期。
第五章:与晋察冀边区、鲁艺时期结识的人士的交往
庞云初
1937年冬季,孙犁接时任河北游击军政治部主任、原同事侯聘之信,孙犁至肃宁,后至安国县,见到老朋友阎素、陈乔、李之琏等,参与抗日宣传工作,编诗集《海燕之歌》(后在安平铅印出版),发表论文《现实主义文学论》《战斗的文艺形式论》《鲁迅论》,以此扬名,被路一誉为“冀中的吉尔波丁”。1938年春,孙犁任冀中人民武装自卫会宣传部长,经李之琏介绍,正式参加抗日工作。同年八月,冀中在深县成立抗战学院,孙犁任教官,讲抗战文艺及中国近代革命史。年末,学院分散,孙犁和陈肇南下至一分区,赵姓司令员给他们一台收音机,让抄新闻简报。1939年,孙犁过路西,分配在晋察冀通讯社通讯指导科工作,期间,孙犁写了《论通讯员及通讯写作诸问题》(铅印出版),编刊物《文艺通讯》(油印),发表散文《一天的工作》《识字班》等。1940年,孙犁调晋察冀边区文协工作,编辑期刊《山》(油印)、《鼓》(《晋察冀日报》副刊),发表作品《邢兰》《冬天,战斗的外围》等,写评介边区作者(如田间、魏巍、邵子南、曼晴、方冰、王林、康濯等)的论文。1941年,孙犁在冀中总部帮助王林编《冀中一日》,写《区村和连队文学写作课本》(此书后在各抗日根据地翻印,后以《文艺学习》名铅印)。1942年,孙犁到《晋察冀日报》编副刊,不久调到联大教育学院高中班教国文。1943年冬季,敌人扫荡,孙犁先后在繁峙、蒿儿梁等地活动。1944年返回学院后即被通知随队赴延安,途经绥德,吕正操派人叫孙犁去见面。同年5月,孙犁在《解放日报》副刊上发表了小说《荷花淀》等小说,这批小说让孙犁在文坛上声名鹊起,特别是《荷花淀》,据说得到毛泽东“这是一个有风格的作家”的评语。孙犁也由初到延安时的鲁艺文学系学员转成教员身份。1945年8月,孙犁随一批文化人回晋察冀,他要求回冀中写作,获准。1946年,孙犁在家住数日后,同王林到安平县城见到县委书记张根生。经冀中区党委宣传部长阎之元(系孙犁同乡)同意( 县委宣传部长梁斌也有此意,并为孙犁选定了刘村),孙犁随即下乡到该村,在这里写下了《碑》《钟》《“藏”》等小说。此时,孙犁在延安时写的几个短篇小说正在张家口广播,《晋察冀日报》转载,并加按语。该报随即又登一短讯,称孙犁为”名作家“。1947年春天,孙犁作为记者随吴立人、孟庆山在安平一带检查工作,写短文若干,发表于《冀中导报》“平原”副刊。同年夏天,随工作团在博野县做土改试点。1948年孙犁被分配在大官亭村工作,写了《石猴》《女保管》等。夏天,在张岗村写了几个短篇小说,秋天,同方纪一起到石家庄参加华北文艺会议。该年,孙犁调深县县委任宣传部副部长。1949年1月,接方纪电话,通知到胜芳集合,准备随《冀中导报》人员进天津,在这里两人准备《天津日报》副刊。孙犁写了一篇谈工厂文艺的短文,另写小说《蒿儿梁》。
笔者将孙犁从1937年加入抗日队伍到1949年进入天津的履历,大致勾勒于此,是让读者由此了解,孙犁生活、工作的时代和环境以及他在抗日战争中的工作成绩和社会影响,这也是他结识文中诸多名人的原因。这些人物,孙犁与他们保持了长久的友谊,有的交往多一些,有的虽交往不多,但孙犁一直记在心里并反映到他的文章和信件中。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管时局风云如何变幻,孙犁和他的老友们大都做到了互敬、互助、互谏、互谅。这些人与孙犁,成了仁义道德的典范。
本章择孙犁与其中交往的主要人士介绍如下。
吕正操
(1904年1月4日-2009年10月13日),曾任冀中人民自卫军司令员,八路军第三纵队司令员,冀中军区司令员兼冀中行政公署主任,冀中区总指挥部副总指挥。1943的任晋绥军区司令员,中共中央晋绥分局委员。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1964年任西南铁路建设总指挥部副总指挥、工地指挥部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和铁道兵第一政治委员。1965年任铁道部部长。1983年6月至1988年3月任政协全国委员会副主席。
1937年10月,吕正操在冀中脱离国民党,将所部改称人民自卫军,任司令员。这年冬天,孙犁进入他领导的抗日队伍,从事宣传工作。1938年5月人民自卫军与河北游击军合编为八路军第3纵队,建立冀中军区,吕正操任冀中军区司令员和冀中行政公署主任。这一年,孙犁经李之琏介绍,正式参加抗日工作,担任冀中人民武装自卫会宣传部长。由于孙犁极富才情,创作勤奋,加上他在抗日宣传工作上的出色表现,使他很快成名,得到了领导和战友们的认可。吕正操是一位能文能武、见多识广的将军,曾任张学良的副官,他尊重文化人,重视宣传工作。他对孙犁写的《区村和连队的文学写作课本》一书非常珍惜。1942年春天,日军对冀中进行大扫荡,吕正操宁可丢下其它物件,也把这本书一直带在身边。1977年11月26日孙犁在《服装的故事》中提到:“(1944年)初夏,我们到绥德,休整了五天……我们队长到晋绥军区去联络,回来对我说:吕正操司令员要我到那里去。”1979年《善阐室纪年》摘抄(一)《去延安》一文中再次提到:“在绥德休息五天,晋绥军区司令部,设在附近。吕正操同志听说我在这里路过,捎信叫我去。我穿着那样的服装,自己甚觉不雅。我把自已带着的一本线装《孟子》,送给了吕。”
在孙犁文集中,鲜有记述吕正操的文字,但他们是君子之交。时隔37年之后,吕正操到天津公干,就表示想看看孙犁。
关于这次见面,原《天津日报》总编辑石坚有篇文章《将军作家一夕谈》中记述颇详:1981年11月21日晚上十点多钟,石坚接到电话:吕正操将军因公来津,想看看作家孙犁,约定星期天晚上七点半钟见面。22日晚七时,石坚陪孙犁前往迎宾馆,上车后石坚问孙犁:“你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孙犁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在1944年,我们在绥德见过一面,以后就再没见过。”走进吕正操住的客厅,他立刻高兴地站起来迎接孙犁。两个人都没有客套,立刻热烈地交谈起来,宽大的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老孙,怎么样?”将军上下打量了孙犁后问。“吕司令员,”——孙犁还用老习惯称呼吕正操,“进天津以来,我一直在工作。我已经经历了五任总编辑,是五朝元老了。”孙犁诙谐地说,引起将军的大笑。“第一任是王亢之,第二任是范瑾,这你都认识,其他几位,你就不认识了。”吕正操说:“我从《人民日报》上看到你的文章,写得很好,我完全赞成你的看法。”“我现在只能写些短小的,我的身体不太好。但是,解放区的老传统我还保持着。”孙犁平静地说。随后两人开始谈论文艺问题。将军和作家热烈交谈一直到九点多,吕正操把孙犁送到大门外,才招手告别。回报社的路上,石坚说:“真没想到他谈那么多文艺问题。”孙犁说:“他可是个内行哩!”
程子华
(1905年-1991年3月30日),山西运城人。1939年1月任冀中军区政治委员,后兼任冀中区党委书记。1943年8月,任晋察冀中央分局副书记兼军区副政治委员,后代理分局书记、代理军区司令员和政治委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共山西省委书记、省人民政府主席、省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1950年10月后,调任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副主任、主任、党组书记。1956年任国务院财贸办公室副主任。1958年任商业部部长、党组书记。1960年任国家建设委员会副主任、党组副书记。1961年任国家计划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党组副书记。1964年后任中共中央西南局书记处书记兼西南三线建委常务副主任。1978年3月,任民政部部长、党组书记。1980年8月至1988年3月任政协全国委员会副主席。
石坚在《陪程子华看望孙犁》一文中,记述了1985年秋,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程子华在天津,提出要看望孙犁。有关方面原计划让孙犁去迎宾馆,但程子华坚持要亲自去孙犁家。于是时任《天津日报》社长的石坚赶到迎宾馆,陪同程子华一起到孙犁家去。文中说,程子华曾任冀中区政委、区党委书记,聂荣臻将军去延安后点,又任军区代司令员兼政委。和孙犁是老相识。到孙犁家后,他看到房间陈旧,陈设简单,面积也不大,当时他没有说什么。他十分关心孙犁的身体、家庭情况,同时也关心其文学创作。因为考虑到孙犁的身体,程子华没有久留。当他走出大门临上车时,对石坚说:“孙犁同志的贡献很大,你们李瑞环市长盖了那么多房子,怎么不给孙犁同志解决几间呢?”事后,石坚给李瑞环市长写了一封信,反映了情况,李瑞环看后表示同意,并批准了石坚的相关建议。
张根生
(1923.03-2008.01),河北安平人。历任冀中安平县青救会主任,安平县委县委书记兼县参议会议长,安平县、永清县县委书记,冀中十分区支前司令部副政委等。1949年任中共中央中财局土改委员会调研处处长。1951年任中共广东省韶关地委副书记、书记,粤北区党委副书记。1956年4月任广东省委秘书长。1975年6月-1977年9月任广东省委书记。1977年7月任国家计委副主任。1978年1月任农林部副部长、党组副书记。1979年2月任农业部副部长、党组副书记。1979年11月-1983年3月任吉林省委书记。1985年3月任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副总干事,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主任。1986年5月-1989年12月任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1985年8月24日抄《善阐室纪年》摘抄(二):“一九四六年,三十三岁。在家住数日,到黄城访王林。同到县城,见到县委书记张根生等。”
1982年2月10日致张根生信:“抗日战争材料,亟应抓紧整理。我的看法是当前应采取‘各自为战’的办法,由老同志回忆,找手下的人记录。有了材料,再征求别人的意见,充实修正。不要搞大摊子,也不要总是开会,那样旷日持久,搞不出具体东西。有了完整的材料,再在这个基础上写电影脚本。”
1985年,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了张根生著《滹沱河风云-回忆安平“五.一”反扫荡斗争》一书。此书由孙犁题签。
附记:网搜,王彦博博文中说,1945年10月,年仅二十多的县委书记张根生带着警卫员到孙遥城村找到孙犁,请他为安平县烈士陵园写碑文,孙犁答应了。后经张根生提议,孙犁不但题写的“英风永续”(行书体)四个大字,刻入安平烈士陵园第一主碑,另外近千字的《三烈士事略》(楷书体)也由孙犁手撰。
周扬
(1908年2月7日-1989年7月31日),原名周运宜,字起应,文艺理论家、社会活动家。历任陕甘宁边区教育厅长、鲁迅艺术文学院副院长、延安大学校长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直从事文化宣传方面的领导工作,曾任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文化部副部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兼研究生院院长,中国文联副主席、主席、党组书记,中国作协副主席等职。周扬曾主编《晋察冀日报》副刊,孙犁在此发表过多篇散文。
1949年4月2日致康濯信:“另外,我带有一个小孩子,她十二岁了,原打算叫她上学的,但这里的供给问题,一时不能解决,而她在我身边,也很麻烦。听说北平有育才学校,我已函请周扬同志,把她送到那里去,听说周扬是校长。”
1949年12月23日致康濯信:“然而,我不同意周扬同志的批语,以为我写的只是印象,而且是想象的印象有‘许多’。老实讲,关于白洋淀人民的现实生活,凭别人怎样不是想象吧,我以为它不能超过《荷花淀》的了,这点我是自信的。”
1950年6月29日致康濯信:“周扬同志给市委写了一封信,大意谓可不叫我长期做机关工作……于是决定我下厂(市委和报社不愿意我下乡),兼编《文艺周刊》。我考虑了一下,同意了这个决定。”
1954年1月14日王林日记中提到:“周扬同志对孙犁同志《风云初记》开头,认为抗日初期的气氛写得很好。二次文代会报告起草,本来提上了,后有人提意见又删去。周认为孙犁的写法像《三千里江山》。”
《风云初记》发表后,周扬在那年的文代会上批评道:“作者却把我们带到了离开斗争漩涡的中心,而流连在一种多少有些情致缠绵的生活气氛里。”
文革”结束后,有一次周扬来天津问孙犁:“你看破红尘了吗?”孙犁说:“没有。我尘心很重。”“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西天去,我觉得那里也不见得是乐土。你看小说,唐僧奔那儿去的时候,多么苦恼,他手下两个干部,人事关系多么紧张。北京团城,有座玉佛,很美丽,我曾为她写过两首诗。但我并不羡慕她那种处境,虽然那地方还算幽静。我没有看破红尘,我还想写东西。”
1985年4月11日《钢笔的故事》:“不久,实行土改,……回到家里,一家人都在为今后的生活发愁。我告诉他们,周而复同志给我编了一本集子,在香港出版,托周扬同志给我带来了几十元稿费。”
丁玲
(1904年10月12日~1986年3月4日),原名蒋伟,字冰之,湖南临澧人,著名作家。毕业于上海大学中国文学系。代表作《莎菲女士的日记》。1930年,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1年,出任左联机关刊物《北斗》主编及左联党团书记。在苏区,丁玲历任“中国文艺协会”主任、中央警卫团政治部副主任、西北战地服务团主任、《解放日报》文艺副刊主编、陕甘宁边区文协副主席等职务。1948年,丁玲写成著名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1955年和1957年,丁玲被错划为“反党小集团”、右派分子,下放到黑龙江垦区劳动12年,期间创作了《杜晚香》。“文革”中又被关进监狱5年。1975年春,丁玲获释后被安排到山西农村。晚年写出《魍魉世界》《风雪人间》等100万字的作品,创办并主编《中国》文学杂志。
1950年1月7日,孙犁致康濯信中,提到两件事,一是丁玲和陈企霞分别给孙犁写了信,《文艺报》愿意批阅孙犁的作品(出专版介绍?)。孙犁认为这是对他的鼓舞。陈企霞还让孙犁开“全部目录”,孙犁复信说,就是大家看见的那点,用不着开目录,如实在有必要,可以咨询康濯,因为康濯是他的作品的百科全书(意思是孙犁发表的作品情况,康濯了如指掌),另外告诉康濯,丁玲他们有想叫孙犁去《文艺报》工作的意思。孙犁表示,他暂时不能离开《天津日报》,但很感激丁玲他们对他的关怀。
1982年,丁玲有意到天津看望一些故交、作家。时任天津作协主席的孙犁特别细致地进行了安排,他给时任天津作协副秘书长的周骥良写信:“丁玲同志要来天津,我们极表欢迎。可叫家斌去一趟北京,表示欢迎之意。她的‘要求’,我们当然可以照办。但恐怕人们听见了,讲讲也是免不了的。家斌到京,也可这样说。”“来后,按照规格接待,妥善照顾。”
1986年3月7日,在丁玲去世的第三天,孙犁写出《关于丁玲》一文,记述了他与丁玲的交往和对她的印象及评介。孙犁在保定读高中时,就接触到丁玲的早期小说,后来到北京谋职期间,又在地摊上买过几期丁玲主编的《北斗》杂志,从《现代》杂志上剪存了丁玲的照片。他很想买一本丁玲的小说《母亲》,因为经济原因没有买成,但却借来读了。1944年,孙犁在延安,有一次严文井带孙犁和邵子南去听周恩来的讲话,第一次见到了丁玲。丁玲坐在一条板凳上,好像感冒了,戴着口罩,陈明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孙犁坐在地上,那时丁玲还不认识孙犁。1948年秋天,丁玲到冀中,给孙犁写了一封信。那时孙犁正在参加土改,有两篇文章受到了批评。丁玲在信中很有感情地安慰了他。1950年,孙犁到北京开会,散会后和魏巍到丁玲家去。那天,丁玲请晋察冀边区的几个青年作家吃饭,饭菜很丰盛。过了几年,北京召开批判丁玲、陈企霞的大会,孙犁也被叫去了。小组发言时,有人推孙犁,孙犁推说有病,搪塞过去了。1957年,孙犁因病住进北京红十字会医院,丁玲托人给孙犁带来一封信,还给孙犁介绍了一位湖南医学院的李大夫为他看病。同年夏天,孙犁听到了丁玲的不幸遭遇。从此,中断信息很多年。 年,丁玲到天津,到孙犁家中看望了他,孙犁也到旅馆看望了丁玲和陈明。孙犁的记述分六段,文字简洁,感情却丰沛,如平静江面下的暗流,无声汹涌。他这样评介丁玲:“丁玲,她在三十年代的出现,她的名望,她的影响,她的吸引力,对当时的文学青年来说,是能使人万人空巷的,举国若狂的。”“一颗明亮的,曾经子夜高悬,几度隐现云端,多灾多难,与祖国的命运相伴随,而终于不失其光辉的星,陨落了。”
郭小川
(1919年9月2日—1976年10月18日),原名郭恩大,著名诗人。1937年9月参加八路军。1948年到1954年,先后任冀察热辽《群众日报》副总编辑兼《大众日报》负责人;《天津日报》编辑部主任。1955年到1961年,任中国作协党组副书记、作协书记处书记兼秘书长、《诗刊》编委。1962年调《人民日报》任特约记者至文化大革命。1970年,随中国作家协会到湖北咸宁五七干校劳动锻炼。1976年10月18日,在一场意外的火灾中不幸逝世。主要著作有:《团泊洼的秋天》《平原老人》《投入火热的斗争》《致青年公民》《鹏程万里》《将军三部曲》《甘蔗林——青纱帐》《昆仑行》等。
1977年1月3日在《伙伴的回忆》“忆郭小川”一文中,孙犁记述了他和郭的交往及印象。1949年,由《冀中导报》和《群众日报》两家单位抽调人员组成班子进入天津,在伪《民国日报》旧址,出版《天津日报》,郭是编辑部副主任,孙犁是副刊科副科长,郭分管副刊科,是孙犁的直接上司。郭给孙犁的印象是:一见如故,平易坦率,热情细心,工作负责,生活整饬。孙犁对郭很尊重。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不久郭小川那个班子就原封转湖南去了。后来,郭调到中国作协工作,有一次孙犁去北京,郭小四川和贺敬之在前门外的一家菜馆,请孙犁吃了一顿饭,其中有两个菜,在孙犁看来,是有生以来吃到的最适口的美味珍品。孙犁很少去北京,如果去了,总要和郭见面,郭也总是给孙犁种种方便。孙犁说,他对郭小四川了解不深,对他的工作劳绩,知道得很少,对他的作品,也没有去研究。他还记得,1951年,郭曾和人从北京来天津看望孙犁,在孙犁住的院子里,拍了几张相片。文末,孙犁写了一首诗,表示对郭的真切怀念。
1987年6月10日孙犁在芸斋小说《颐和园》一文中,再次写到郭小川:“第二次和我同住的是G,诗人,团体的秘书长,我们曾在一家报纸共过事。他爽朗热情,有行政能力。那时,他爱人在附近的党校学习,每天晚饭之前,G就翻山越岭去接她。夫妻感情很好,令人羡慕。”“每天清晨,G陪我去划船,我们从石舫上船,过五龙亭,绕昆明湖一周,再吃早饭。”“几年以后G在流亡时,于河南旅舍自焚。”
沙可夫
(1903-1961年),原名陈明,浙江海宁人,艺术教育家、剧作家。1932年任中央苏维埃政府教育人民委员部副部长,中央苏维埃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主编,中华苏维埃大学副校长;1937年任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副院长,1939年任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院长,1948年任华北大学三部(文艺学院)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文化部办公厅主任,1953年任中央戏剧学院党委书记、副院长。
1962年3月11日《回忆沙可夫同志》(1978年3月改)。孙犁写怀人文章,怀有感情,往往一气呵成,这篇文章,孙犁写成16年后,再作修改,体现了他严谨的写作态度,也许还可以说,因为沙可夫曾是孙犁的直接领导,且只有一两年时间,虽有接触,但孙犁对沙可夫了解不多,想要客观准确地写好这个人物,孙犁是字字斟酌的。在孙犁的这篇文章里,沙可夫的领导风格、工作作风、专业才能都得到了体现,可以说,沙可夫对孙犁等文艺人才是尊重的,关心的,支持的。他平易近人,关于搞好同志之间的团结,坚定执行党的文艺政策,是优秀的党的文艺领导者。1944年,沙可夫和孙犁先后到过延安,沙可夫来到鲁艺负责人的窑洞里,把孙犁叫去,向负责人介绍了孙犁在敌后的工作情况,还在生活上关心他。这都让孙犁记忆深刻,并视其为可信赖的领导。全国胜利后,在一次文艺大会上,他们有过见面交谈,1959年夏天,孙犁在北戴河养病,遇到沙可夫,又作了简单的交谈。沙可夫自己有病,却仍关心别人。孙犁在文末说:“我对于他的记述,真是大者不知,小者不详。整理几点印象,就只能写成这样一篇短文。”我读过此文,觉得孙犁对沙可夫的感情已经在里面了,有一说一,不虚构,不夸大,沙可夫的形象立住了,这是孙犁行文的功力,也是孙犁真诚写作产生的感染力。
1972年《去延安》:“沙可夫同志亦从前方回来,到学院看我,并把我在前方情况,介绍给学院负责人宋侃夫同志。沙见别人都有家眷,而我独处,关怀地问:是否把家眷接来?彼不知无论关山阻隔,小儿女拖累,父母年老,即家庭亦离她不开。”
1985年8月24日抄《善阐室纪年》摘抄(二):“一九四0年,二十七岁。晋察冀边区文协成立,沙可夫主任。”
王亢之
(1915年10月2日-1968年3月1日),河北省深泽县人。1939年春,创办深泽县委机关报《号角报》。1940年3月调中共冀中七地委宣传部工作,任宣传部副部长。9月地委创办机关报《新民主报》,任社长。1942年9月七地委机关报改为《黎明报》,任社长。1944年冬,调冀中区党委宣传部工作。1945年《冀中导报》复刊,任副社长(后任社长)。1947年12月,调《晋察冀日报》工作,任总编辑。不久晋察冀边区和晋冀鲁豫边区合并为华北区,出版《人民日报》,任副总编辑。1948年底,接受筹组《天津日报》社的任务。1950年任天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任天津日报社社长。1954年任天津市委常委,并任宣传部长。1956年6月,任天津市委书记处书记。天津市第二到四届政协副主席。
孙犁在1985年8月24日抄《善阐室纪年》摘抄(二)中提到,1946年,他在河间,住冀中导报社,在那里,认识了王亢之。
1982年12月16日《地震》中,多次提到“老王”,即王亢之。“这样一个人,这样的经历,落了个自杀。他后来虽然当了市委文教书记,还是个书生。你知道他是个好面子的人,从小娇生惯养,是深泽城里的大少爷。运动开始时,这里本来想先把我抛出去。在揪斗我的那天晚上,把他也叫到会场,一边凌辱我,一边质问他为什么特别‘照顾’我。这是杀鸡给猴看啊,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我觉得,当时是把他吓坏了。后来,江青、陈伯达在北京一点他的名,他就不想活了。”“在我看来,他虽然也有些缺点,但总归是个好人。就说那天晚上的事吧,在‘革命’群众的逼问下,他有些慌了手脚,但也只是说了一句不大带劲的话。他立刻纠正了自己,以下的话,都是实事求是的。当时,我并没有死亡,我站在那里很清醒,我听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他看到这种场面是不好应付的,所以后来他才勇敢地自裁了。”
1984年5月7日《红十字医院》一文中,孙犁提到,1956年,王亢之在天津市委分管文教,孙犁在天津医院治病时,王亢之介绍天津的名医来给他看病。
1986年4月17日《风烛庵杂记》(一)中提到,五十年代末,王亢之几次私下对孙犁说:“你身体不好,不要写了,休息休息吧。当时孙犁并没能完全领会他的好意,以为只是关心他的身体,后来孙犁体会到,在那一时期,这是对他的真正的关心和爱护。孙犁说,王亢之自然也不是完人,也给他留下过不太好的印象。但总体说来,是个好人,是古人所谓的“君子”。
梁斌
(1914~1996),蠡县梁家庄人,毕业于保定第二师范学校,原名梁维周。1934年在北平左联刊物《伶仃》上发表反映河北“高蠡暴动”的小说《夜之交流》。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参加地下革命斗争、游击活动,并担任中共蠡县县委领导职务。1942年创作短篇小说《三个布尔什维克的爸爸》及据此扩充成中篇小说的《父亲》。1948年随军南下,在湖北襄阳和武汉担任宣传和新闻方面的基层领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河北省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河北分会主席等职。1953年开始创作多卷本长篇小说《红旗谱》,1958年出版第一部,被誉为反映中国农民革命斗争的史诗式作品,引起强烈反响,并被改编为话剧、电影;1963年出版第二部《播火记》,1983年出版第三部《烽烟图》。文化大革命以后,1977年出版了长篇小说《翻身纪事》(上部)。
1946年3月30日致康濯的信:“因为梁斌同志的照顾,我的写作环境很好,自己过起近于一个富农生活的日子,近于一个村长的工作,近于一个理想的写作生活。”5月20日致康濯信:“但以梁斌同志在此,诸多关照,写作时间很多……”7月4日,致康濯信:“所苦恼者,咱在冀中也成了‘名流’,有生人来,要去陪着;开什么会,要去参加;有什么事,要签名。我是疏忽惯了的,常自觉闹出了欠妥之处,烦扰得很。”
1962年8月13日写的《某村旧事》一文中,提到了梁斌:“傍晚,我到了县城。县委机关设在城里原是一家钱庄的大宅院里,老梁住在东屋。”“梁同志朴实而厚重。我们最初认识是一九三八年春季,我到这县组织人民武装自卫会,那时老梁在县里领导着一个剧社。但熟起来是一九四二年,我从山地回到平原,帮忙编辑《冀中一日》的时候。”
侯金镜
(1920.9.8—1971.8.8),北京人。1938年到延安,陕北公学分校毕业后留校演戏并写作。1939年调晋察冀边区,创作宣传抗日的歌词、宣传剧。1942年底任冀中军区火线剧社文学组组长。1943年到阜平县深入生活,任县抗联宣传部副部长,领导高街村剧团演《穷人乐》。历任晋察冀联大文工团干事,冀西阜平抗联会宣传部副部长,抗日战争胜利后任晋察冀军区抗敌剧社副社长、华北军区文工团副团长、华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文艺科长。建国初期在华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做领导工作。1954年冬调任《文艺报》副主编,同时写作文学评论。
1975年9月11日《耕堂书衣文录》之《鲁迅致增田涉书简》:“金镜已作古,音容渺茫,不得再见矣,掷笔黯然。”
1977年1月3日《伙伴的回忆》“忆侯金镜”一文中,孙犁记述了他和侯的交往及印象。孙犁是1941年在晋察冀文联成立后认识侯的,当时侯是联大文艺学院文学系的研究人员,最初给孙犁的印象是:老成稳重,说话洪亮而短促,脸色很不好,黄而有些浮肿,精力充沛,工作很热心,在一些会议上发言认真而有系统,他是研究文艺理论的,但他不好突出自己,没有飞扬专断的作风。1960年夏天,孙犁去北京,已在《文艺报》和中国作家协会工作的侯热情地陪孙犁在八大处休养所住了几天,又到颐和园的休养所住了几天,还陪他去香山玩过。侯对孙犁很关心,在颐和园时,孙犁偶然提到北京的什么东西好吃,侯如果遇到,就会买来,有时天晚了,孙犁送客人,侯总陪孙犁把客人送到公园的大门以外。在夜晚,公园不只道路曲折,也很空旷,他有些不放心吧。此后十几年,就没有和侯见过面。听说侯的干校在湖北,在炎热的夏天,他划着小船在湖里放鸭子,他血压很高,一天晚上,劳动回来,脑溢血死去了。
1978年除夕《删去的文字》一文中,孙犁提到在1966年秋季,有人来天津调查侯金镜的情况,问孙犁,侯在同他谈话的时候,说过哪些反党的话。孙犁说,他没有说过反党的话,他为什么要反党呢?
1987年6月10日“芸斋小说”《颐和园》中,孙犁又写到侯金镜:“第一次陪我住进休养所的是H,文艺批评家。团体所属一家理论刊物的副主编。他是晋察冀的干部,和我是从一个山头下来的,进城以后,这是第一次见面。H素来老成持重,为我所敬服。他知道我大病初愈,对我照顾得很好。”“他问了问我得病的原因和近来的情况。我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并没有敞开肺腑,和他详细诉说,胜利以后,个人在生活和感情上,遭到的变故、挫折和苦恼。这些年,即使是在朋友至交面前,大家都不习惯谈个人的私事。”“他住在里院,工作又很忙,除去吃饭之时,我们谈话的机会也不多。我很寂寞,写信给住医院时,结识的一位护士,她在休息的时候,就常买些吃食来看我。H遇见过几次……他做过政治工作,知道这种事情,不好详细过问。””几年以后,H以心脏病,死于湖北干校的繁重劳动。”
王林
(1909-1984),河北衡水县人。1937年任冀中文建会副主任,火线剧社第一任社长,冀中文协主任等职。1949年任天津市总工会文教部部长,天津市文联党组副书记、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天津分会副主席,河北省文联副主席等职,《文艺学习》(天津市文联机关刊物)编委。文革中受到批斗和劳改。
1945年12月2日王林日记:“孙犁写了《五柳庄纪事》与《白洋淀纪事》,甚受欢迎。张家口电台上每日广播。”
1946年3月24日王林日记:“孙写羽林小孩英烈故事,又穿插上尼姑的故事罗曼史,传奇些本无不可,何必一定要死板无味了!蠡县县委杨、梁等认为小资味太浓,不同意。他们认为孙文小资味皆太浓,并言《白洋淀纪事》《麦收》亦如此。但孙言有一工农分子政府干部言看《麦收》感动得流泪。”
1946年5月20日孙犁致康濯信:“正值冀中八年抗战写作委员会成立,蒙王林同志援引,将 为一员……”“冀中八年写作运动,……王林,路一,秦兆阳,李湘洲,胡丹沸均参加编辑工作。”7月31日致康濯信:“王林改小说和准备结婚。”
1948年10月24日,王林日记:“远千里说看了孙犁同志的《播种者》一文,心中油然生出‘崇高’之感,对我刺激甚大。但胡丹沸不同意,他说孙文缺少冀中味,不像冀中人写的。”
1949年5月14日,王林日记:“孙犁同志《互助组》第一篇只看了一半,就感到踏实,人物也生动。”
1949年5月26日,孙犁致康濯信:“关于王林的《腹地》,他已经接到你的信,他很感动,今天给我写了一封信,很兴奋。”
1951年4月12日王林日记:“孙犁同志《风云初记》第一册看完了,芒种和春儿这俩人物写得特别好。”
1953年5月15日王林日记:“读完孙犁同志《风云初记》二集。头集开头很有气势,愈后愈松。二集可以说是一章一章地凑了。不乏很有诗意的章段。但总的企图和计划是看不出来的。他自己也说一段想一段地写。故意违背历史事迹的写法,不知是何用意?一九三八年三月间台儿庄大会战,冀中尚未出兵配合,孙将拆城破路写在此时,与史实空气不配合。这部著作才写了抗战第一周年,整个企图尚未写出,当不应过早批评。但违反历史真实的写法,在我觉得别扭。”
1954年1月14日王林日记:“周扬同志对孙犁同志《风云初记》开头,认为抗日初期的气氛写得很好。二次文代会报告起草,本来提上了,后有人提意见又删去。周认为孙犁的写法像《三千里江山》。”
1955年2月2日王林日记:“那天见到孙犁同志谈起他修改《风云初记》的计划,他说他又看了一遍,把好的章段留下,把不好的删去一部分。我说那么来就会在修改时为这些好章段而安排故事。不如先安排好大的故事架子,而后再进行取舍。他说有的片段是舍不得删去。”
1956年7月6日王林日记:“孙犁的《风云初记》三集有一段《家乡的土地》发表在《文艺周刊》了。变吉这人物写得好,后半写贺龙英雄部队到冀中,只写了成天打游击。家乡的土地香味很浓,贺龙部队的英雄气概不够。这应当说是一篇散文诗。语言的美,语言的诗意,老孙独具风格。”
1957年1月2日王林日记:“孙犁同志一九五六年的新作《铁木前传》今日读完,很有诗意!原稿交《新港》时,鲍昌和张学新看了,都说这样的作品发表对老作家的声望并不利,又说孙犁固有的好的风格也没有,而且……可是秦兆阳看了向康濯说,小说中的女主人小满写得比肖洛霍夫的路希卡还要美。方纪在《人民文学》十二月号上看了,说是孙犁的创作最高峰。我今天看来,也觉是孙犁的杰作。不光是小满儿这个反面人物写得好,正面人物六儿写得也好。青年的朝气写出来了,而且对童年生活写得那样有诗意!”
1974年4月24日孙犁《耕堂书衣文录》六十种曲:“前日王林倩人送玻璃翠一小盆,放置廊中向阳处,甚新鲜。”
1975年3月29日孙犁《耕堂书衣文录》章氏遗书第一册:“大风竟日,上午王林托人送玉树一株,置之窗台而去。”
1981年11月6日孙犁《第一次当记者》中提到王林:“我当时并非党员,除了这封信外,王林又用当时七地委书记张雪峰的名义,给我写了一封私函,详细说明我在冀中区的工作情况,其中不乏赞扬器重之意。这本来是老王的一番朋友之情。但是我这个人很迂挚,我当时认为既是抗日工作,人人有份,何必作私人介绍?又没有盖章,是否合适?在路上,我把信扔了。”
孙犁在1985年8月24日《善阐室纪年》摘抄(二)中提到,他是1937年在子文街头认识王林的,之前,王林已在大公报“文艺”上发表作品。他正在子文集上张贴广告,招收剧团团员。1939年,王林与区党委联系,送孙犁与陈肇过路西。并且孙犁的介绍信,还是由七地委书记签名,由王林起草的。孙犁见信上对他过多吹嘘,以为既是抗日,到处通行,何劳他人代为先容,将信毁弃了。1941年一日下午,王林、路一陪孙犁回家,孙犁的妻子正在大门过道吃饭,荆钗布裙,望见他们,迅速站起回屋。这期间,孙犁帮助王林编《冀中一日》。孙犁的妻子生子后,王林还对他开玩笑地说,这是《冀中一日》的另一副产品。1946年,孙犁在家住了数日,便到黄城访王林。王林让他为烈士纪念塔题字并撰写一碑文。1947年夏天,作为记者的孙犁随工作团到博野县做土改试点,有一次,与王林骑车同行,孙犁想回家。王林说:“现在正土改试点,不知你为什么还要老是回家?孙犁认为他是怕自己通风报信,但孙犁并无此意。他回家是因为家中有老婆孩子,无人照料。是年冬天,召开土改会议,气氛极左。王林是组长,本来是先谈孔厥,可孙犁并不知此次会议的严重性,又急于知道自己家庭是什么成分,要求先讨论自己。会上的意见孙犁不能接受,说了些感情用事的话,遂被“搬石头”,即被隔离了。这件事情,应该是对孙犁刺激很大,也可以说他一直很难释怀,因此才会在时隔48年后,如此详尽地记述此事。
1988年5月9日《罗汉松》中,写到老张(知情人认为是王林):“老张一共送过我三盆花。”“老张送我花,并不是他出钱买的。他交游广,认识人多,又是老同志,名人作家,别人都乐意送给他东西。这些花,就是他从本市的一个大公园要来的,他认识那里的主任。”“以他的资历,本来有很多机会去做大官,他都没有去做。”“我们是一个时代的人,共同度过了那艰难危险的岁月。”“老张的口福,是有名的。”“进城以后,他是市长的老朋友,经常赴宴。打听哪里有宴会,只要主客一方是熟人,他就跑去。”“历次政治运动,他都以老运动员,或称老油条的功夫,顺利通过。”“身为作家,参加革命久,历史复杂,说话随便,伤人很多的他,在这场动乱中,几乎没有任何风险,没有烧到一根毫毛。”“据我思考,老张得力之处,在于处世待人。他不像一般作家那样清高孤僻,落落寡合。什么人他都交接,什么事都谈得。特别是那些有权有势,对他有用的人。他以作家的敏感,去了解对方的心意;然后以官场的法术,去讨得他们的欢心。”“老张不只游戏人生,且亦游戏政治。其真善泳者乎!”
邵子南
(1916-1954),四川资阳人。1938年4月至1944年6月任西北战地服务团干事、专职团委文艺队长等职。参与写作了现代戏剧史上的名著《白毛女》。曾任延安鲁艺教员、《新华日报》采访部主任、新华通讯社晋绥分社副社长。1947年后,参加解放战争。1949年任西南局宣传部文艺处处长,兼重庆市广播电台台长。
1962年4月1日《清明随笔——忆邵子南同志》一文,记述了孙犁对邵子南的印象,他说:“实际上,我和邵子南同志之间,既谈不上什么深久的交谊,也谈不上什么多方面的了解。”从孙犁的这篇回忆文章中,可以了解到,他俩曾经同在晋察冀边区工作,孙犁在晋察冀通讯社,邵子南在西北战地服务团(团长是周巍峙)。后来两人差不多同时到了延安,同在鲁艺,孙犁用几个细节来体现邵子南的性格,非常传神,给读者以直观鲜明的印象。
远千里
(1915-1968年),河北任邱人。1938年四月在冀中抗日人民自卫军《自卫》报社担任记者,到冀中军区新世纪剧社担任创作组组长,做过《歌与剧》《新世纪诗刊》《诗与画》等刊物的编辑与出版工作。后调任冀中七分区《战地报》负责人兼前进剧社导演。后任冀中九分区政治部随军记者,冀中军区特派记者。新中国成立后,先后担任《河北日报》副刊组长,河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秘书长、副主席、河北省文化局副局长。1956年起,担任中共河北省委文教部副部长、宣传部副部长。
《三唱集》是远千里的一本诗集。出版时,远千里请孙犁题签,孙犁自谦字写得不好看,是远千里重友情。他在1975年9月11日《耕堂书衣文录》三唱集中写到,远千里是二十年代的书生模样,文质彬彬,风度很好,对孙犁关心。数十年来,相与之间,无言语之龌龊,无道义之遗憾。远的诗,明白晓畅,孙犁说,这本诗集,引起了他对远的全部回忆,思之不禁泫然。
1976年12月7日《远的怀念》,是孙犁在远千里去世八年后写的一篇纪念文章。1938年,经路一介绍,孙犁认识了远千里。1941年秋季,在安平县郝村,孙犁再次见到远千里。这时远在梁斌领导的剧社担任文学组长,负责几种油印小刊物的编辑工作。孙犁因为帮助编辑《冀中一日》,和远在一个食堂吃饭,见面的机会很多,了解到这时的远正和剧团的一位高个子女同志谈恋爱。因工作原因,远要到其它村里去,孙犁给他介绍了一个亲戚做堡垒户,远把当时穿不着的一条绿色毛线裤留给了孙犁。1945年,孙犁从延安回到冀中,在河间与远重逢,远告诉孙犁,他原来的爱人意外地牺牲了,远之前留给孙犁的毛线裤,孙犁猜想可能是他的这位爱人的,后来把她写进了《风云初记》。1952年,孙犁途经保定,远千里在旧培德中学的一座小楼里,热情邀请孙犁做了一次文学讲座。孙犁的妻子病重期间,远曾专去看望。在孙犁的印象中,远千里循规蹈距,孜孜不倦,取得了自己的成就。办事干练,对人对事有相当的忍耐力,记忆力强,很爱惜自己的羽毛。
李季
(1922年8月16日-1980年3月8日),河南唐河县祁仪镇人,现代著名诗人。1945年在《解放日报》上连续刊登了优秀长篇叙事诗《王贵与李香香》。1948年任《群众日报》副刊编辑。1949年主编《长江文艺》。1952年冬担任玉门油矿党委宣传部长。1955年至1957年,任中国作协创作委员会副主任。1959年后,任作协兰州分会主席,并担负中国作家协会外事委员会、作协党政等多方面的工作。1962年后,先后任《人民文学》副主编、主编。1969年9月,被赶到湖北省咸宁县文化部五七干校劳动。1972年6月调回北京,筹备《人民文学》的复刊工作。这年秋天,他重返石油战线,担任石油勘探开发规划研究院副院长。1975后,李季担任《诗刊》主编。
1980年3月14日《悼念李季同志》中,孙犁记述,他和李季是在五十年代初,一次集体出国时,才真正熟悉起来的。李季为孙犁系领带,请孙犁唱京戏,完全是出于真诚,出于关心,让孙犁很是感动。1978年秋季,李季亲自到天津来,请孙犁到北京去参加一个会,孙犁有感于他的热情,不仅答应,而且坚持一个星期,把会开了下来。当孙犁回到旅馆,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李季在旅馆的走道里,边走边大声说:“我把孙犁请了来,不能叫他守空房啊。我来和他做伴!”会议期间,李季作了一次发言,很激动,好像和人争论什么,忽然脸色苍白,要倒下去。他吞服了两片药,继续发言。第二次就病了。在这次会上,李季还安排了孙犁发言,孙犁讲得很短,开头就对李季进行劝规,要他注意身体。孙犁离京的前一天晚上,李季还带病到食堂和他告别,孙犁又以注意身体为赠言。不想两年后,李季就去世了。孙犁认为,他是死于工作繁重,易于感情。
孙犁这样评价李季:“他对工作是兢兢业业的,对创作是孜孜不倦的。他有一颗热烈的心,对同志,是视如手足,亲如兄弟的。他所有的,是一颗诗人的赤子之心,天真无邪之心。”
陈肇
(1908—1990.11.7),河北省安平县人,曾担任冀晋日报社总编辑,新华社晋察冀总分社副总编。解放后曾在政务院文委秘书处任处长,中央国家文教机关党委副书记,故宫博物院副院长等职。1981年离休。
1943年11月15日致田间信中提及陈肇:“此信,并致陈肇、张帆诸兄,并请陈肇便人给我家中捎去一信,谓我在延安学习一个时期,即回冀中工作,以免老父之悬念也。”
1944年2月21日致田间又提及:“陈肇说来,为什么还不见来到?”
1984年4月27日孙犁在《父亲的记忆》一文中提到:父亲去世后,曾请陈肇给他的父亲写过一篇简短的碑文。
1990年11月22日孙犁在《记陈肇》一文中记述:年,他和陈肇一同任职于冀中抗战学院,至1940年,又一同在晋察冀通讯社工作,这期间,两人朝夕相处,患难与共。1938年秋天,孙犁和陈肇打游击,宿在陈肇家。陈肇已和妻子分别很久,可他还是陪孙犁同睡,给孙犁留下深刻印象。1962年夏天,孙犁去北京,住在椎把胡同的河北办事处,一天下午,约一位女同志去逛景山公园,在共同汽车站等人的时候,遇到正准备来看望他的陈肇,得知孙犁等的是一位女同志,陈肇就说改日再来看他。孙犁自认在对待朋友上,远不能同陈肇相比。在能体谅人、原谅人方面,和他的差距就更大了。又记:1952年冬天,孙犁到陈肇的宿舍去看他,看见他穿着一件在山里穿过的满是油污的棉大衣,就对他说你怎么还穿这个?多么不相称!陈肇严肃地望望孙犁,说有什么不相称的?孙犁没有再往下说,他觉得自己在生活上,无主见,常常随乡入俗,随行就市。当时孙犁穿着一件很讲究的皮大衣。文末,孙犁献辞中有:“君之特异,不忘初衷,从不伸手,更不邀功。知命知足,与世无争,身处繁华,如一老夫。辛勤从政,默默一生。”
关于陈肇,参考李屏锦在2004年第11期的《散文百家》上发表的《怀念孙犁老人》一文的评论:“孙犁的同乡好友,被他称作肇公的陈肇老人,也是我的忘年交,他生前是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可谓高官了。他清正廉洁,宽厚仁慈,有长者之风。他在故宫的办公室,几平方米的斗室内,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二屉桌,一把木板椅,比今天的单位的传达室都远不如。他寄信件的信封包装都是用旧信封废纸翻作的。一生保持革命本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今,再难见到这样的官,也难见到这样的人了。”
康濯
(1920年-1991年),湖南省汨罗市人。1938年10月就读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第一期。结业后随沙汀、何其芳奔赴八路军一二O师进行战地实习,任三五八旅宣传干事。1939年任鲁迅艺术学院路社文艺团体副主任。1940年任文化界抗日联合会宣传部长、晋察冀边区抗日联合会秘书长。抗战胜利后,主编《工人日报》《时代青年》,兼区委副书记、土改工作和青年团负责人。1949年参与筹备全国第一届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任全国文联研究室研究员、中国作家协会创作员。1950年任中央文学讲习所副秘书长。1954年任《文艺报》常务编委、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党组成员、创作委员会主任。1958年任河北省文联副主席、党组成员。1962年11月任湖南省文联副主席。1979年任湖南省文联主席。1984年兼任《中篇小说选篇》顾问、优秀中篇小说评委主任。1987年调北京,主持中国作协创联部工作,从事专业创作。
1991年1月18日,孙犁获悉康濯去世,当即给康濯夫人王勉思去信:“勉思同志:张学新来,惊悉康濯同志逝世,不胜哀悼。希望您节哀,注意身体!孙犁。”第二天,即写下
《悼康濯》一文,记述了他和康濯的交往。1939年春季,孙犁和康濯认识,1944年春季,孙犁离开晋察冀边区,五年时间里,两人差不多是朝夕相处。康濯很聪明,很活跃,有办事能力,也能团结人,受到沙可夫、田间等领导人的赏识,他在组织工作上的才能,后来也为周扬、丁玲所赏识。他在晋察冀边区做了很多工作,写了不少作品。康濯同孙犁是亲密的,来往也最多,和孙犁的妻子也说得来。他保存了孙犁发表的作品的单行本和登有孙犁文章的刊物,以及孙犁写给他的信,后来都交还给了孙犁。1956年,康濯为大病后的孙犁编了《白洋淀纪事》一本。孙犁说,战争时相扶相助,胜利后各奔前程,相濡相忘,是时势使然。孙犁认为,全国解放以后,康濯在工作上,容有失误;在写作上,或有浮夸。待人处事,或进退失据。这些都应该放在时代和环境中考虑。两人后来来往少了,孙犁也很少给他写信,总觉得没话可说,康濯也就很少给孙犁写信了。有事就请人代为转告。旧谊长存,彼此心里有。
《孙犁文集》书信卷中有一辑孙犁致康濯的十封信,为1946年至1948年期间,从中可以看出两人的密切关系。另,1953年8月6日孙犁致田间信中提到康濯:“俟康濯回京,你们可以代我思考思考。并望不要和其他方面谈及。”1953年9月1日致田间信中也提到康濯:“康濯兄之《第一步》,已看过,叹为杰作之一,较之前两篇为尤佳,并望转告他,此篇之特点为鲜明与紧凑也。”
1974年4月《耕堂书衣文录》尔雅义疏:“昨日康之公子来,言其父被召开会,出门上公共汽车,上下人拥挤,被推下车,跌断腿骨,甚可念也。本院有文姓,前曾被推下楼梯,大腿骨折。今当访其治疗经验,以告康君。”
田间
(1916—1985),安徽省无为市开城镇羊山人,著名诗人。1935 年任《每周诗歌》主编,创作并出版处女作《未明集》。1937年秋写成《给战斗者》。年底到八路军领导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当战地记者。1938年春夏,到延安与文艺界同仁共同发起街头诗运动日(8月7日)。其诗作《假使我们不去打仗》传遍全国,被闻一多称为“擂鼓诗人”、“时代的鼓手”,年底到敌后晋察冀边区当战地记者。1941年任晋察冀边区文协副主任,被选为边区参议员。1943年任盂平县抗联和县委宣传部长。1944年创作《太原谣》。1945年任冀晋边区《新群众》杂志社长兼主编,创作著名叙事诗《戎冠秀》及《赶车传》,出版《民歌杂抄》。1946年任雁北地委宣传部长、秘书长,参加土改复查,创作《宋村纪事》。1948年冬,任张家口市委宣传部长。1949年兼任察哈尔省文联主任,参加过第一次全国文代会,任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创作部部长、文学研究室主任、《诗刊》编委等。1950年任全国文联研究会主任。1951年任中央文学研究所秘书长兼研究员。赴朝鲜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期间,任二分团秘书长。1953年,中央文学研究所改为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后,任主任。同年再次去朝鲜前线,以记者身份进入板门店谈判帐篷内,写成散文集《板门店记事》。1958年兼任河北省文联主席。1964年出席第三届全国人大,到开罗参加亚非作家大会。
1985年9月2日《悼念田间》,孙犁记述了他和田间的交往。1940年,孙犁在晋察冀通讯社认识了田间。田间比孙犁小几岁,当时已经是很有名的诗人。孙犁对他很尊重。田间对孙犁他们这些文学爱好者,如邓康、康濯、曼晴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主动把他们的作品介绍到大后方去。孙犁的稿子并没有得到发表,但孙犁记住了田间那认真、诚挚的情谊。不久,田间调到晋察冀文协,他把孙犁和邓康带去,作为他的助手。他们在一起工作了不算短的时间。1942年整风以后,田间下乡去了盂县,孙犁也调动了工作。1944年,孙犁随华北联大高中班去延安,经过盂县,田间在道路边等候,同孙犁话别。田间在盂县当宣传部长,后来又当了雁北地委秘书长。孙犁奇怪,他能做行政工作?但听说干得不错。解放后,孙犁每次去北京,田间总到孙犁的住处看他。孙犁去田间那里,田间总是拉着孙犁到街上吃点什么。那几年,田间兴致很好,穿着、住处,都很讲究。1956年孙犁患病以后,就很少有机会见到田间。1975年,孙犁和人去逛八达岭,到田间家看了看,田间披着一件油垢不堪的大棉袄,住在厨房的小屋里。因为人多,说了几句话,孙犁问他要了两盒烟,就出来了。1978年,孙犁到北京开了一个星期的会,田间虽然有家,却和孙犁在旅馆里同住。但这时,他们已经没有多少话好说了。孙犁在文中说,他并不喜欢田间后来写的那些诗,他觉得田间的诗,已经没有了《给战斗者》那种力量,但孙犁也没有同田间谈过这些,因为他觉得那是没有用处的,也没有必要。
田间是诗人,也是行政工作者。他与孙犁等人的结交,是在当时环境中,为了同一目标而结成的真诚友谊。我们从1943年到1956年间孙犁给田间写的十一封信中,可以感知,孙犁对田间是信赖的,推心置腹,情同兄弟,同时对他很尊重,内心的一些苦闷愿意向田间倾诉,听取意见。
1943年11月15日致田间信 :“你留在敌后,兴奋工作,实在是好道路。老兄,从根本做起罢,今后文艺工作,没有大生活资本,不能发售。”“初来时,夜间曾遇一次山洪暴涨、大水没顶,赤身逃出,千里背来的兄之大衣,也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1944年12月21日致田间信:“在延安,我常想到你。我觉得你的作风,你的工作,我越觉得难得和值得学习……老兄,这完全都是事实,我和邵子南、鲁藜都谈过。”
1946年4月10日致田间信:“你时刻关心我。我应该记得你时刻对我的关心。”
解放后,田间到北京工作,孙犁同他继续保持友谊,一有机会,就会见面。1950年,田间携家属到天津,因孙犁突患腹痛,未得畅谈,也未能陪田间游览,但他俩平时的书信来往,依然是亲近如常,田间对孙犁一如既往予以关心。
1953年9月1日致田间信:“我约于九月九日到京参加文代大会,如得允许,我并想住在你那里,以我近来身体不大好,招待所人多不得休息也。届时,可从容谈谈转移工作之事。”
1953年9月12日致田间信:“所谈买房一节,弟虽亦有此想法,然就目前经济情况,实措办不到。”“房之一说,似可留待《风云初记》第三集完成后再看。”
经过文革,由于种种原因,两人虽仍有交往,却没有多少话好说了。孙犁说:“抗日战争,敌后文艺工作,不只别人,连我自己,也渐渐淡漠了。”既然过往已经淡漠,战友之间的感情的淡漠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孙犁将他写给田间的11封信集中起来,并于1987年5月13日写了一则附记:“葛文整理田间遗物,发现我给田间的八封信。原件已交文学馆,复制一份给我。我读后,以为难得。如一九四八年两封(已发表),战友兄弟情谊未泯,故于信中,仍可诉衷曲,谈心情,讲苦恼,求帮助。是皆沿袭困难时期之相濡以沫也。此种情谊,虽已成历史陈迹,现在看来,对田、对我,都应该说是宝贵的,值得留恋,值得记忆的。”确实如此,数十年,历经动荡不安的文革,田间还将孙犁的11封信一直收藏完好,这不是无意而为,而是对患难时期相交的战友的一片真情。足以证明,孙犁和田间之间惺惺相惜,彼此珍视,而后来的淡漠,是岁月沧桑后,孙、田两人的心理产生了变化,所谓境不同心情也不同,许多话,不想说,不能说,也不必说了。
1977年11月26日《服装的故事》中提到了田间:“路经盂县,正在那里下乡工作的一位同志,在一个要道口上迎接我,给我送行。初春,山地的清晨,草木之上,还有霜雪。显然他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浓黑的鬓发上,也挂有一些白霜。他在我们行进的队伍旁边,和我握手告别,说了很简短的话。”“应该补充,在我携带的行李中间,还有他的一件日本军用皮大衣,是他过去随军工作时,获得的战利品。在当时,这是很难得的东西,大衣做得坚实讲究:皮领,雨布面,上身是丝棉,下身是羊皮,袖子是长毛绒。原来坚壁在房东家里,这次出发前,我考虑到延安天气冷,去找我那件皮衣,找不到,就把他的拿起来。”
1978年除夕《删去的文字》一文中,提到1966年秋季之后的几个月后,孙犁在郊区干校,遇到两个穿着军服的非军人,来调查田间的材料,孙犁抄着手站着,不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他们就把孙犁的手抓破了,不得不到医务室包扎。
1985年11月8日,孙犁致田间夫人葛文信:“田间同志的逝世,使我非常痛苦。我们之间,也不是没有过小争吵、不愉快,但我总觉得他是一个忠厚的人,真诚的人。这种人,目前并不是随处都可以遇到的了。所以,我很怀念他,因为怀念他,今天见到你的信,我的感情又很波动,几乎流出泪来。”“你知道,这两年,一些老熟人,不断地逝去,我却很少写悼念文章,因为有些人虽然很熟,但留在我心中的印象,总不太明确,觉得文章不好写,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另外,也接受一些经验教训,话说得直了,家属不高兴。家属总愿意把文章写成悼词似的,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写起来就没有意思了。”“老田是例外,是我夜里起来写成的。我也没有忌讳,我知道,即使我有些话说错了,你和孩子们,还是可以谅解的。”
1988年10月17日《与郭志刚的一次谈话》中提到田间:“田间劝我在北京买一所宅子,他们都买了,很便宜。”
方纪
(1919年——1998.4.29),河北省辛集市(原束鹿县)人。1936年参加“左翼作家联盟”。1939年到延安,延安时期曾在在中央党校、文协、马列学院和《解放日报》社工作。抗日战争胜利后,任热河省文联主席。解放战争时期在《冀中导报》工作,参加过土改工作队。1949年后曾先后担任《天津日报》编委、文艺部主任,天津市文化局局长,中共天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天津市文联党组书记,作协天津分会主席等职。
1979年2月9日《方纪散文集序》:“1945年,我在延安,并不认识他。`1946年冬天,他从热河到冀中,在河间的一个小农舍,我见到了他。他是从热河赶着一匹小毛驴来的,风尘仆仆,在一家农舍,他的多情的爱人黄人晓同志,正烧水为他洗脚。此后,我们在《冀中导报》,土改运动中,以及进城后在《天津日报》,都生活工作在一起。”“1966年以来,我一直没有见到他,最近在两次集会上,我见到了他,搀扶了他。看到他那样吃力地走路,签名,我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我和方在青年时期,即解放战争时期,经常一同骑着自行车,在冀中平原,即我们的家乡,红高梁夹峙的大道上,竞相驰骋。在他的老家,吃过他母亲为我们做的束鹿县特有的豆豉捞面。在驻地农村的黄昏,豆棚瓜架下,他操胡琴,我唱京戏。同到刚刚解放的石家庄开会,夜晚,冒着敌机轰炸的危险,迷恋地去听一位唐姓女演员的地方戏曲。天津解放之前,我同方先到美丽的小镇胜芳,在一家临河小院,一条炕上,抵足而眠,将近一个月。”“我和方,性格方面,有很大的差异,我看到了他的优点,也看到了他的一些缺点。他对我也是这样。在我们共事期间,常常有争吵,甚至面红耳赤,口出不逊,拍案而起。但事过以后,还是朋友。我死去的爱人,当时曾对他和我说:‘你们就像兄弟一样。’”“方的才气很大,也外露。他的文章,不拘一格,文无定法,有时甚至文无定见。他常常是党之所需,时之所尚,意之所适,情之所钟,就执笔为文,洋洋洒洒。”“他的胆量也大,别人不敢说的,他有时冲口而出,别人不敢表现的,他有时抢先写成作品。这样,就有几次站在危险深渊的边缘,幸而没有跌下去。”“他的兴趣,方面很广,他好做事,不甘寂寞。大量的行政交际工作,帮助他了解人生现实,在某些方面,也影响了他的艺术进展和锤炼。”“文如其人,对方来说,尤其明显。他的散文,视野很广阔,充满真实和热烈的情感。他的文字流畅而美丽,给人以淙淙流水的声响。”
1985年8月24日《善闇室纪年》摘抄(二):“1948年秋,到石家庄参加文艺会议,方纪同行。”“归途在方纪家吃豆豉捞面,甚佳。”“1949年,三十六岁,一月,我在深县接方纪电话,说区党委叫我到胜芳集合,等候进天津。到河间,与方纪、秦兆阳同骑车到胜芳。”“进城之日,大队坐汽车,我与方纪骑自行车,路上,前有三人并行,我们骑车绕过时,背后有枪声。”
何其芳
(1912.2.5—1977.7.24),重庆万州人,现代诗人、散文家、文学评论家。1938年到延安鲁迅艺术学院任教。1944─1947年,在周恩来的直接领导下在重庆从事文化工作。历任中共四川省委委员、宣传部副部长,《新华日报》社副社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主要从事文学批评、文学理论研究(红学)以及教学工作,历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和书记处书记,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等职。
1977年11月,在《回忆何其芳同志》一文中,孙犁记述了他与何其芳第一次见面的情景。1938冬,八路军一二0师师部住在孙犁三祖父家里,师参谋长周士第听说孙犁是搞文艺的,就高兴地把随军的两位作家请出来同他见面,一位是何其芳,一位是沙汀。因为彼此陌生,又因为何沙两人显得劳累,他们交谈很少。1944年夏天,孙犁到延安,在鲁迅文学院文学系学习和工作,何其芳原是系主任,正在休养,由舒群代理主任。这期间,孙犁住在东山顶上一排小窑洞里,何其芳住在下面一层原天主教修筑的长而大的砖石窑洞里,两人见面的机会是很多的。何其芳非常健谈,非常热情,一改之前留给孙犁的沉默寡言的印象。
魏巍
(1920年3月6日—2008年8月24日),本名魏鸿杰,笔名魏巍、红杨树,中国当代作家、诗人。出生于河南郑州。1942年,创作长诗《黎明的风景》。1938年,进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 1951年4月11日,在《人民日报》刊登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在全国引起了广泛反响。1952年,完成中篇小说《长空怒风》。1956年,完成电影小说《红色的风暴》。1978年,创作完成了长篇小说《东方》。1982年,凭借《东方》获第一届茅盾文学奖。
1949年2月21日致康濯信:“稿件事,我近收到红杨树《两年》一篇,系长诗,我认为是诗坛绝唱。”
1949年4月1日致康濯信:“转上红杨树诗一首,我认为是好诗一首。但在我们的刊物上,不能通过。我可不愿意随便给他介绍到别处,我特意转给你,望能在《华北文艺》给他发表,不行,即请转给厂民同志的刊物。”
1950年1月3日致康濯信:“我替红杨树和曼晴各编了一本诗集,寄上海文工社出版,写了一篇介绍之词,想寄给《文艺报》。”
1970年,经魏巍介绍,孙犁与张保真开始了通信联系。张保真成为孙犁第二任妻子,但婚姻维持时间不长。
1988年8月4日致信魏巍,表示已收到他的”大著”,因为正在搬家,信写得很短。
马达
(1904年-1978年),广西省北流县人。擅长版画。1930年加入中国美术家联盟,担任领导工作,1938年在延安鲁迅艺术学院任教,并先后在中共中央党校、晋冀鲁豫文联、华北大学工作。曾任天津美术工作者协会主席,解放后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天津分会主席,天津市文化局顾问等职,同时还担任中国美协理事和《版画》期刊的编委。
1978年4月22日《悼画家马达》中记述,孙犁在延安一年半时间,在鲁艺文学系,马达在美术系,同住在一个大院落里,在一个小食堂吃饭。马达沉默寡言,没有什么名言谠论、有风趣的话或生动的表情留在孙犁的印象里。他俩随工作队一同离开延安,一路上,因孙犁是从敌后来的,被派作了先遣,两人见面机会不多,只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几天,才有机会见面。给孙犁留下印象的只有一次,是在晋、陕交界外。上午,孙犁从住宿的地方出来,经过一个磨棚,马达正在那里画速写。有两位青年妇女在推磨,马达用一支软铅笔在图画纸上描绘着,只有几笔,就勾勒出一个柔婉生动,非常美丽的青年妇女形象。这素描,就像在雨雾里见到的花朵,在晴空里望到的勾月一般,令孙犁惊叹马达的绘画手艺。到张家口后,他们因为有各自的工作目的地而分开了。进入天津后,孙犁在多伦道一家小饭铺里遇到马达。孙犁一家安顿在天津后,马达还到他们家来访过一次。后来有多次机会,让两人相邻而居,最终都因为不同原因而没有成为事实。作为画家,马达对于艺术有探索,有追求,往往不为常人所理解,他年轻的妻子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活力。1966年冬季,马达被定为资产阶级反动权威,全家被迫迁往郊区。后来的十几年,他们没有见过面。1977年初,天津日报社找他采访,他问起孙犁时说:“他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我就是和他谈得来,我到市里要去看他。”
陈乔
1912年生,,河北安新县同口镇人,历任华北联合大学戏剧研究室干部,冀中军区火先剧社社长,八路军总政文工团(野战)副团长,河北军区文化部长、故宫博物院副院长、中国历史博物馆副馆长。
1938年春天,冀中区人民武装自卫会成立时,由中学同学李之琏和好友陈乔介绍,孙犁正式参加了抗日工作。1947年,孙犁到白洋淀采访,投宿在陈乔家里,写了《一别十年同口镇》,发表于《冀中导报》上。此文写有:“进步了的富农,则在尽力转变着生活方式,陈乔同志的父亲母亲妹妹在昼夜不息地卷着纸烟,还自己成立了一个烟社,有了牌号,我吸了几支,的确不错。他家没有劳动力,卖出了一些地,干起这个营生,生活很是富裕。我想这种家庭生活的进步,很可告慰我那在远方工作的友人。”因文章结尾赞扬了陈乔,受到批判。
1963年2月24日晚,孙犁在北京时,去看望陈乔。陈乔赠诗,孙犁原韵奉和:“碧水晴天柳色新,小镇危楼异乡人。曾蒙枉驾相砥砺,又同戎马走烟尘。白洋战绩著青史,我艺雕虫少奇文。京师再会白鬓发,围炉话旧暖如春。”后来孙犁把这首诗发表于1983年《长城》第三期。
《孙犁文集》书信卷收录孙犁致陈乔信19封,时间跨度为1972年3月至1991年6月。信中语气和内容,亲切自然,家长里短,尽可诉说,两人维持了几十年的友谊。
时达
曾任空军师长。
孙犁在1986年10月17日写的《木棍儿》一文中,讲述了他与时达的交往。他说,他是1942年回冀中认识时达的,当时时达任冀中七分区作战科长,爱好文艺,有文章曾被孙犁选用,刊登在《冀中一日》上。时达少时在旧军队干过,后上抗大,分配到晋察冀边区。解放后,时达担任过空军师长,文革时被捕入狱,出狱后被流放到长白山。他上山砍柴,选了一些质坚而轻的木棍,托人稍到天津,分别送给王林和孙犁。孙犁在附记中说,他进城以后,时达陪他到水上公园钓鱼。最后一次,是文革结束,时达当上长白山自然保护区主任,回河南老家探亲时路过天津,他送了孙犁长白山的松子、磨菇,还有几种不知名的野菜,还送了孙犁一袋浮石,即澡堂用的擦脚石。、
在1992年1月30日写的《残瓷人》一文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结合上文内容,显然又提到了时达。孙犁说,在抗日战争时期,他过封锁钱,时达当时是军分区的作战科长,常常派一个侦察员护送他,对他有过好处。因此,有一年时达来天津时,孙犁一时高兴,打开百宝箱,让时达挑几件玩意儿,时达选了一对日本烧制的小花瓶。时达本来还想要一个小瓷人,但孙犁表示这个不能送,为了表示歉意,送了时达一张董寿平的杏花立轴。
孙犁的幼女孙小玲著的《布衣,我的父亲孙犁》一书,在最后一篇题为《写给‘远行者’》一文的第一段“一位老战友”中,也写到了时达。她写道:“父亲曾带她去看望过他的一位老战友……父亲八年没怎么回过家。一天,我娘正在场院里干活,时达伯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奔驰而来,把一个大绿包扔到地上,掉转马头便不见踪影。娘打开一看原来是父亲托他捎回家的书籍……”孙小玲说:“从这件事里体味出了父亲战友间的侠义与厚谊。”她还写到,她和父亲来到时达所在的兵营,时达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后就把他们带到了伙房,让勤务兵开饭,那天吃的是白米饭和红烧虾。孙小玲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吃了一碗饭还问父亲要,孙犁有些犹豫,时达马上一挥手命令勤务兵添饭。时达那股威风劲儿给孙小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葛覃
抗战诗人。十七岁从江南来到延安。不久又转战晋察冀边区,在华北联大文学系当学生,边区文协成立,他成为一名激情膨湃的诗人,创作许多抗日诗歌、戏剧作品。后在白洋淀一所学校任教三十多年。
1984年2月23日,孙犁一篇芸斋小说《葛覃》,记了他的老战友葛覃,文中记述,葛覃是江渐一带的中学生,为了抗日,先到延安,1939年来到晋察冀边区,两人见面时,葛覃是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文学系的学生,孙犁是教员。那时候,葛覃约十七八岁,虽然身材矮小,却结实精神,一双大眼,异常深沉。1941年,边区文艺工作者协会成立,两人一同参加了成立大会。葛覃这时已写了不少抗日诗歌。1942年整风,文艺工作者纷纷下乡,葛覃去了冀中区,后来又到了白洋淀。文革期间,天津准备搞个样板戏,孙犁和剧团的人一起去白洋淀体验生活,住在淀边的一个村庄,葛覃正巧就在这个村庄教小学。第一次见到葛覃,是在他的厨房兼会客室,他很冷漠,很少说话,孙犁在那种氛围下也没有多谈,向他借了一本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就离开了。第二次见到葛覃,进到了他的卧室,葛覃有了一点说话的兴致。问了几句政坛某人物的情况,孙犁认为不应该议论这种人物,没有接话,这时候有剧团里的人来叫他去开会,葛覃也没有送他出来。在村里,村干部告诉孙犁,葛覃结过婚,那女的有点虐待葛覃,离了。葛覃在村里教了整整三十年的书,学生无数。1983年,有一位白洋淀的作者到天津,孙犁向他问起葛覃的情况,那人说,葛覃又结了婚,这个女的,待他不错。他还不解地说,葛覃除了到区县开会,哪个城市也不去,也不联络过去的故旧,也很少写诗了。孙犁表示:“他的行为,是符合他参加革命时的初衷的。白洋淀的那个小村庄,不会忘记他……人之一生,能够被一个村庄,哪怕是异乡的水土所记忆,所怀念,也就算不错了。当然,葛覃的内心,也可能埋藏着什么痛苦,他的灵魂,也可能受到过什么创伤,他对人生,也可能有自己特殊的感受和看法,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也不必深究了。”
附记:网搜,有淀边闲云博文讲:“葛尧是延安抗大生,延安鲁艺的学生,冀中抗战时,曾与孙犁是同事,田华演过他写的剧本,他给唐诃修改过日记,也曾与田间爱人葛文做过工作搭挡。但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从1945年在淀边开始农民化生活,默默教育深耕40余载,直至去世。老百姓们给他树起了墓碑。每年的清明节,学校的师生都要祭奠此间的这位教育先行者。”
玛金
(1913-1996?),安徽怀远人。1938年毕业于国立剧专。历任晋察冀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戏剧系教师,边区抗联群众剧社社务委员、编导,《冀晋日报》编辑,中共北方局北岳区四地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天津文协常务理事,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教研组组长,《人民文学》编辑部副主任,安徽省文联专业作家、党组成员,编审。著有诗集《出发集》、《彩壁集》、《玛金诗选》、《玛金诗存》等。
1950年2月23日,孙犁致康濯信:“年前我写成那篇《正月(三姑娘的婚事),自以为每次本年孙犁杰作,其超乎《吴召儿》,自不等待言,全场以诗的节奏充沛其间,人物风光,两相有。玛金捷足先登,攫此宝物,不知能通过否?如能登出,望兄看看。”
1982年,玛金出诗集,请孙犁作序,序于4月14日写出后,寄给了玛金,玛金不满意,不但没有用于诗集,还有了一些伤感情的言行,由此惹出了一段“公案”,以致于孙犁专门发文,言明此后不再给任何人作序。
附记:网搜,莫舍拉东博文说,安徽教育出版社1997年5月出版的玛金诗集《风暴,我灵魂的音乐》,又把孙犁的序文作为附录收进去了,书末还有玛金写于1997年2月21日的《书后絮语》,莫舍拉东认为网络词条关于玛金的去世时间是有误的。